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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球……？
苏天当然能够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亦或许说，“眼球”这个称呼要更为合适一些……
相原室无自述的经历解答了苏天一些长久以来的疑惑，比如，为什么没有在第七号车厢发现“头颅”……
他原先认为头颅或许都被破坏了，被吞噬了，被收集了。现在想来，答案原来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头颅”……那些类似于人类的尸体应该都来自于畸变成“花”的怪物，根据相原室无的描述来看，它们除了头部异化了以外，其他的身体构造似乎都与正常人类无异。
不过，虽说部分问题得到了解答，更多的问题却仍旧处于云里雾中……苏天闭上眼睛，从头到尾地梳理回顾了一遍至今为止的所有疑点。
第一、“海星”、“眼球”和“黑雾”究竟是什么东西？这种生物有什么目的？它为什么要吞噬电车，并杀死那些畸变的“怪物”？
第二、乘客为什么会畸变成“花”？这种畸变和电车有什么关联？这趟电车的分明一直在运行，却始终没有停靠过任何站点。与其现在说身处于“电车”上，倒不如思考一下，“这里”真的就是“电车”吗？
第三、当天的报纸为什么会出现在凌晨的末班车上？为什么看到的报纸是残缺不全的？手机界面的时间又为何固定在了零点四十七分？
第四、为什么“相原室无”没有畸变成“花”，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此之外，“苏我天也”此人，在整个事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待解决的事项被分类列入清单，一条条交织成乱麻的信息和线索则被捋顺撅直，有序地置放在暂时开辟的思绪之中。
有条不紊第在脑海中盘算完逻辑，苏天警觉地抬起头，意识到车厢的温度正在缓慢降低。
他随即望向车厢的右侧，从门扉的缝隙中，可以看到稀薄的黑色雾气正在丝丝浸入。
相原室无也明显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顺着苏天的目光望去，神情中难以自持地染上一丝慌乱的色彩。
“这……这是刚才的……”
“边走边说吧，相原先生。”
苏天平静言道，站立起身，迈步朝第三号车厢的方向走去。
处于前方的他特地放缓了行走的速度，以方便带伤的相原室无能够较为轻松地跟上他。
“没必要那么见外，苏我君，你救了我，叫我相原就可以了……”相原室无陈恳地说，“‘先生’这种称谓，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教书育人这种事情，是应该受到尊敬的工作，我实在愧不敢当……”
“好吧，相原君。”苏天点点头，转变了对乘务员的称呼，“到目前为止，我姑且总结一下我们两人的处境……”
他微顿了半秒，旋即展开说明。
“——搭乘电车的我们，很不幸地被卷入了某种带有灵异、或者科幻性质的诡秘事件里。这辆电车作为我们所处的载体，运行状况明显不正常，虽然自始自终都在行驶，但从窗户看不见外部的灯光，列车也没有任何到站的迹象。除此之外，搭乘电车的其他乘客仿佛遭到了诅咒，转变为了不可以常理度之的、具有强烈攻击性的异类生物。”
“至此，综上所述，你有什么我们行动上的提议吗？相原君。”
相原室无愣了好一会儿，似乎对苏天那过于平静和理性的口吻感到有些震惊。
“呃……原……原来，就……就只是这样而已吗……苏我君……”相原室无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本来感觉很复杂的状况……经你这么一解释，就好像变得非常简单明了了一样……”
“不然呢？相信科学，这可不是一句空话，相原君。”苏天斩钉截铁地回道，“理性看待，理性判断，理性分析。这才是我们战胜困境的最大法宝。”
相原室无面对这种正能量的言辞明显有点接不上话，于是，他开始就苏天之前的问询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但张了张口，却只吐出来乏力的几个字：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些方向，相原君。”苏天激励他说，“你是列车的乘务员，你远比我更了解这趟列车，我们希望解决这一切，就必须得依靠你的力量。在这个状况下，你觉得，如果我们想要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应该怎么去做？”
“我……我们可以……”相原室无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说道，“……去驾驶室避难。”谈及这个想法，他似乎变得振奋了一些，“对，没错，去驾驶室！驾驶室有紧急制动，能够停下整部列车！然后我们可以使用通信终端呼叫增援！没有钥匙的话，那些怪物根本没办法进入驾驶室！他们的力量不可能破开厚重的钢门！”
“很好……很具有可行性的提案……”
苏天称赞了一句，随即，他询问道。
“那么，你带了驾驶室的钥匙吗？”
“这肯定的！我是轮班的乘务员！我当然会……呃……”
急切地摸向自己的腰间，相原室无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没带。”
苏天揉了揉眉心，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钥匙放在哪的？”
“我的腰包里。”
“腰包呢？”
“我扔在第三节车厢了……”
“嘶……”苏天牙疼般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又颇为无奈地轻轻吐出。
“问题不大，”他宽慰道，“那些怪物明显不会对死物感兴趣，我们应该能够比较轻松地找到它。”
“希……希望如此。”
话毕，两人逐渐接近了通向第三节车厢的连接口，站在门前，苏天习惯性地先朝向里面望了一眼，随即，他以一种有些尴尬的神情退后了两步。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是……里面没有看到‘花’，这意味着我们大概不会在第三节车厢遇到什么危险。”苏天停顿了一下，又转言道，“坏消息则是——嗯……你能够准确辨认出你的钥匙包吗？”
“呃……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和它的感情很深厚……”
“那么……我们也许得抓紧一些时间了……”苏天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旋即，他拉开了通往第三节车厢的门。
灯光的照耀下，第三节车厢中，各式各样的行李已然在两侧座椅上堆成了小山……只留出中间供人通行的一条走廊。
旅行箱、女式挎包、钱夹、购物纸袋、公文皮具——各种品种、各种样式的物品载具被毫无章法地在两侧的座椅上码放堆叠了起来，没有标签，没有序号，这明显远远超出了末班车乘客应有的携带量，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一处处翻找了……相原君。”苏天说，“你多久能找到它？”
相原室无面对着这整厢的行李，难以扼制地僵硬回答道，“我……我不知道，至少半个小时……这里的包太多了，我之前来三号车厢的时候，它还是空空荡荡的状态……”
“呵……呵呵呵……”苏天干笑了几声，环顾了周围一圈。“有意思……看来，这趟‘电车’不想让我们那么容易地去到驾驶室？走吧，先别急着触碰它们。”
单纯要通过车厢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真要从行李里面翻找什么，就明显得小心谨慎一些……那些摇摇欲坠的堆叠物们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间，让人不禁担心很有可能一触即溃，砸下来又大概率会牵一动全，导致两人被行李淹没。
站在门口看时还心存侥幸，直到走进去，苏天才发现行李的数目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夸张，一节列车，近乎三十米的长度，这种规格本身已经不符合常理，现在又被杂乱的行李毫无空隙地铺满了两侧的座位。很明显，要在这种规模的物品堆里找到约莫拳头大小的钥匙包……无异于大海捞针。
穷举法已经失去意义，苏天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思索起来，很快，他将视线投向了身旁堆叠的一处行李。
“相原君，能帮我扶一下这里吗？对，扶住它们，别倒下来了。我要拿到上面那个淡紫色的女式挎包、还有旁边的香水盒和购物袋。”
“当然可以。不过……你拿这些干什么？”
苏天踮起脚，在乘务员帮忙扶持的状况下勉强伸手将自己的目标取到了手中，在拿到三件指定的物品后，他直接在眼前拉开了它们的包装。
“粉底盒、暖宝宝、银行卡、少女风的坠饰、女式香水、刚买的套裙……”苏天一件一件地将包装内的物件取出鉴别，嗅了嗅味道，再随手塞了回去。
“……喂喂喂你在干嘛？苏我君，你不会是有那种特殊癖好吧，现在明显时机不对啊……”
”现在也不是你说话的时机……我只是在验证一个猜想。帮我扶着。”苏天翻查完毕之后，拍了拍手，将所取的物件放在了地上。紧接着，他又埋头回刚才取挎包的那个角落，这次，他挑选出来了几件风格明显偏男式的私人物品。
随即，他再度如法炮制地将其中的内容取出来仔细察看，然后扔在了地上。
“钱包、钥匙串、身份证、手表、香烟……唔，有个打火机？暂且先揣着吧……”
苏天大约重复了四次这样的行为，直到他脚下都被扔满了各种各样小物件后，他才拍了拍手，宣告终止。
一旁围观的相原室无对此似乎完全摸不着头脑，看到苏天停下动作，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错了……都是相同风格的东西。”苏天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地面，旋即快速解释道，“每一个人的习惯和审美都是有差异的。因此，从用途和风格上，我们可以很明显地判别出来，这些东西可以分类成四堆，分别归属于自己的所有者……”
“我取得它们时聚集在了一起，这表明，无论女性的物品，还是男性的物品，在这节车厢里，属于同一个人的物件都被堆叠在了同一处。”
相原室无顿时恍然道。
“苏我君，你是说……”
“没错，相原君。”苏天肯定了他呼之欲出的想法，“你的钥匙、钱包和手机，恐怕都被埋在了同一个地方。”
“原……原来如此！然……然后呢？”
“你的手机还有电对吧？”
“当然，乘务室自带插座。我平常都会习惯性地连接上充电线。”
“很好，那么……只需要打一个电话就知道结果了。”苏天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智能手机，“你的电话号码。”
相原室无有些激动地吐出一串数字。
“03-5321-XXXX。”
苏天点点头，按下唤醒键准备拨号。然而下一秒种，随着屏幕的亮起，他随即意识到了一个之前始终被他忽视掉的重要问题……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
这意味着，电话根本不可能打通……
基站接收不到通话请求，通信卫星就无法实现转发。
这是很浅显的生活常识，然而问题是——这里的通信线路真是如同现实逻辑那般在运行吗？
苏天明显迟疑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不再犹豫地解锁了手机界面，开始拨号。
每按下一个数字他就停顿确认一下，似乎在担心漏掉或者录错，在输入整串完整号码后，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03-5321-XXXX。
苏天按下呼叫键，将手机抬至耳边。
提示音的出现快得有些不正常。
“嘟——————”
“嘟————”
“嘟——”
耳畔旁，那原本单调的，冗长的通讯声似乎在逐渐缩短、频率加快、音调抬升。
“滴、滴、滴、滴……”
很快，它们演化为了如同莫斯电码中的‘点’那般短促的，有规律的响动。
苏天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一种熟悉的既视感，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但他仍旧没什么中断的想法，也没有浮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大约在十三秒后，他听到手机另一端传来“咔擦”的一声响。
这标志着电话已经接通！
苏天心里一动，抬头望向相原室无站立的方向，想要出声提醒这位乘……
没有人。
苏天的神色微微一滞。
——周围根本不是电车。
苏天握着手机保持着通话的动作，与其同时，他以谨慎的目光环顾了左右一圈。不知何时，他整个人已经被一片漆黑的混沌所包围。
啪嗒。
一束高光直直坠下，打在他的头顶。周身随即出现了一道明亮的、洁白的光圈。
苏天没什么表情地伫立在原地，仿佛舞台上面瘫的默剧演员。
很快，他的周围开始浮现出一些“黑色的人影”。
这种形容似乎有些错乱。准确来说，就好像在比较深的“黑暗”之中，出现了比较浅的”黑暗”，从而能够通过两者的深浅对比观察到一个大致的、人型的雾态轮廓，这些影子就属于后者。
影子们在他身旁急切地走动着、徘徊着、奔跑着。发出了嘈杂的、辨认不清的交谈声。
在这些人声的背景里，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尖锐的、忽高忽低的节奏。
“这是……”
那种“曾经听过”的既视感愈发强烈，呼之欲出。
然而……
想不起来。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思绪摸不到准确的边际。这种悬吊般的浮空感让苏天十分不适。他闭上眼睛，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集中注意力，以在混杂的背景音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声音在响？这些人究竟在说什么？
“图案……”
“受害者……”
“二十六位……”
“依旧没有人……”
人影们的交谈声时续时断，若即若离。
朦胧的触觉里，一只冰冷的手轻柔地抚上了他的脸。
“苏……天……”
“苏……我……天……”
“苏……我……天……也……”
恍惚的感官中，苏天听到有人似乎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像是全身被电流击过。苏天下意识地动用上双掌，想要将那只手拂开，也正由此，他那举着手臂接听电话的动作因而中断。
咔……咔擦……
像是什么东西碎裂掉了，飘忽又断续的存在感。
所有的人影瞬息间塌散，光照被按下开关。
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阵复古的老派摇滚闹铃声传入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