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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火十挥了挥手叫一旁的伙计把面前的桌子收拾了，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扭过头对凌云道：“上一次在长宁街上碰到你，看你面相还以为是个儒生，哪知道第二次相遇便到了当月楼里。”
这话里的调侃味道根本未加丝毫掩饰，所以凌云听着感觉身上不舒服极了。他辩道：“吃饭而已”
“吃饭就非要跑来这里吃不可？你可别跟我装，我看那玲珑姑娘先前看你的眼神就很有些意思，莫不是你也是这的常客？”萧火十便又自顾自的拍了下大腿，恍然道：“抱歉抱歉，忘了你才来长安没多久。那么便是这段时间认识的了？”
凌云连萧火十口中的陆玲珑姑娘是谁都不知道，又哪里会认识。不过他又算是早知道了萧火十油嘴滑舌的性子，也懒得做更多辩解，只把头扭过去看向台上。这个位置是萧火十换的，是离戏台最近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今晚的姑娘台前台后忙碌的场景。乐妓在准备着，倌人自然便要开始揽客。不过当月楼似乎有些名气，来客倒是不少，这方才入夜未多久，各式各样的人便已走了进来，一个个都穿得极为平常，又哪里能知道这个人先前是不是便在莫夏后耳边说过话。
抛去这些不谈，有些人匆匆的便将目光放到了自己早已定好的姑娘眼上，出乎凌云意料的是，哪怕如此，依然有相当一部分的跟他与萧火十二人一样选择在堂内坐了下来，看这模样，竟也是为今晚的表演而来。
萧火十捻起桌上摆的食盒里的一颗花生吃了，感慨道：“还好今日咱两个来得早，若是再晚点，只怕是站得看了。”
听出这话依然丝丝地夹着些调侃，凌云便有些佩服此人的嘴上功夫，却依然不得不表示赞同的应了一声。
“不过你别看现在坐在这里等那小姑娘的曲儿的人多，真正是为了听曲而来的怕是没有了。好吧，就算你我二人算两个。”萧火十眼睛微眯着往台后瞄，也不知是看到了哪个好看的姑娘，嘴上依然道：“像我……他们这种常客，总会有几个常光临的房间。如果兴子来了，也会去尝尝新的味道。时间久了，差不多都尝遍了都感到倦了，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对那最后一间房间感兴趣。”
凌云不解：“那最后一间房的姑娘…….不是乐妓吗？”
“可是她却和玲珑她们住在一起。”萧火十一副什么都看透了的样子：“现在是乐妓，不代表以后也是。”
“这句话有问题，确实有可能以后不是。”萧火十补道：“如果她可以在十六岁之前被人赎走的话自然不用往那条路上走。”
“我感觉你很希望那位姑娘往那条路上走。”
“我是那种禽兽吗？那天我在菜市场的英姿你没发现吗？我有必要去候一个十五岁的丫头片子去跌落红尘？”
凌云想起那天人群中四方院的女学员对萧火十眼眸中流露出的异彩，发现对方似乎真的没这个必要，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萧火十见到凌云不再说话便有些得意，仰起头随便往二楼上看了一眼，突然发现楼上有个人。这个时候客人都到了，按理说二楼应该不会有人才对。不对…….
“凌云，我怎么觉得她在看你啊。”萧火十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确定的道。
“嗯？”凌云顺着萧火十的目光抬头，双目突然在半空中与二楼的某一双目光对视，身躯不由紧了下。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来自二楼的目光自然便是陆玲珑口中的青莲。
少女略显得清瘦的身躯着着一身及地蓝裙站在二楼栏杆旁，小脸微白中两颊带着一抹并不如何健康的红晕，及肩青丝看似散乱实则有序的披在肩头，一双美目落在下方凌云的身上，见到凌云发现自己也不如何慌乱，只是原地一福，面容不变，转身往木梯处走去，右手握着一苇横笛，瞬间点明了身份。
正是当月楼招牌乐妓青莲姑娘。
墨青莲姑娘。
随着她的脚步一点点往一楼走下，渐渐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道碧蓝色的消瘦身影。并没有低俗的口哨声之类出现，只是很自然的，厅内的人都渐渐将目光移了过去，落到这个十五岁少女的身上，并开始在心底评估这个姑娘所值的价格。
今晚选择留在一楼听曲的大多是在长安城有一定权势之人，目的显得也就很明确。先前萧火十的话多半是要落空，因为只怕今晚这厅内的数十人里面，便有不少人已经做好了赎人的心思。
就与先前与凌云对视时一般，青莲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却也不会去做出什么讨好的表情，只是默着脸握着笛往台上走去。
至台上。
青莲转身面向台下，脸上有着极细微的一丝挣扎与厌恶，但都被很快掩去，然后对台下诸人躬身一福，横笛至唇。
这是一苇横笛。
这是一苇墨绿色，笛尾缀有一簇墨绿色流苏的横笛。
这是墨青莲的墨绿色的横笛。
台上人双唇轻启，便是笛声轻响，笛声绵延。青莲吹得是下扬州，虽不是很符合这青楼里浓妆艳抹的氛围，但也算欢快，所以一阵笛声之后，台下便有轻微的掌声响起，似乎对于这提前打探好风声的姑娘很满意。
墨青莲十五岁便成长安城名楼招牌乐妓，自然是有很有一定水平与乐道天赋，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因为性情冷淡的缘故，一直在长安城内没有什么名声，只是在这天生楼里做一位乐妓。若不是天生楼前一阵子选了些许宣传，只怕今天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人到场。谁都知道今天场内坐得都是些名贵，即便不是，也一定是有些许身份地位的人，去名楼里赎买名乐妓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台上青莲美眸低垂，目光根本都没有落到台下，也不知知不知道台下人的心思。从远处看她是将注意力尽数放到了笛子上，事实上如果看得更仔细些，坐得里台上更近些，便可以发现她的目光也不是落在笛子上，而是透过了上面的吹孔望向了更下面的地方。
望向了台下第一排的位置。
因为第一排离台上实在太近的缘故，所以凌云与萧火十二人需要将头微微仰起方才能够看到台上的人儿，甚至可以透过那苇横笛，看见吹笛人的眼。
凌云的角度比萧火十要好些，所以他可以看到那双眼。
再对视。
这一次，凌云没有突如其来的慌乱，他隐隐感受到了吹笛人想要传达出来的意思，很自然的在心中生出了许多疑惑，所以他看得很认真。
他发现，这是一双很好看，很干净的眼睛。
不易察觉的，台上青莲的眼睫抖了一下，双眸晃了一瞬，有一丝情绪流露出。
此时凌云耳边吹的是下扬州。音律有些欢快，但却似乎多了一些冗杂的东西，比如婉转，比如哀伤。以吹笛人的水平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么便是有意为之。
在前朝，曾有一伟人三月烟花中渡船下扬州，今日，有一吹笛人于长安三月下扬州，只不过扬州是她家，长安非她乡。
所以她不在船上，她在当月楼里。
所以她没有下扬州，她在吹下扬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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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风景如何？”
长安城西门外场馆内，老人将面前的碧蓝茶杯不易察觉地推开，缓声道。老人说话给人很有压力，就似泰山坐于前，不敢有丝毫喘息。老人当然不是泰山，能够只在言语中便给人一种如此威压，足以想见老人的实力之强。
“饮了这茶自可慢慢道来。”掌柜洒然一笑，丝毫没有受面前老人刻意散发出的气势所影响，只是道：“再不喝可要凉了。”
“在长安城外品茶，哪里有一闻扬州城风景惬意？”
老人依然是缓声回着，声音中带着股慈祥的味道，却是携了几分质问。就像这句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扬州很好，你为何而来？
“因为我本是下扬州。”
掌柜说着，食指轻弹，原先被老人推开的茶杯便又回道了原位。老人的话是质问，他的动作，便是一种警告。
喝了这杯茶，你才有跟我谈的资格。
老人语气微沉：“倘若我偏要等这茶凉了呢？”
“那我只能陪国师陛下等啊。”
掌柜说着，眉目微颦，显得有些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