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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让人坐立不稳。
苏天扶着头部，缓缓睁开眼睛。
不锈钢的座椅、带握环的扶手、繁复的印刷广告。视野渐渐清晰，空无一人的车厢映入眼帘。
寂寥又冷清的场景。
就在他能够稍微视物的这个瞬间，一道陌生而又冷淡的女声自他的脑海深处响彻而起。
并非之前所闻的机械合成音，能够察觉出明显是人所发。但其意味虚无又缥缈，除了基本抑扬顿挫的节奏感以外，完全难以听出“人味”。这种非人的距离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苏天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种“冰块居然也能说话”的错觉。
【主线任务已触发：】
【一、逃出电车（0/1）】
【简化角色界面已激活】
随着淡漠的女声话音落尽，苏天发现自己的“视野”的正中央浮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图形界面，并可以随着意识显示或关闭。图形界面中右上角的栏目内标识着他的任务目标，左上方则布置着三根充盈着不同颜色的进度条。除此之外，整个界面大概还有六、七个尚未解锁的版块。
目前可视的三道进度条分别是绿色的【健康：10/10】，蓝色的【精神：10/10】和紫色的【理智：50/50】。随着苏天视线移动到左上角，图形界面的旁侧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对应的说明——
【须知：
健康是表征角色生理健康程度的综合指标，当受到伤害时会削减。降为零时会陷入濒死状态。
精神是表征角色精神专注程度的综合指标，当进行技能检定时会削减。降为零时会陷入昏厥状态。
理智是表征角色维持正常逻辑认知的综合指标，当角色目睹怪异状况、或接触异常相关时会削减。降为零时会于当前模组永久丢失角色控制权。
更多详情还请自行摸索……】
“原来如此……”苏天依照自己并不丰富的游戏经验做出了定义，“健康可以引申为常规意义上的‘生命值’，而精神可以引申为常规意义上的‘法力值’。至于理智……作用暂且不明朗，有待观察。”
“那么……先实验一下吧。”
他端坐直身体，双手触摸上自己的脸庞，用力按压了几下。
“即时的触感反馈。不论是手，还是面部。完全察觉不到有‘虚拟’的成分……”
苏天放下双手，将两只手掌抬到了眼前，反复翻覆观察。
“静脉血管和手掌纹理的细节都很清晰，以图形化的程度来评判，至少达到了人眼的分辨级别……”
紧接着，他用左手捏住右手的中指，以熟练的力道将后者上折了一个角度。
【健康-0.1】
“手指脱臼的痛感被削弱为了轻微的麻痒，几乎可以忽略的刺激。至于健康……健康只降低了百分之一，比想象中要低。生理触感没有明显变化，系统是如何区分出‘痛觉’和‘触觉’的？有意思……”
苏天自言自语着将指节掰正，于是看见健康值“涨”了回去……
【健康+0.1】
“唔……这么看来，常规意义上的‘治疗’行为可以致使健康值恢复？那么……致命伤呢？濒死状态也可以恢复吗？应该是可以的，不然就不会有‘濒死’这种处于‘死亡’和‘存活’之间的中介状态。要怎么做？使用所谓的‘技能检定’么……”
思考的同时，简要的实验算是暂且告一段落。苏天从眼前收回双掌，怀抱起手，下意识地开始用食指和拇指摩挲起下巴。
“精准的神经反馈、完全的感官模拟、针对性的措施优化……完全无法想象的技术实现。原来如此……导师是因此而让我来做调研的吗？确实值得深究一番……不过，现在下结论或许为时过早。”
他抬起视线，嘴角浮现出一缕饶有兴趣的弧度。
“那么……就让我来体验一番吧。所谓的——《冥渊的呼唤》……”
苏天从电车的不锈钢座位上站立起身，四周环顾了一圈。顶部的LED灯光明亮依旧，由于没有人的关系，车厢里显得十分空旷。他望向窗外，窗外看不见任何的街灯或是照明，似乎电车此刻正行驶在漆黑的隧道中。
玻璃的另一面，苏天清晰地看到身着正装的，自己的倒影——神色平静，眉宇间残留着些许困倦。胸口的证件映照出这家伙还算精神抖擞的面貌，【苏我天也】四个字静静躺在头像旁。
隐隐的，望着玻璃里的反光，苏天思绪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回头看向先前坐着的座位处。
“公文包呢？我的公文包不见了……”
苏天快速横扫了一眼自己的座位两侧，没有，对面的座位，也没有。于是他蹲下身，再俯趴了下来，手撑着地面望向自己座位的下方。
“依旧没有……嗯？这是什么？”
他伸出手，从座位的底部撕下一张淡黄色的便笺纸。他站立起身，在灯光下将其舒展开，只见上面用潦草的赤红色字体写着：
【快跑……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么？”苏天顿了顿，“有‘头’的话，必然有‘尾’。那么，哪一边才是提示中的正确方向？”
窗外一片漆黑，且在苏天的体感中，两侧对称的电车似乎一直在匀速行驶着，原本标注列车站点的屏幕也失灵了。因此，缺失参照的他一时间难以判断电车行进的方向。
想到此处，苏天再度左右审视了一下自己到车厢两端的距离，目前，他正好位于这一节车厢的中部。而在他的左手侧的，车厢末端的门扉玻璃上，似乎贴着一张白纸。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苏天并没有立刻迈步去观望，只是沉吟片刻之后，弯下了腰，将两只手掌分别贴上原本座位的两边。
“表面温度大约在十八摄氏度左右，有明显的冷感。五分钟之内没有坐过人……”
确认了这个情报的苏天直立起身，开始摸索自己正装的各个衣兜。片刻过后，他在上下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包还剩一半的香烟、一个金属打火机，还有自己的智能手机。
“身上的私人物品还在……仅仅是公文包不见了么……？”
手机还剩43%的电量，随着苏天按下唤醒，屏幕随之亮起，时钟上的时间显示在凌晨零点四十七分。七年前的手机界面在现如今的苏天看来，那刻意强调金属感的UI审美显得略有点复古且老旧，不过基本的操作逻辑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手机不出所料地没有信号，但苏天尝试了一下，相机和手电筒都能够正常使用。
“很好……”
苏天将手机揣回内兜，朝着左手侧的车厢末端走去，他每走一段距离便会躬下身，观察着两侧座位的下方是否藏着什么其他物什，就这样走了大约三个座位区左右，突然，苏天感觉到脚下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颠簸感。
吱——
如同金属被剧烈扭曲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传入了苏天的耳畔，这声响并不大，显然是被车厢的密封削弱了很多。视野之中没有什么东西被损坏，车厢只是剧烈地晃动了几下，而后便归于平静。苏天松开为了保持平衡而握持住的扶手，快步冲向尽头末端的门扉。
“‘快跑’……原来如此，这是在提醒我存在某种时间限制。刚才显然有什么机制被触发了……告诫我没有必要仔细察看每个角落。”
思索的同时，苏天逐渐接近了此节车厢的尾端。在这个距离下，他终于能够较为清晰地望见正前方门扉的轮廓，以及门玻璃上贴着的那张A4大小的白纸：
——白纸上被用灰线画着一条头朝下的，形态潦草的蛇形物体，仿佛顽童的劣笔。“蛇”的身体被横线分为了好几个环节，并从下到上依次标注了1-7的号码，其中，对应着“6”的那一节被打了一个星号。
“这表明我目前处于‘六号车厢’吗？……暂且先这么称呼好了。”
他的视线继续往上，只见“蛇”的尾巴后方还跟着一个状若“海星”的怪异图案，“海星”长着五只畸形的角状触手，其正中央则以鲜红色的笔迹画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环生利齿，内填涂料——就好似一张撑开的，鲜血淋漓的巨口。
苏天隐约感受到一股寒意，眼前粗劣的笔迹仿佛带着某种馥郁的血腥气息。他用力嗅了嗅鼻子，几乎忍不住要打出一个喷嚏……
——不是幻觉！
如同被电流击中，僵直了片刻的苏天迅速用衣袖掩住了口鼻。在原地站立了大约三秒钟之后，苏天没有察觉到明显的眩晕感或是注意力涣散。于是，他缓慢地将贴住口鼻的遮掩物撤开，开始仔细辨认这股气味。
“不含异物性气体，只是鲜血——而且是浓郁的，大量的鲜血。无法辨认生物原型。门没有完全密封，气味是从缝隙贯入的……”
迅速判断了一下状况的苏天撕下了粘在玻璃上的白纸揣入衣兜内，再紧贴住门的右侧。透过玻璃，他仅用一只左眼直视向后方车厢的状况，以避免自己陷入不慎完全失明的状况。
一片粘稠的黑色雾气。
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完全的视野都被雾气带来的黑暗所掩盖住了，只能隐隐辨认出第7号车厢的部分轮廓。于是苏天尝试性地将手搭上门把手，居然发现可以拉下。
“要进去吗？”苏天在心里权衡着利弊，“按理来说，游戏不会对新人有太过严厉的即死设定……也就是说，我即使主动作死，死亡的风险也应该并不高……”
虽然心里依旧在纠结着，苏天的手却已经按下了门把。门咔喇一声缩回锁舌，静谧地转动而开。些许黑色的雾气似乎随之涌进了这节车厢……
嘶……
砰。
不见之前的半分迟疑，苏天直接抵着门扉猛地撞入七号车厢。
在苏天的印象之中，大部分的恐怖游戏实况的玩家往往都会扭捏地一寸寸推开门扉，在诡异深沉的气氛下，简单的开门动作恨不得花上五分钟。然而事实上，使用粗暴且直白的撞门行为往往比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更加安全——如果门后有什么东西潜伏，首先会因此受到冲击而为开门者争取到宝贵的反应时间。即便敌人未靠近门，突如其来的冲撞声响也会使其陷入片刻的恍惚。
滋滋滋……
冲过连接口的瞬间，一阵微不可察的电流声闪烁而过。
七号车厢本身自带的LED灯光一节节亮起，四面充盈。
刹那间，仿佛整个视野都变得“猩红”一片，浓郁而腐臭的馥郁气息迫不及待地争相挤进他的鼻腔。苏天望见了满厢的“断肢残骸”——被撕裂得支离破碎的人类肢体杂乱地散布，关节扭曲，伤口狰狞。地上、座椅上、扶手上、车窗上，氧化成赤褐色的粘稠浆体四处毫无章法地涂抹着，蜿蜒流淌，汇聚成了溪流、湖泊和血腥之海。这场面既妖艳动人又残忍无方，好似癫狂的古印象派画家以血作蜡。
深邃漆黑的隧道里，列车平稳地行驶着。死寂静谧的车厢中，唯有血液的滴坠声。
上班族屏住了呼吸，眼前仿佛浮世的地狱绘卷铺陈而开。
【理智-2】
脑海深处传来一阵错乱的刺痛感，延绵不绝。苏天按住眉心，一步踏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