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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混沌演绎 / 第十一章 暗厢 十一

第十一章 暗厢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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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总会下意识地认为,在否定掉他人错误的提议之后,与之对立的举措即是正确的答案——是自己想出来的、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乘务员减速的观点是错的,因而,‘我自己想出来的’,让电车加速的办法才是对的。”
  “事实上,非黑即白不过是幼儿教育片一厢情愿的理念灌输,现实中,万事万物并非总是如此简单的对立。”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错觉。”
  苏天平缓地,古井不波地述说着。
  镜面中的倒影亦在安静地、面无表情地聆听着。
  “你……你怎么了……苏我君!?”
  在身旁看着苏天突然无端发笑,紧接着又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对着车窗里的倒影说话,相原室无顿时有种“天地变色”的悚然感觉。
  “心存侥幸,并不是什么值得嘉奖好习惯。”苏天转过身,冲乘务员神经质般地微笑起来,“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故弄玄虚对吗?”
  “好啊。”他微笑着说,手向旁侧做出一个恭请的姿势,“那么,你就来按下按钮吧。按下它们,随便哪一个都可以。”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我君,你整个人突然变得好奇怪……”
  陷入混乱的相原室无没有动作,也没有遵循苏天的请求靠近控制面板,只是像个被刺激到的神经衰弱患者般慌乱地扶墙后退。
  “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涉我的精神,却无法代替我‘做出决定’,是吧?如果你能做到,你早就会这么做了,根本不需要玩这些舍近求远的粗浅把戏。”苏天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因为,起作用的只能是我自己的‘主观意愿’。”
  “一开始的我,当时在车厢里看到了‘27人’,事后报道的受害者,却只有‘26位’。那么,多出来的那个人,究竟属于什么身份呢?”
  “相原室无……”他随即低声念叨出这个名字,微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不,这个名字现在有些不太合适。”
  “此时此刻,我应该怎么称呼占据了这幅身躯的‘你’呢?‘电车’?还是……”
  “——‘构筑这个梦境的存在’?”
  这几个字一说出口,中年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旋即显现出一种,夹杂着被识破的慌乱,和意图继续掩饰的尴尬神情。
  但这些情绪只持续了一刹那便稍瞬即逝,下一秒钟,乘务员的所有表情迅速消融殆尽,变得冷若冰霜。随着情绪的“流逝”,他整个人仿佛走尽了发条的人偶般僵立在地上。
  一股无质无色,但隐约可见形体的“波动”,从相原室无的七窍中缓缓渗出,升腾溶结进整个驾驶室的墙壁里。
  “终于放弃继续伪装的打算了吗?”
  苏天转过身,望向车窗里深邃的倒影。在前者平静的注视下,后者扯了扯身上的领结,于镜面中迈步错开了一个身位。
  “我无法想通……”车窗里的苏天说,“自始至终,我应该没有都露出什么破绽才对……”
  “这话说得……难道还需要我为你答疑解惑么?”
  “如果可以的话,洗耳恭听。”
  “真是不客气啊……”苏天咂了咂嘴,“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听见这话,倒影顿时变脸般地,狰狞地笑了起来,随即,它以森然的语气回道。
  “好处就是……这可以让你少受一些折磨,苏我天也……”
  镜中的它以指甲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画出一条血痕,与之相对的,苏天的面容上亦缓缓被割裂开一道相同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健康-0.3】
  虽然在痛感削弱的状况下完全没什么大的感觉,但苏天还是适时地倒吸一口凉气,露出明显吃痛的表情。
  “原来如此,伤害投射么……”他咧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随即侵染上鲜红色的血迹,“好吧,看来我……无法拒绝?”
  “你当然,有选择拒绝的权利。”祸梦者语义微妙地说。
  “免了,我这人正好有不吐不快的习惯……”苏天颇有些从心的味道,“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镜中的苏天吃吃笑道,“【祸梦者】。”
  “容我整理一下思路……那么,就从头讲起吧,祸梦者。”
  “可以。”
  苏天支起十指,在驾驶室的座椅上坐下,旋即,他目光朝上,作思索状道。
  “一开始,当我在这列‘电车’内苏醒时,我就已经意识到,这显然是某种区别于现实的空间。”
  “不可名状的生物、远超常规的厢长、永远匀速行驶的电车、窗外单一的景象,这些违背现实规律的条件显然无法在‘真实’下达成,但当时,我只是意识到这里并非现实,还没有联想到‘梦境’这种可能性……”
  “如你所见,我当时去了一趟第七号车厢,一大半的原因是出于好奇,在那里,我见到了被‘海星’屠杀掉的‘花’们的尸体,我也因此受到了‘海星’的攻击,额头被它划出一条伤口。然后,我仓皇地逃窜了出来。”
  “继续,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身处于‘梦’中的?”
  “我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这一点,是在打完那个电话之后……你应该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你说对了,那正是我不愿意看见的麻烦状况,”祸梦者眯着眼睛说,“你的意识被‘电话’这一媒介短暂拉回了现实维度,我不太清楚你当时见闻了些什么,但在我施以‘祸梦’的状态下,你不可能回想起任何清晰的细节。想来,不过应该是一些零碎的感官信息和记忆碎片的重放而已……”
  苏天闻言耸了耸肩。
  “的确,正如你所预测的那样,我当时只听见了很零散的一些声音。在努力回想,且仔细分辨过后,我判断出,这些声音大致来自于周围的施救者、医护人员、警察、救护车还有……心电仪。”他停顿了一下,转言道,“……我现在应该人躺在医院里,对吗?”
  “如果……你单纯地指‘肉体’的话。”祸梦者意有所指地回答。
  “也即是说……我所谓的‘灵魂’被困在这里。”
  “嗯哼。”
  “让我猜猜……如果我在这里‘死亡’的话,我现实里的身躯,应该不会只是像做了个噩梦那样清醒过来对吧?”
  “聪明。如果你在这里死亡,意味着你的意识也随之消亡。相应的,现实里的‘身体’亦会呈现出脑死亡的状态。”
  “好吧……我明白了。”苏天微顿了半秒,展开言道,“话说回来,就是通过刚才那件事,我终于大概理清了许多思绪中的疑惑。比如说……那份报纸。我并非真正地在12月11日的凌晨看过当天的《極京日报》,它实际上也是一种信息碎片的映射——躺在病床上的我,从周围医护者和探望者的交谈中被动地摄入了事件的后续报道,所以,‘报纸’才会出现在了我的潜意识里,即——‘梦’中。这也是为什么,它的内容如此残缺不全的原因……”
  “很好……”祸梦者赞叹道,“精彩的推理。我对你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苏我天也……”
  “谬赞而已,我始终有一些不太想得明白的事情。”苏天抬起了一些视线,“既然我解答了你的部分疑惑,那么,作为交换,你能否为我解答一下,12月11日的零点四十三分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以,这一点,即使告诉你也无妨。”祸梦者无谓道,“这是仪轨的一部分,或者说,一场血祭……”
  “哦……”苏天旋即了然。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场有谋划的祭祀行为。我们二十六位受害者并非确定的目标,只是作为祭品被动地被卷入这一事件。”
  “没错。很接近了。”
  “那么,为什么要选择地铁这种场所?地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在地铁施行这种容易被解读为恐怖主义的袭击,似乎并不是什么非常理智的选择。”
  “地点,并不是关键……”祸梦者笑着说,“重点是……时间、足够的祭品、和祭品们足够困倦的精神状态。”
  “原来如此……”苏天按了按眉心,“这么说来,凌晨的末班地铁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场合——松懈的防备心,疲倦的精神,可观的人数。从这些角度来说,人们很容易就能够被拖进‘梦境’之中……”
  “问完了吧?现在,轮到你回答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镜中的倒影说,“——你是如何察觉到……‘我’的存在的?”
  “第四号车厢的时候,还记得吗?”苏天缓缓回道,“当时的我,注意到了手机时间停滞在了零点四十七分。当然,此时此刻,我已经知道那是现实的一种映射,零点四十七分象征着所有人被同时‘拖入梦境’的时间标志,所以,它是固定的、不变的。”
  “换言之,任何现象、任何规律的出现都不可能是毫无原因的,我那时候便在思考着时间停滞的缘由。然而,我当时的思考过程却被‘突兀地’打断了,霎时产生了一些对现状苍白的解释和理由。虽然……它们的确如同我自己产生的想法那般,但是有一点却让人不得不在意,那就是,这些理由都显得太过于牵强了……就仿佛——有个人将这些想法灌入了我的脑子里。”
  “你意识到了这种变化?”祸梦者虚了虚眼睛。
  “是的。”苏天平静地答道。
  “这不可能!”它斩钉截铁地说,“普通人不可能察觉到我的思维干涉,他们只会觉得,那都是自己自然而然所产生的想法,并且下意识地为其寻找合理的解释。”
  “嗯……也就是说,你其实并不能精密地干涉他们的具体想法,这种思维干涉实际上是基于目标的认知而自动运转的一种机制。”
  “那又如何?这不更显得高效、省力得多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苏天其实不太清楚系统能否准确翻译内涵,但他还是慢悠悠地说了出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想说,相原室无这个家伙提醒了你,让你认识到自己的精神并不正常。”
  “不,这应该不是他的功劳。”苏天回道,“这其实是一个‘视角’上的问题,如果一个人习惯性地在思维上代入旁观者的视角,并据此严密地审视自己时时刻刻产生的念头,那么,他就能很轻松地意识到这种异常的‘转折’。”
  “你在……监控自己的思维?”祸梦者话语中侵染上一丝难以置信的味道,“你甚至始终在怀疑……自己产生的想法?”
  “大概吧,我平常平均每隔半个小时就为自己做一次心理评估。”苏天支着十指说,“在这里苏醒以后……这个频率提高到了三分四十四秒。”
  沉默。
  祸梦者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此时的它脑海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其实并非两者间更不可理喻的那个存在。
  何等诡谲又晦暗的天性。
  难以形容。难以揣测。难以捉摸。难以度量。
  头一次地,祸梦者心里隐隐浮现一种不安的感觉,之前的二十五个祭品都没有让他有过如此败退的迹象,本身而言,这种被发现存在的事故,便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失策”。
  不过……话虽如此,自己依然掌控着所有的主动权。
  人类的精神无论再如何坚韧不拔,在这个空间里,也不过是一种弱小的、低维度的、脆弱不堪的东西。
  咀嚼了许久的祸梦者终于道。
  “即便如你所说,你察觉到了思维干涉的影响。但,你也不太可能就这样直接推导出‘我’的存在……”
  “是的,我当时只意识到,‘电车里有着某种可以干涉思维的存在’,这种程度而已。”苏天答道,“真正让我起疑心的,是相原室无在四号车厢里的那一番回忆阐述。”
  “他的回忆不是很清晰明了么?逻辑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原因就是,太过于‘清晰明了’,也太具有逻辑了,祸梦者。”苏天笑了笑,“你应该从来没有过审讯犯罪嫌疑人的经历吧?”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不急不缓地说,“人的记忆,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混沌的系统,往往确保的是‘可用性’而非‘高性能’。在经历怪异袭击的状况下,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所有的行动细节,甚至还原出当时的细致心理活动,没有经受过系统训练,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要么……相原室无是一位脑力天才,所经历的事情都会深刻地印在脑子里,并且可以有条不紊地按顺序娓娓道来。要么……有着什么‘东西’引导他做出了这样的阐述。”
  脸色阴沉的祸梦者没有说话。
  苏天仿佛并非看到前者那幽郁的神情一般,毫无所觉地继续说道。
  “其实,到这一步为止。我只是隐约有了一些推断和猜想,但无法真的确定是否有‘某种存在’附身……我暂且用‘附身’这个词来形容这种状况好了——附身在了相原室无的身上。”
  “所以,在控制面板做出所谓的,‘加速’或是‘刹车’的决定之前,我特地用话术试探了一下乘务员。”
  听闻此言,镜面中的倒影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地,表情剧烈地变化起来。
  “你……你在诈我……”
  “没错,当时,你已经完全接管了相原室无的意识,对吧?你始终强调我们应该减速,从而将我的决定下意识地导向选择加速的那一方。或许你还记得,当时,我对相原室无说出了,‘后面的怪物,我不是说过了么?’这种话。”
  他微笑着说。
  “这句话实际上是一个‘诱饵’。我指的怪物当然是‘海星’,但乘务员并不知道‘海星’的存在。因为,我从来没跟他具体解释过状况,反而仅仅模糊地暗示身后有危险罢了。他知道的怪物是‘花’,而‘花’那种程度的生物自然不可能攻破驾驶室的钢化门,然而,相原室无并未对我的话感到丝毫异议……”
  “不过,那也很有可能单纯是乘务员的脑子不好,毕竟,当时他的情绪十分紧张,我说了什么他没能听清楚,误解也很正常。”苏天耸了耸肩,“所以,接下来,我便直接在他面前念出了‘海星’这个词,以正常的语速带过了两次,然而,相原室无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是当然的,因为,相原室无不知道‘海星’的存在,但那个时刻占据他身体的‘你’却很清楚——这正是你所知道的信息,你当然不会感到奇怪,对你而言,这并非什么陌生的称呼。”苏天低声笑了起来,“这其实是一个普遍的心理现象,与‘习得性无助’相对应,我将其称之为……‘习得性无知’。”
  “——人们总会对那些已经了解过的东西漠不关心。当一个人获得一项信息时,他总会下意识地认为,其他人都能够以相似的方式获得它。就好比一个从小到大家境殷实的人总是难以共情穷人的艰辛,一个自始至终学习优渥的学生总是难以理解差生的困境。以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种智慧生物与生俱来,且难以自觉的,‘傲慢’。”
  苏天话音落尽。
  镜面中的祸梦者缄默良久。
  长着同一张面庞的它就这样与苏天对视着,以一种阴冷的、弥漫着危险气息的目光。
  这种视线上的寒意似乎凝结成了某种实际性的寒冷,让房间内的温度都顿时骤然陡降。光尚未能触及到的、四周阴暗的角落里,壁面无声地攀附起如蛛网蔓延般的寒霜。
  “我要,收回前言……苏我天也。”祸梦者阴沉地念出面前之人的名讳,“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你‘感兴趣’,你对我们的计划而言,已经属于一种实质上的威胁。”
  “这种想法是否显得过于偏激了一点?祸梦者。”苏天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讨价还价的余地还很充裕,利益即是互相沟通的基础。在我看来,我们之间完全存在着某种合作上的可能。”
  “也许吧,但这种表态已经太迟了……苏我天也。”祸梦者冷漠地回答,又仿佛带着某种怜悯般的神色轻轻摇头,“缺失你一个人的‘灵魂’也不要紧,反正总会有更多的祭品,即使推迟邪祀的进度,我也不可能放任你离开幻梦境。那么,现在……”
  镜中的苏天一边说着,一边以食指缓缓抹过自己的脖颈。
  “——就请你去死吧。”
  车窗里,那一颗往下掉落的头颅诡笑着,如是说道。
  嘶——
  一瞬间。
  苏我天也的喉结处相应地绽裂开一条细密的血线,并缓慢扩大,很快形成在颈部形成一道暗红色的闭环。
  随即,他的神情剧烈变化起来,脸上涌现出不可置信的惊讶之色,并在短时间内转换为了焦灼失神的惶恐。
  祸梦者的感知里,身着白色衬衫的上班族反射性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颈部的伤口,某种嘶哑又断续的,好似老旧鼓风机转动般的扯气声从他喉咙中迸出。
  苏我天也剧烈地咳嗽起来,气管被切断的他已经无法再维持正常的呼吸频率。
  他的青筋倒绽的两只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颈,似乎这样的动作能够让他感觉好受一些,但这终归是回光返照的心理作用,无济于生命流逝的定局。
  视线缓缓模糊。
  瞳孔逐渐涣散失焦。
  粘稠的鲜血仿佛满溢的果酱般渗出五指间的缝隙。
  苏我天也的脸庞一寸寸失去血色,整个身躯软瘫在了驾驶室的座椅上,他挣扎着想要发声,喉咙里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有“咕噜咕噜”从口中浮出的血泡不断产生又不断破碎。随着气管软骨“咔嚓”一声脆响,他的头颅向后翻折出一个断裂的角度,面部僵硬地显露出所谓“瞠目结舌”般的神情。
  血液顺着脖颈静谧地滴坠。
  所谓凡人之躯,苏我天也,终于失去所有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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