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族

　　越过前面的衔天岭，狼烽山就近在眼前。那里只有一座草原城池属于我国，再往后延伸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场。那里弥漫着千古不变的苍凉。草夷人的部落星图般迁徙，雄壮豪迈的调子在草原游荡。公主拉开马车上的纸窗，偷偷地瞻仰起伏的山川地势。据说高原是古代先神的棺椁，埋葬着他们不腐的躯体。她羡慕在这里成长的人。
　　新河野已经重新回到了仙族的手掌。仙族游士被屡屡赠与官职，寄居于各层权贵之下。他们像贻贝一样紧紧地吸附在诸国的政治骨架上，言语之间，便能倾覆平衡的天平，激起层层的波澜。如今他们已经无法摆脱，既是铠甲，亦是诅咒。寻常百姓们只能祈祷能多几天平静日子养鸡种田，或者早日生一个不胖不瘦的小子。
　　厚临时刻都想和仙族决裂。她从未信任过这股势力。从她出生开始，每一个人便要被仙族赋予身份。这些身份是渊民在新河野立足的根本。想要在新河野生存下去，每一个人都要对仙族做出让步。这原本是一件愤怒的事情，王族却认为这是天的意志。王族是一群撒谎的败类，为了得到仙族的扶持，他们必须维护仙族的名誉。任何王族都清楚，王国里面没了仙族，靠他们自己便只能是独木难支。
　　王族，仙族，渊民，正是这个三足平衡实现了河野的繁荣昌盛。连厚临公主自己也差点成为仙族的一员。
　　她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
　　仙族之所以能繁荣下去，是因为他们能操纵渊民的思想。王族不过是一群新贵，是靠着渊民支持而建立的。但是除了这之外，必须还有人来约束他们的思想。否则王族之间只会延续古老部落的战争。
　　厚临很清楚不入仙族的后果。这意味着她为自己未来的王位增加了不稳定性。但是想成为仙族就意味着要有所服务，这意味着信奉仙族的先神，并将仙族视作与先神的联络人，让他们高人一等。
　　她没法接受的就是不平等。
　　她并非不明白仙族存在的意义。她无法容忍的只是让这只幽灵来操控所有国家，最后让仙族败类坐享其成。再说，是渊民自己把思想交给了仙族。仙族的壮大恰好是因为一群不愿意拥有自我思想的人。这些人无法相信他们自己也能侍奉先神，于是他们把思想的权力交给了一群有许多坏思想的人。先神的旨意绝不是要让部分人能变得更加自私，但是现在先神已经做到了，在仙族的一言一行当中。
　　厚临和大多数渊民有着相同的先神。她的罪也被大多数人所知。没人发现了她不同的思想。思想是最隐蔽的东西，渊民却以为它藏在嘴巴里。公主走上的是一条煎熬的路。所有人都会为她后悔。或许她自己也会。
　　正是因为公主这样的举动紫巅王才选择让她与启家联姻。稳固王位，震慑诸国，化解一部分渊民的怨恨，与仙族重新交好，只有启家能为王族重新做到这一点。启家忠心耿耿，联姻无疑让他们成为了王族更亲近的臣仆。
　　厚临公主答应的唯一理由是她听说过启豫的所作所为。她已经准备好把他接纳进自己的生活当中了。她唯一为两个人担忧的是他们得如何学会撒谎。这样她们的婚姻就如同一个甜蜜的小游戏，专门欺骗所有人。
　　她羡慕能在狼烽山下成长的人。这里离先神更近。
　　三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座谷城。这里的街道实行了戒严。公主的心中平添了一丝遗憾，清冷辽阔的天空下座古城里没有百姓实在显得寂寥。这里满是残秋的味道。一只秃鹰在饥肠辘辘地飞翔，大地在它小小的眼珠子里如湖泊清晰的倒影。
　　国王和仙族首席长老一起进入了城主府邸。城主府邸有专门为国王准备的休息处。这是紫巅烈王定下的规矩，紫巅历代国王应当座谷城作为必须亲临的前哨，有肩负家国之心。
　　当初，紫巅烈王横扫整个草原，将草夷打得四分五裂，使每个部族对紫巅称臣进贡。如今，这些部族又进一步发展壮大，重新带给紫巅威胁。烈王至今，也不过七八十年，其间王族中衰。不知浩瀚的北风是否带走了烈王的英魂，使紫巅国的拳头不再像从前那般坚硬。
　　公主默默想着，马车停了下来。
　　这是君王与将军的面见仪式。启断全身戎装，佩带宝剑，单膝跪下，挽手作揖。紫巅王从马车上走出，检视将军身后的那些士卒。明天，按照惯例，国王还必须亲自检视整个座谷城的军容。作为草夷高原上的孤儿，座谷城可被器重得很。这是当年寒族修建的唯一一座城池。有了它就握住了草夷屈辱的历史和身为强者的尊严。
　　你们的祖宗都被我们打败了，还怕你们这群孙子撒野？座谷城如同一块巨大的墓碑立在高原尽头。
　　然而这次，国王直接面向了正题。因为车中还有另一个人走出来了——仙族的首席长老。因此，跪在地上的除了启断，还有座谷城的执印长老——天一问。
　　天一问的脸色并不好看。
　　“座古城城主启断，你可知道寡人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回君上，授予驸马之职。”
　　在紫巅国，驸马也是一项官职。
　　“既然如此，为何仅仅只有你一人，令郎在何处？”
　　“回君上，逆子他被邪仙劫走，前些日子在监狱中不知所踪。”
　　“令郎怎么会出现在监狱里？”
　　“回君上，徒儿全是因为小人，不守规矩，不知方圆，故而被城主大人强行打入了牢房之中。”天一问抢先说道。
　　“寡人早已听说启家家风甚严，却不料令郎会在监狱里被丢失。此事应当由谁负责？”
　　天一问之所以抢先回答，就是不愿意被启断所害。他料想自己的徒弟不会无缘无故走丢，因此说道：
　　“回君上，徒儿丢失实乃为师之过。若不插手求真，只怕启城主会多有怪罪。”
　　“启断，你怎么想？”。
　　“回君上，邪仙无影无形，若非长老介入，小人还真无法洞察真相。既然天长老有心如此，不孝子的罪过，就交由他来处置吧。”
　　“好一个不孝子，居然让一个国王老子、一个将军、两个长老大费周折、大失所望。三天，你们两分开调查。若出了问题拿你们一并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