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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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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耻辱!耻辱!简直是奇耻大辱!该死的我们竟然被那群比利给揍趴下了,我这辈子是不会忘记的!”火纹屈辱地嚎着,“没想到他们早有准备!咳嗦!!!”
  莫泊桑大沙丘的阴影之中,火纹和哑巴接受了正式的加入仪式,当问及哑巴的姓名时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我叫.....比利.....”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更愿意别人叫他哑巴。
  不多时沙瀑黑也开车来到了这里,阿K和另一名新兵不见踪影,他们的搜救任务将交给救援队。木象等人问及沙瀑黑安札将军与之有什么关系,他回答他不认识安札,接他离开时也没说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安札是站在“沙漠蛇”这边的。
  趁着夜色,一行人向着勒布隆启程。
  地龙城街道上。
  一个长发飘飘的白皙男子一脸疑惑地走在街上,他无法理解城市里的人们为何如此疯狂。他的大脑结构被认为解构重组了,这部分体现在他损失了已有的语言能力,但是获得了更强的学习能力——他能轻易学会更多种语言。同时他的思维正承受着巨量陌生信息的冲击,在已形成的世界观体系中他无法理解这些身着军装的正统人类的行为——粗暴而傲慢,大惊小怪而懒懒散散。每一个经过的新人类都要接受盘问,某些特定长相的人还问被强迫安排进行脸部和基因识别。轮到他了。
  负责盘问的士兵足足盯了他十秒钟,对着旁边的同伴说了一句“他不正常”。士兵将一支针管插进男子的手腕,不一会儿检验结果出来了,士兵狐疑且警觉地反复检查化验结果,最后举起枪指着男子的脑袋大声吼道:“把手举起来!把他铐起来!”
  但是他为什么要束手就擒?潜意识里说道:没门。
  只一个电磁脉冲指令就使他迅速机动,右手敏捷有力地抓住枪管左手向上劈砍,动作流利得让人瞠目结舌,枪被瞬间夺走,威胁势顷刻翻转:男子多了一个人质。周围的士兵和警察慌张地包围过来,大声喊道:举起手来,然而男子丝毫不为之所动,他坚定地迈开步子同时用手勾住人质的脖子向包围圈外面走去,他的力量之大,以致于人质根本无法动弹,被挤开的士兵甚至站不稳脚跟。就在最后逃离时刻的来临之际,他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留着精神对付不可战胜的敌人吧。”
  夜的黑暗是一只口袋,从之中迸发出金光。但是对于世界而言,光明恰似安装了底片,万物看似喧嚣,实则都陷入了诡谲的死寂。沙瀑黑走到舷窗前,感受着低级引擎的震动与噪音,不知道回到勒布隆会遭到怎样的冷遇。
  “别担心,这只是一次难以避免的失败,再说了我们也不完全失败了,至少我们组织开始活动的信息以及传播向了全世界!”木象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他打起精神:“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因此消沉,这不是本大爷的作风。那么,公共网络上的招募告示有人回应了吗?”
  “啊哈,你能恢复正常就再好不过了。那好,既然你愿意尽快投入到工作中来的话.....我们没有在网络上直接投放报名渠道——你知道的,那也太俗了,而且风险极大。愿意加入‘沙漠蛇’组织的人将实名与驻扎在别处的管理层进行面试,通过考核后才会得知基地的所在。目前为止一共有68个人表明了意愿加入.....”
  “才68个人?这也太少了吧!”
  “万事开头难,其实大部分人仍在持观望态度而且害怕被网络警察抓住把柄。别看组织正式成员只有几十来个,但是勒布隆全城的人都是愿意为‘沙漠蛇’的事业献出生命的铁血硬汉啊!还有威土大陆的众多小村庄都是‘沙漠蛇’的战略据点。”
  沙瀑黑并不是特别兴奋,不过随后自己想通了似的:“我今天已经亲身表演了一把,地龙城的人都知道我的身手如何了!不用过多久大家就都知道那个翩翩车手就是本大爷沙瀑黑了!”
  “对啊,被一个机器人揍趴下的人。”
  沙瀑黑有被扫兴到,随后他注意到坐在长椅尽头耷拉着头的盔通铁。他挪过去锤了盔通铁一拳,后者瞟了一眼他。
  “兄弟,你怎么了?”
  “说不上来,打不起精神来。”盔通铁的声音略显低沉。
  “就像飞鸟断了翅。”一个相对陌生的声音响起,几个人警觉地回过头,旋即响起这是哑巴的声音。沙瀑黑当然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自从他们加入了“沙漠蛇”,往日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每一天都肩负重任,前途渺茫——最主要的是,沙瀑黑的精力无法再集中在盔通铁身上了,他本就不善言谈,如今就更加沉默寡言了。令人不悦的是沙瀑黑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当然了,盔通铁有时在心里酸溜溜地想:他是传奇的英雄之子,理应受到众人追捧与吹嘘,自己只是个背井离乡的野蛮人,有时甚至还要反戈屠杀自己的同胞.....这就是出生的不同。
  在这个仅有一片大陆的星球上几乎所有人的一生都被出自哪个娘胎决定了,野蛮人注定无法得到亲情,终身只能杀戮;新人类很难身居要职,大部分人只好一辈子颠沛流离;正统人类不太可能出生在条件不优越的家庭,起码在物质生活上始终高出其他两个人种一大截。飞鸟断了翅才会想起自己骨头的空心,这就是盔通铁消沉的缘由。
  一段时间后,某间酒吧里。
  大厅里零零散散分布着十几个非封闭圆隔间,灯光幽暗但是并不暧昧,这种布局的好处就是可以让男人们专心致志地在此地洽谈生意或者完成一些不太正当的勾当——这不就是黑市的最简单面目吗?啤酒的泡沫徐徐往上窜,然后二者混在一起轱辘辘被吞入一张嘴巴里,再顺着黏糊熏黑的喉咙进入胃里与胃酸以及食物混合在一起,最后一股焦躁之气裹挟着狂突猛进的脏词席卷而出。与此同时随之迸发的是卓绝的商业奇案,诡谲多端的阴谋狡计,蝴蝶效应会在未来十天至一年里得到充分展现:一个财团的崩溃,一个游侠的失踪或者一路商队的横死。这里是最不分高低贵贱的独立空间,无论你是哪个人种此处只认肉眼凡胎,没有一枪打不死的超人,只有揣着钱囊的商人。大厅正中央是一架叮咚作响全自动播放的镍琴(第二地球上比较稀有的一种奢侈品乐器),音乐雅俗共赏,大概是酒吧主人刻意为了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包括品味;隔间上方是不是可以看见一些绿色的烟雾,那是一种传统毒物,吸入人体后会在肺泡中发生剧变,大抵是一种凝华现象,随后绿色烟雾从人的口鼻中大量涌出——那种毒物对人的伤害极强,在行业里甚至有句话叫:没有三年的老主顾。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有些生于淤泥的伟迹的确是在这里诞生的。几十年前,有人就是在这里正式打响了“三十年内乱战争”.....
  老板撅着烟头走入后厨,他刚刚出柜了一百瓶烈性啤酒,天公就像未卜先知地下起了雨,潮湿的环境导致空调的外机和裸露的电子管到滋滋冒着火花。厨师们按部就班地熄灭了炉灶,其中一个年轻人在工作结束之际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撸起袖子,他们点头向老板示意。他穿过漫长的厨房过道,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但是随即被涌入空间的雨点声掩埋了。酒吧后门外的冗巷此刻偏像一道钢铁的狭窄裂谷,暗蓝色的一线天降下冰凉地雨珠,它们打在老板从垃圾箱里提出来的牛皮口袋上碎成细粒。
  那只牛皮口袋有半人来高,异常结实。老板呼哧呼哧地原路返回,厨师们严肃地结下厨师帽,褪下满是油污的白色服装,那之下的是早已被汗水浸透的黑色防弹背心——不久后他们就会知道这背心一点用都没有。
  当老板再次来到柜台里,大厅里的人全部已经站起来,神情肃穆地望着他,这场面颇有些悲壮决绝,毕竟即将到来的是一场不讲回报的战斗。人们常会为理想与追求投身烈焰,但也常常出于对死亡的忌惮和无畏的牺牲而退却,这时却没有人考虑如此,这是第二地球史上最团结的一刻,即使他们在等待的时候,人的勇气和决心正在随着秒数递减。
  酒吧外,一幢幢代表着正统人类社会经济洪流的交易大楼上的巨型显示屏的底部有一行小字在滚动:.....关于“反击计划”的进一步推动与执行.....财政拖欠行为严重,金库长期赤字,最高裁决及执行会议下属部门人民金库开启新一轮赋税上调.....科技进步遭遇瓶颈,学者保守估计“反击计划”科研进度将于四十年内取得突破,届时将会试制首批宇宙飞船.....民调显示政府计划支持率持续走低,相关负责人将于明日与帝邦上总府发表告慰及下一步执行公告.....威土大陆多个中小型村庄发生武装暴乱,目前已得到有力镇压,带头者因触犯反社会罪将受到严重惩罚.....
  大楼之上,一个巨型全息投影在时不时地闪烁,是个微笑着的女性政坛新星,这个设施耗电量巨大,但是政府不惜以抽调一座核电站专门运作它的代价都想借此提升居民对于“反击计划”的支持率。许多人后来都在解读这座全息投影的深刻含义,大家无不为那诡魅的微笑之后展开的长达三十年的战争感到无比的震惊。
  “兄弟们。”老板站在了柜台之上,厨师们开始分发牛皮口袋里的武器,“时至今日,我很感谢也很感动大家响应了号召,大家其实都知道,我就不转弯抹角了——这是一场集体自杀。”在场的人通过自己含蓄的方式表示了认同。“但是我们绝不会死无价值,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们的以命换命就是在草原上掷下一束火把,在激起漫天的萤火虫后就是燎原的野火!我们会用这火摧毁愚蠢,终结暴虐的统治;我们会用这火结束偏执,中断那项该死的计划;我们会用这火焚烧不安,创造一个由新人类领导的没有压迫剥削,一个理智的社会!”他的情绪逐渐亢奋,人群开始附和。“愿天神保佑,我辈命如蝼蚁,死不足惜。这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的信念,我们的武器,我们的盔甲,我们的力量之源!我辈不死,精魂长存!”众人齐声喝到:“我辈不死,精魂长存!”“没错,我们即将完成人的最大理想,我们就要功德圆满。相比这伟大的事业,其他的一切都微不足道,财富、地位、亲人、朋友都将化为乌有,此刻的我便是无欲之种。唯有无欲才能奉献,唯有无欲才算完人!”武器已经分发完毕,“尊严的新世界人,时候到了,抛弃欲念,前往极乐,我们即将开启的是会被后人铭记的新时代!!”人群呐喊起来,啤酒被一扫而净,武器纷纷上膛,“让我们开始翻天吧!!!”
  随着一声枪响,战争开始了。
  暴民们从城市的四面八方鱼贯而出,贫民窟、商业街、工业区、住宅区以及政府区域,自制的正轨的冲锋枪和手雷同时发威,嗅觉灵敏的媒体迅速将反叛的消息通过公共网络传播给了全世界。然而尽管新人类大军来势汹汹,也禁不住政府军派出的飞船,在记录中那场战斗一共出现了10艘执法者型,4艘惩戒者型和1艘主宰者型飞船参与了镇压,虽然其中3艘执法者型事先安装了微型遥控核弹,但是效果也杯水车薪。火炮、重机枪、微型导弹、炸弹、粉尘炸弹像潮水一般倾泻向血肉之躯的暴民们,后来可统计的尸体都不到三分之一,许多怀着热血的年轻人甚至没有开一枪就葬身火海了。这次镇压是除后来的“废宝城大屠杀”之外最大规模的人口消灭事件。结局可想而知,战斗只持续了3个小时,城市没入尸山血海。
  在后来的日子里,另一支名为“沙漠蛇”的反抗组织迅猛崛起,在战争中起到了有生力量统一的作用,“三十年内乱战争”的结束可以直接归功于它,然而铭记打响第一枪的人却寥寥无几。
  在一张铺满纸牌与酒渍的桌位边,四个有别于星球政府装束的士兵正在进行新一轮拼酒比赛,他们的行为粗鲁,嗓门洪亮,打扮奇特,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来自何地——最狂野的威土大陆深处。在那片人迹罕至的兽性荒野,熊熊燃烧的恒星似乎近在咫尺,野兽的体型更加肥大壮硕,只有深谙生存于战斗技巧的游侠和勇士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所以没一个从那里走出来的人都自带一股干燥的血腥味与杀气。更尤其是这些来自落日要塞的落日军团士兵,他们最为特立独行,他们从来不参与政治,只是默默地在边疆守护着正统人类和新人类的社会不受野蛮人骑兵战团的入侵,常年的动荡与拼杀为他们争得了一个无与之匹敌的响亮名声,因此几乎没人敢招惹落日军团的士兵。
  他们玩的是一种在威土大陆风靡的酒桌游戏,首先由一名发起者先缓缓饮半杯酒作为仪式,喝完可以迅速或者慢慢将酒杯放下,第一个抢到杯子的人喝一杯,再次重复,两杯,三杯,四杯.....当进行到第八杯的时候,抢到次数最少的那个人就要一口气喝完二十杯(一杯不大,但是酒很烈)。玩这个游戏必须要眼疾手快,其次还要在保证不喝那最后二十杯的情况下使自己尽量少喝酒,即要清清楚楚地记住自己和别人的抢夺次数,到后面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要继续抢夺。这个游戏实在胀人,所以一般一轮游戏下来总得休息半个到一个小时才能进行下一轮,期间便是参与者打牌和谈天说地的时间。这些糙汉子们一般的谈论内容无出活路与女人,但是如今却更多谈论的是.....
  老大喝了半杯酒,但是没有立即放下,而是虚晃一下制造一个落差,经验不丰富的老四差点就出手了,“别着急,慢慢来。”随即迅速放下,老二抢到了获得了第一个机会。
  老二喝完一杯酒,打开了一个新话题:“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他将酒杯举在半空,将脑袋探过来,“酒价上涨了,城里的旅馆住宿费也上涨了。”老大一副了然于胸的口气说道:“那是因为涨税了。”老二借机放下酒杯,只有老三反应了过来。
  老三干了一杯酒,老四给他重新倒上。“你们知道为什么涨税吗?依我看,和‘那个’脱不了关系,星球政府的人呀.....啧啧,有想法了。”老三喝完了第二杯酒,他没有老二那么狡诈,只是顺势放下,老二虽然嘴上再说,但是眼睛一直没离开老三的手,所以他又得手了,老四不满地嚷了一句。
  “‘那个’?你是说‘卡拉什’?这有什么关系呢?”老四懵懂地问,老大瞥了他一眼,老二兴致勃勃地回答:“那当然有关系了!你年纪轻可能不清楚当时的事,你知道内乱战争的导火索是什么吗?就是上调赋税!”他连喝了两杯,才缓过一口气继续说道:“现在这酒价上调就是大幅度上调赋税的前兆啊!”酒杯又悄悄落在桌边一角,老大顺手牵杯揽在了手里。
  “上调就上调呗,和我们关系不大,大不了以后不来城里玩了呗。”老四说。老大聆听着老二继续说:“说你笨吧,你连这个都理不清楚。我都说了,你想一想啊,内乱战争——上调赋税,上调赋税——内乱战争!”他压低了声音:“又要打仗了啊!这可不是平时和野蛮人的小打小闹啊.....”老大默不作声喝完了四杯酒,他把酒杯堂堂正正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老四终于抢到了一回。
  老四兴奋地喊着倒酒倒酒,老二则嘴上不停:“虽然我们一向不参与新人类和正统人类之间的大型斗殴,但是你知不知道在‘三十年内乱战争’时期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他吊起了老三的胃口,“野蛮人骑兵战团,超级夸张的那种!才不是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些几十个最多一百个的乌合之众,听着,真正的野蛮人骑兵战团——战争时期的骑兵战团是以万为单位计算的!当年的废宝城战役,攻城部队达到了三千多人,这还只是其中一例,威土大陆几乎沦为了废墟啊!”老大听到这,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老四甚至忘记了喝酒。“所以,如果这次涨税真的是战争前兆——因为到处都在说‘沙漠蛇’复苏了嘛,我觉得野蛮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到时候就该我们去重温前辈们的战斗了。”。
  没错,一切都是连锁反应,“卡拉什”的出现,导致平衡出现裂缝,政府一直都存在着“反击计划”的遗留势力,那么矛盾就会出现——上调赋税,作为早期战争的准备,而这准备完全是基于上一次战争做出的考虑——“沙漠蛇”残部复苏,对立一旦出现,人们心中的历史记忆很容易就被唤醒,战争更容易爆发——野蛮人也不会没有想法。
  “政府清查!”酒吧大门被撞开来,圆形隔间里瞬间站起数十个全副武装的人,酒吧顷刻间变成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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