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

　　路凌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对坐的老人，心头有些疑惑，其实昨天早上他被那身穿犀牛官服的人抓到后，一路走来不曾停歇片刻，中午就已经到了燕京城。入了城门后那人直接将路凌峰带到了一座宅院前，与那门口的仆人说了两句话就自顾自离去，撇下路凌峰留在原地。
　　被丢在门口的路凌峰看着那气派的宅院，这宅院坐北朝南，门朝东南方向开，乃是八卦中最正统的坎宅巽门。这大门占据一间房屋的大小，大门着色朱红，应的是那“人主宜黄，人臣宜朱”之言，门上两头颅大的门扣，乃是龙子椒图之像。进入门中，有一内照壁，上书“福、禄、寿”三字，刻画松柏，此举乃是风水学说可挡孤魂野鬼。过了照壁还有一门，此门门槛台基低了许多，跨过之后便来到了庭院之中，庭院之深足有百步，抬头看去，立柱横梁皆是大木，可见宅院主人之富贵。
　　昨日到了此地之后并没有能够见到主人，只是一管家模样的人前来招待路凌峰，告诉他老爷吩咐带他先去沐浴，随后又带了他吃过午饭后便把他安排在了一间偏房内不再理会。
　　直至夜间又将其唤出吃了晚饭时，终于见到了这宅院的主人。席间共有四人，除却路凌峰与宅院主人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席间无一人说话，只是那少女总拿亮晶晶的大眼睛瞧路凌峰，似乎对于他很是好奇。吃过了晚饭后，这宅院主人便叫管家又领着路凌峰去歇息，其间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今早吃过了早饭后，那管家又领着路凌峰来到庭院中一个小凉亭里。凉亭里只有那宅院主人一人，抬起手挥了挥叫管家退去口又对着路凌峰招了招手，说道：“凌峰啊，过来坐。”
　　路凌峰满怀惊疑的坐在了那宅院主人的对面，抬头仔细看去，这眼前人相貌没有任何特点，只有双鬓微微发白，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富贾商人一般，但是昨天早上他被抓时听领头那人，这看似普通毫无特点的老人就是这燕京城的府丞大人。
　　这老人手里端着一杯茶，对着路凌峰开口说道：“凌峰啊，不要紧张，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啊，我呢，姓王，是你杨师叔的故交老友，你就叫我王伯吧。你杨师叔跟我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了，当初要不是他救我一命啊，说不定我转世投胎都跟你一样大咯。你们北朝宗的情况你杨师叔早已经托雁传书告诉了我，现在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的。放心吧。”
　　这自称王伯的老者看路凌峰显得有些扭捏又开口问道：“凌峰啊，不要见外，有什么事都可以跟王伯说。”
　　“府丞大人……”路凌峰迟疑的开口。
　　那老人抬起手虚压了两下打断路凌峰说道：“哎，叫王伯。你这孩子，跟王伯就不需要客气了。”
　　“这……好吧，王伯，我……我想知道您的人是怎么找到我的。”路凌峰心中其实已经有一个猜测，只是想跟这所谓的王伯确认一下。
　　王伯并没有正面回答路凌峰的问题，而是又开口对路凌峰问道：“凌峰，你北朝宗被灭门你想报仇吗？”
　　路凌峰心头一震，睁大眼睛看着王伯不敢说话。这件事牵扯太大，灭去北朝宗的乃是当今皇上，路凌峰要是敢回答想报仇的话，那后果不言而喻。
　　路凌峰瞪着眼睛看着王伯，王伯也笑着看着路凌峰，两个人都不开口，气氛顿时变的有些谲诡。
　　两人就这么对视沉默了好一阵，这种无形的压力让路凌峰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在这数九寒冬后背却已是汗水潺潺时，管家突然出现救了他一把。
　　“老爷，府尹大人来了。”管家躬身对王伯说道。
　　“嗯，我知道了，带他去书房等我，我马上过来。”王伯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说道。
　　“哈哈哈哈，王兄，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还要去书房说话，那不是太伤感情了嘛。”伴随着小凉亭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年约五十穿着富贵的胖子出现在路凌峰的视线里。说是胖子其实不胖，只是那镶玉的腰带上的肚子异常的大，高高吐出一大团，让人一眼看去以为是个大胖子。路凌峰明白，这就是管家口中所说的府尹大人了。一想到自己乃是朝廷余孽，又杀了他的远房亲戚，心头就惴惴不安，有如脱兔在跳。
　　“哎，刘大人此言差矣，既然是谈事，自然还是书房好。不过刘大人既然已经到了此地，也就将就一下吧。凌峰，坐到王伯这边来，给府尹大人让位置。老王，去拿一套茶具来。”王伯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在管家拿来茶具温杯过后，府尹刘大人端起茶杯嗅了嗅，抬起眼看了王伯一眼，说道：“棠梨煎雪，不亏是读书人，王兄真是好雅兴，不过这棠梨都已经干瘪了，我那儿还有些新鲜点的，刘某回去之后派人送一些来，王兄可以尝尝。”说完饮了一口茶汤。
　　“刘大人谬赞了，王某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敢问刘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王伯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不停地绕圈抚摸茶杯的杯沿开口问道。
　　府尹刘大人又滋溜一声将杯中剩余的茶汤饮尽，哈了口气才回答道：“刘某人前来所为何事王兄当是心知肚明，我们两个也已是老熟人，那些客气的废话不要多说，五万两。”
　　王伯瞥了瞥刘大人，笑眯眯的说道：“五万两，刘大人可折煞下官了，下官月俸才二十四石米，这五万两要集起来，怕是活不了那么久啊。”
　　“王兄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咱们这天天在一个衙门里出气放屁，大家有几斤几两不都在这儿揣着嘛。”刘大人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既然刘大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那我王某人要是再推脱就未免显得有些不识相了，一口价，五千两。”王伯终于不再摩擦手中的茶杯，将它轻轻放在了石桌上后说道。
　　“王兄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咱们先不提你身边这个毛头孩子杀了我远房亲戚的事儿，光是北朝宗余孽一事就不止这个数了，再说了，包庇朝廷罪犯，这事儿可大可小，王兄，咱们彼此认识这么多年，这个价钱很公道啦。”刘大人又给自己添上一杯后说道。
　　“唉，刘大人又不是不知，前几日巡抚司大人小女儿嫁给长安城里那新晋的学渊阁大学士时随了一份礼可是把我老底儿都掏空了，平日里又常与布政使，按察使喝酒，下官虽说做了点小生意，但是穷是真的穷，这样吧，一万两，不能再多了。”王伯唉声叹气的说道。
　　刘大人站起身来走到凉亭梯步上，脚步顿了顿说道：“三万两，三天后，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否则，王兄到时候莫怪刘某人不顾这十多年的同袍之情了”说完袖子一甩转身离去。
　　王伯看着刘大人离去身影笑了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凌峰，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放下茶杯后，王伯对路凌峰开口说道。
　　“王伯，不是都说这府尹大人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吗？刚才这是……”路凌峰心头更是疑惑不解，从昨天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让他感到困惑。
　　“清官，他当然是清官。”王伯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怀的笑过，坐在石凳上身子不停抖动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了笑意说道：“他呀，没错，是个清官。结果太清了，一辈子困在这燕京城里上不去也下不去，我来这里任职了五年，他与我争锋相对了五年，巡察使换了三人，与他闹僵了三人，要不是朝中还人有念他师父的恩情，他呀，早就死了。”
　　“可是那钱……”路凌峰没怎么听懂王伯这段话，他只是在想那钱是怎么回事。
　　“钱？哈哈哈”王伯好不容易才停下的身子又开始剧烈的抖动。
　　“他趁机找我讹钱并非是我怕他，也不是他真的有多关心这件事，一个远房亲戚，死了就死了，他才不会在意。这个人啊，贪，比谁都贪，却又想要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得到钱得到权，可惜却没那份功底，这些年来做什么事一直都是小孩子般的动作，所以在官场人人都不来识他。就像被你杀了的那个所谓的远方亲戚，你以为他真不知道这些事情？真要是个清官好官还会允许身边有这种存在？早就第一个抓进大狱听候发落了。这种事情，你跟着我多看看就明白了。”王伯开口说道，脸上的表情始终笑眯眯的。
　　“那…王伯，我是北朝宗余孽的事情怎么办？”路凌峰虽然也不相信这个所谓的杨师叔长老，但是目前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于是开口问道。
　　“凌峰，正好说到这里，我再问一遍，你想不想报仇？你放心，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慢慢考虑，如果你考虑好了不想报仇的话，三天后我派手下人去送银子时会派人保护你将你送入海外道门中保你安稳度过一世。”王伯热切的看着路凌峰说道。
　　“王伯，我要仔细想想。”路凌峰心中惊疑不定，连他都知道是当今皇上灭了北朝宗，可王伯一直询问他想不想报仇，他不知道王伯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套出他的话还是真的要帮他报仇，如果是真的话，这背后的东西让路凌峰光是想想就心惊肉跳。
　　王伯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道：“嗯，你先回去好好想想，你一个小孩子，怎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