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纤云

　　坦白的说，萧寒虽然在这个城市呆了五年了，但平日里除了工作需要是很少四处走动的，尽管在心中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但驱车离开市区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萧寒还是被眼前几乎要抬头九十度仰望的山峰震住了，好在近年来在国家的扶贫政策带动下，山里的路都铺成了柏油路，虽然坡陡弯急，但路面状态还行。但在这种大山深处，手机信号都是时断时续，若有若无，导航也就成了纯粹的摆设，由于路不熟，萧寒在谷底峰间来回绕了四五个钟头才到目的地。
　　见到纤云时，已是午后。萧寒是在得到了其母亲的允许后才见到她的。在此之前萧寒已从村干部及纤云母亲口中了解到当年孟飞星出事时，纤云也在现场，回来后就情绪不稳，悲喜失常，到省城大医院检查说是受了刺激神经出现了问题，短时间内无法康复，没办法只好退学治病。
　　“也许时间是疗伤的最佳良药，经过十年的治疗，现在纤云已基本康复，工作生活都和常人无异”。陪同萧寒的年轻村干部如是说。
　　楚腰纤纤，秀发如云，当真是人如其名。初见的印象证明村干部的话是对的，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无法将眼前这个美丽阳光的女孩和精神病人联系在一起。
　　在说明来意后（当然只能说是旧案回访），姑娘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有一丝异样的神情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但却没能逃过警官的眼睛。
　　“十年了，怎么突然又提起来了？”姑娘以手掩面，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眼前的警官。
　　“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局里正在组织对以前的旧案进行回访，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情，随便问问，也没什么，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萧寒竭力的使自己的语气平稳舒缓，以图不要刺激对方，造成无谓的心理压力。毕竟曾患过心理疾病，自己也曾答应过纤云的母亲不要过度的刺激她。
　　“我没事！哦，告诉你一个消息，我要结婚了”。姑娘显然不愿过多的谈及往事，顾左右而言他。
　　“是吗？恭喜啊！”这并不是萧寒想要的结果。
　　“谢谢！婚期就在一星期后，不知能否邀请警官你参加呢？”
　　“好啊，不过你先要帮我一个忙，我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
　　“我能帮到你什么？”
　　“你先配合我完成了案件回访的工作，只有提前完成了工作，我才有时间。”
　　三句话的工夫就又绕进去了，
　　“警官您想知道什么？”
　　“我就想问一下当年那案子的情况”
　　“当年警察都调查了，应该有记录啊”
　　“是的，不过我想了解一些警察没有记录下来的东西，比如说你相信你的同学孟飞星是蝴蝶索命而亡吗？”
　　“当年结案时并没有任何人问相不相信，十年了，警官你现在这样问有意义吗？”
　　“这个，有没有意义并不是你我说了算的，纤云你说对吗？”萧寒已明显感受到对方言语间的不友好。
　　“对啊，有没有意义也轮不到我们平头百姓来评判，不过警官你没有听说过蝴蝶效应吗？一只蝴蝶在南美扇动翅膀，有可能会引起北美一场龙卷风。相对于一场龙卷风而言，一个人是否因蝴蝶索命而亡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纤云你真是这样认为的？”萧寒突然觉得眼前的姑娘变得更加陌生。
　　“嗯”纤云点点头。
　　“可我听说当年你和死者孟飞星是在校的情侣关系。”
　　“警官你今天是来调查那些八卦传闻的吗？现在的警察都这么八卦吗？对不起，我还有一个星期就结婚了，请原谅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也无法帮你完成你的工作了。如果警官你有时间欢迎参加我的婚礼。”
　　谈话就这样不愉快的结束了。
　　站在车祸的事故现场，言犹在耳，车上还放着离开时纤云亲手递给自己的请柬，没想短短一周，再次见面却是在这种事故现场。凝固的笑容一如当日初见时的笑容，比当日更添了些许的舒心解脱。为何死者会呈见这种诡异的笑容……萧寒的心里如同塞满了蝴蝶残肢一般，杂乱、刺痛，还伴着一股恶心。
　　医院，一个生命开始与终结的地方，车祸事故中的三人都被带到了这里，萧寒也一起到了这里。本来自然发生的交通事故与重案组扯不上半点关系，但事故的现场却出现大量的蝴蝶，而他正在调查十年前一宗同样与蝴蝶有关陈年旧案。这就使他不得不出现在事故现场了。此时他正靠在医院急救中心的走廊尽头的椅子扶手上，远远的离开急救室的大门，观察着围在门口的那一群人，冷峻的眼神像是要刺穿在场每个人的胸膛，看到他们的内心，也许他们的内心深处与此时在急救室门前的表现有着太多太多的不一样。想到这里，萧寒脸上闪过了一丝冷笑，将从他身边走过向他暗送秋波的小护士吓得够呛，躲瘟疫一样飞快的跑开了。
　　“萧寒，你是我们重案组最年轻有为也最有发展前途的同志了，新发的、遗留的都有大量的案子可以去查，你为何就盯上了这件无头的蝴蝶谜案呢？这案子十年来无人敢再去碰，自有它的难处，你们年轻人有冲劲有动力那是好事情，但也要量力而行，不要到时案子查不出结果，你这几年的努力因为这个案子都毁了。”
　　“队长，您的好意我理解，但我到这里在来不是为了什么功劳、前途的，正因为十年来无人碰它，我才想去试试运气，说不定我的运气比别人好那么一点点呢！所以，也请队长你理解我。”
　　“好吧，你的申请我会报上去的，不过我后劝你一句，我们是警察，流血流汗查清了案子，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没人会记得你；若查不出来真相，所有人都会记住你，记住你的不是。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当时向重案组的领导申请重新查办这桩蝴蝶谜案时，刑警队长暮云平所说的话此时还在耳边回响，事实证明，队长的话没错，自己才刚刚开始，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而出事的人又刚好是自己一星期前去回访过的和十年前案件死者有关的人，这仅仅是巧合还是纯属一场意外？萧寒发现自己似乎走进了一团迷雾。
　　医院的医学报告和警局同事的事故调查报告几乎同一时间送到了萧寒的手中，从大清早赶往山区的事故现场再跟到医院直到现在，萧寒粒米未进，一边啃着送报告的漂亮女同事捎来的面包一边翻看着那份事故报告，气得女同事直跺脚却毫无办法，萧寒的冷是整个局里出了名的，至今为止除了案子还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在心里。
　　调查报告很简单：事故车辆是一辆婚车，今日清晨上山接亲，在返程下山途经事故路段时车辆失控坠崖，车辆损毁严重，失控原因正在作进一步的测验调查，从现场遗留下的各种痕迹显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交通事故，但事故现场近百米的路段以及车辆坠落的崖底都遗留了大量的蝴蝶残肢，由于数量众多且大多残缺不全，所以无法估计其数量，由于事发时山中雾气弥漫，能见度低，随行车辆中没有人目击事发当时的情形。事发后接警救援单位第一时间赶往现场进行救援，车上一共载有三人，两男一女，车上唯一的女性成员救出时已无明显生命体征，经随行救援的医生确认已死亡。两名男性乘员重伤昏迷，具体伤势不明，已送医院抢救。
　　萧寒一目十行，扫完了手中的报告，顺手递给身边的同事，又翻开了另一份医院的报告。
　　医院的报告更简单，确切的说那是一分死亡报告：姜纤云，女，年龄二十六岁，死亡原因，车祸导至异物扎入左胸，心脏破裂，惯穿伤致当场死亡。
　　“死亡的已躺在太平间，可以下结论了；活着的还躺在ICU，不过生死未卜，只有伤情病理报告，可能要晚点才能出来，如果警官今天就要看的话，就要等到晚上了。”
　　平静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萧寒又看到了那双精致的能迷死人的眼睛，只是睛睛以下仍旧被口罩遮挡住了，再加上身上的白大褂，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神秘。
　　“你们医生对于别人的生死都是这般的冷漠吗？”
　　“警官，你也说了我是个医生，医院每天都在死人，如果对于所有人的生老病死我都要伤心欲绝、痛哭流涕的话，那我的心早就和那个女死者一样——碎裂了；我的眼眼也早就哭瞎了。有时看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当然警官你可以将这种习以为常称之为冷漠，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权利。”
　　言辞犀利但却句句在理，怼得萧寒竟无言以对，冷冷一笑却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一笔。
　　“医生好口才，怎么称呼？”
　　“怎么，警官这是要查我的户口吗？”
　　两根白晰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崭新的胸牌伸到萧寒的面前。
　　易风，心脑科，主治医师。
　　另一只手摘下了面上的口罩，那是一张如他的眼睛一样精致的面庞，线条明朗，棱角分明，如同有人刻意雕凿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