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羊镇上都是客

　　白羊镇上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同福客栈的伙计忙前忙后，一条抹布搭在肩上，忙不迭的招呼客人，掌柜的也到处陪着小心，因为来的不是带刀的就是拿剑的，个个都是大爷，谁也开罪不起。吕长风坐在角落，一杯一杯的自斟自饮，此时何其狂突然闯进门，大摇大摆坐在吕长风面前，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吕长风心里想笑，却装作不理会。果然，何其狂按奈不住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吕长风微微一笑，倒一杯酒推过去。何其狂一饮而尽，慢条斯理的说到：“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却知道你往哪里去！”，吕长风道：“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我去哪里？”何其狂冷冷问道：“我问你，你可知道我为何拦住大门？”吕长风淡淡一笑道：“你若不想说，我又何必问？”何其狂一拍桌子，“老子最看不起那些拿刀拿剑充当好汉的家伙，天天叫着要去少林寺逞英雄，来一个我打一个，打不过老子就别想过关！”吕长风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去少林寺比武的人，本就不足为怪。”何其狂道：“你可知道少林广发英雄帖，号令天下高手，与契丹人决战？”吕长风道：“在下小小一个镖师而已，江湖上的事与我何干？”何其狂愣道：“你是不是去少林寺？”吕长风摇摇头，“谁说路过白羊镇就一定是去少林寺？”何其狂叹到，“白羊镇上会武功的来了不少，能打得过老子的高手总共有七个，你若不去少林寺，就只有六个！”吕长风笑道：“看来阁下堵门，打人不知有多少，挨打却一定有六次！”何其狂抚掌笑道：“不错，老子一直堵着门，要么打人，要么挨打！”吕长风摇摇头道：“你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天色渐晚，同福客栈的人大多已经回房歇息，何其狂已然大醉不醒，吕长风静静的坐在一旁，一杯接着一杯，似乎从来都不会醉，又似乎在等着一个人。不久，街上一阵马蹄声，一名老镖师进门，径直走向吕长风，拱手道：“吕公子，富大人家眷已经回到乡下居住，不回京城了。”吕长风点头，又见老镖师说道“老镖头特意嘱咐，吕公子近段时间可以回洛阳看看，不必着急回京。”吕长风叹息道：“多谢老镖头，长风知道了”此时，何其狂睁开双眼，指着吕长风道：“我终于知道你......叫吕.....长风.....”又躺了过去。老镖师顿了顿：“吕公子，少林寺英雄大会将近，又正逢五岳剑宗攻打魔教，白羊镇是必经之地，请吕公子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待吕长风点头，老镖师转身离去。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大约十余骑，经过同福客栈时兜了几圈，其中一个粗犷的声音道：“陆师兄，咱们就住这家客栈如何？”另一个清亮的声音道：“白羊镇仅此一家客栈，进去看看，有没有魔教中人”其余人推门进屋，小二急急忙忙出来迎接，却被一把推开。只见八人均是背负长剑，一身棕色布衫，为首两人一人络腮胡子，样子极为威武，另一人却是端庄儒雅，面目和善，看样子两人辈分较高，其余皆是弟子。两人均望角落一瞟，络腮胡子道：“只有两个醉鬼”，原来吕长风听的众人进来，已然装醉，姓陆的招呼小二上酒菜，众人落座后，叫做陆师兄的对众人说道：“众弟子听着，明日出了白羊镇，咱们分头行动，务必按照盟主的意思把令旗送到其他掌门之手。”只见络腮胡子一拍桌子，大声道：“陆师兄，十八年了，自从咱七大剑派结盟以来，魔教从来不敢来我们的地盘生事，虽说少林大会，也不至于如此严加防范不是！”叫陆师兄的人说道：“程师弟，十八年前你我还是少年时，魔刀现身江湖，掀起多少血雨腥风，要不是七大剑派结盟，困住魔教教主冷沉鸿于断天涯，只怕如今都是魔刀的天下了。”原来络腮胡子姓程，只见他瞪眼说道：“管他什么魔刀，碰到我嵩山铁剑只有死路一条，我已经杀了三十二个魔教妖人，不在乎多杀几个！”，姓陆的说道“如今魔教重新集结于九岭山，收服了苗刀教，青龙帮等一群乌合之众，势力遍布长江两岸，咱师兄弟还是小心为上。”程大胡子一摆手“你们都当心点，遇到魔教的人立马报信，我陈大奎第一个灭了他！”众人哄笑，有人说道：“有程老爷子在，魔教只有夹着尾巴逃啦”程大奎哈哈笑道，“好啦好啦，今晚我来守夜”
　　众人哄闹完毕，已经是深夜，都已经各自回房歇息，只剩何其狂在桌上呼呼大睡，小二推了几次揺不醒，只得坐在一旁打瞌睡。听着镇上有力无气的打更声，程大奎喝的太多，只想上茅房，突听小镇东南方传来一阵歌声。
　　“白云天上云悠悠.........江湖纷争几时休.......“
　　“几家欢喜几家愁.......多少儿女盼白首.......”
　　“南来北往都是客啊......唯有江水向东流......
　　“刀来剑去黄泉路啊......劝君规兮莫回头......”
　　“奶奶的”，程大奎怒不可歇，拔剑欲冲出客栈。
　　“程师弟！”陆松拦住他，只见程大奎骂道：“没听见吗，刀来剑去，冲着老子来的！”然后推开陆松，夺门奔歌声而去。
　　与此同时的，桌上本来醉的像猫一样的何其狂像皮球一样弹了出去。
　　众人惊愕之际，吕长风也起身上楼，进入自己的客房睡大觉去了。
　　程大奎刚好冲到小镇出口，看到左边一个茅草屋，声音却戛然而止。
　　“出来！”程大奎剑尖颤动，双手青筋凸起，双眼已然发红。却见一花衣老妪拄着拐杖，背对着他，程大奎放松警惕，喝到：“老太婆，刚才是你在唱么？”
　　“你耳朵好像不太好？”老妪头也不回。
　　“我的耳朵一向比较好，只是有人运气不太好”
　　“运气怎么不好了？”
　　“唱了不该唱的歌，惹了不该惹的人，你说他运气好不好？”
　　“你要杀了我么？”老妪转过头，只见其一脸寒霜，眼睛充满杀气，程大奎突然感觉倒有些胆怯，他长剑横空，宽大的剑身在月光下发出一道寒光，正是嵩山剑派独有的剑法古松迎客起手式。
　　却见老妪瞧也不瞧，冷笑到“年轻人，你不觉得后背发凉么？”
　　程大奎顿住，因为他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意。貌似背后真的有个人。他忍不住回头。
　　月下四周静悄悄，他来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紫衣的少女，少女蒙着面纱，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程大奎突然笑了“不是我疯了，就是你们疯了”抬手凌空一剑射向少女，只见紫衣少女一动不动，待铁剑刺出，才抬起右手，一刀弧光快如闪电从衣袖划过，程大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剑已从中分成两片，紫衣少女却一动不动，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程大奎呆住，因为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怖，因为他根本没看清招式，只是感觉到一瞬间的杀气如同牢笼，他根本无法挣脱，因为身体也已不听自己使唤，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算天下一流高手，如今却像待宰的羔羊。他感觉到脑袋嗡嗡作响，突然想呕吐，却又呕不出。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求援，然后前后都被堵住了，往哪里逃？
　　往天上逃也不行。程大奎他看到一个人影，刚刚好就在天上，正好就在月亮之下。
　　确切的说，应该是站在在院墙上。
　　“影子！”程大奎瞳孔突然收缩，事上倒霉的事，他偏偏连遇上两起。
　　老妪一声冷笑，厉声道：“你也来杀人？”
　　“杀人的人，也是被杀的人！”
　　“既然如此，你用的什么杀人？”
　　“杀人的人，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什么杀人已不再重要”
　　“你可知道他用什么杀人？”
　　“他用剑，用的是嵩山铁剑”
　　“那你可知，他杀了多少人？”
　　“嵩山铁剑程大奎，一把嵩阳铁剑，一辈子就杀了32个人”
　　“那你可知，他杀的都是什么人？”
　　“这与我无关”
　　“那我来告诉你，他杀的人，都是拿刀的人，用剑的人杀的都是用刀的人，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用剑的人和用刀的人，根本就是两路人，势同水火的两路人！”
　　“那你可知道我用什么杀人”
　　“你是用刀的人，她也是用刀的人，这世上只有一把刀，一种刀法才有这样的威力”
　　“那么说，你知道我们是谁了”
　　“我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走？”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们，不管是刀还是剑，杀的都是人！”
　　“那又怎样”
　　“现在有两个人，一个在你们中间，一个在门外”
　　“既然来了，就必须死”
　　“用剑的人已经死了，不过不是杀死的，而是吓死的！”老妪闻言回头一看，只见程大奎蜷伏在地上，面目狰狞，口吐白沫，眼睛凸起，已经没了生机。
　　门外的人正是何其狂，他没想到自己早已被发现，更没想到自己已经在别人掌控之中，他额头渗出冷汗，双脚有些发软，想逃，却不知如何逃，索性站起身，大摇大摆走进来。不愧是洛阳狂士，就是面临死亡，也是一脸狂妄。
　　“在我看来，他也已经是死人”
　　“这个人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为什么？”
　　“因为他是送信的人！”
　　“送什么信，送给什么人？”
　　“他送的是结盟的信，送的是三山五岳的人！”
　　“三山五岳的人，不就是冲着魔教的人么”
　　“以前是，现在不一定是”
　　“不一定是，也就是说你不能确定”
　　“我也不能确定，但我可以跟你赌，赌他们冲着谁！”
　　“你认为他们冲着谁”
　　“冲北边来的人”
　　“北边来的人？”
　　“北边来人不是客人，而是敌人！”
　　“你的意思是，你我都是白羊镇上的客人？”
　　“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老身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我已经走了”
　　何其狂回过神来，墙上人影已经消失不见。老妪和少女两人也消失在夜色深处，声音远远传来：“我这次不杀你，是因为你的刀还在，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清晨的阳光已经冉冉升起。
　　陆松已经不再冷静，找了一晚在这里找到程大奎，而且已经是个死人。他捡起地上一分为二的铁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中犹如闪电击中，不由脱口而出：“魔刀！”
　　吕长风牵着马走出小镇，却看见何其狂又依在门口，清晨小镇入口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进进出出，何其狂不像昨日那般堵路，却像是在等人。看见吕长风，远远地招了招手。
　　待吕长风走过去，何其狂问道：“你不是去嵩山，而是去洛阳？”
　　吕长风笑道：“我当然是去洛阳，我干嘛去嵩山，难不成我要出家？”
　　何其狂叹了口气：“我敢保证，五月初的嵩山，比洛阳更热闹！”
　　吕长风道：“那你为何不去嵩山凑热闹，到这一个小小的白羊镇守大门？”
　　何其狂道，“本人才不去嵩山，是因为我刚刚从嵩山下来，我之所以在这里守，是因为在等人！”
　　“等什么人？”
　　“看到我手中的帖子了么？”何其狂伸出手，手上赫然一沓帖子。何其狂缓缓说道：“我等的是送信的人”
　　“送人的人来了没？”何其狂摇摇头。
　　“为什么在这里等？”
　　“白羊镇虽小，却是南下北上的必经之路！”何其狂缓缓的说道：“也是快马堂的必经之路”
　　快马堂是江湖老帮派。从唐代立派至今，帮众遍布中原，与官驿不同的是，无论是书信还是人马物件，也不论官商平民，无论送给谁，只要付得起钱，都能够按期送到。曾有人作诗快马堂“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平明发洛阳，黄昏及汴州”大赞快马帮送信之快。
　　吕长风拱手到：“我还得赶路，那就只有再见了”
　　何其狂沉吟半刻，抬头问道：“你要去哪里？”
　　“洛阳”
　　“洛阳名剑吕镇南，你认识么？”
　　吕长风微微一怔，没有作答，只见何其狂又问道：“你可是叫吕长风？”
　　吕长风奇怪的问道：“你认得我？”
　　何其狂哈哈一笑：“真是你小子，看你的剑法就能猜出来！”
　　吕长风拱手问道：“何兄认得家父，他还好么？”
　　何其狂摇摇头，“好，也不好”。
　　吕长风急切问道：“如何好又不好了？”
　　何其狂叹口气道：“日子过得很好，只是令尊已经没了当日名剑的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