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可疑之处

　　刚刚一番拳脚拼斗，胡海若打得兴致颇高，原本喝掉的三瓶烈酒在体内灼烧、蒸腾、挥发，此时酒意已然醒了大半，只剩下满腔难以言表的喜悦和兴奋，只觉得自己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提起一百二十个心来应对军务，应对纷繁错杂的人际关系，只有刚刚这一刻与公生夷交手的时间才真正感到快活无比，忘却了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被胁迫来到北海做卧底的终极目标，浑然忘了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人就一切都结束了。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先打过瘾了再说！
　　胡海若双戟在手，很浮夸地抡了个圈子，一前一后比了个架势，静静等着公生夷长剑出鞘。
　　公生夷看了他一眼，知道今天若不动手实在是难以离去，本来想着自己尾随其后先他一步进府给他点颜色瞧瞧，杀杀他进出自己府邸如无人之境的锐气，怎奈竟被这小顽童一般的人给牢牢缠住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刷的一声，一道雪白刺目的剑身从乌黑古朴的鞘中被抽出，烛火的光芒在剑身上流动发出跃动的柔光，将他原本俊美之极的面庞映得犹如暖玉。公生夷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长剑轻挥，身形凝立当场，衣带轻飘，恍似神仙。
　　胡海若微微一笑，两柄短戟作板斧的招式，如两条呼啸奔腾的猛虎向公生夷扑去。同样，以玄黄锻体功为根基来驾驭任何兵器任何招式，都是一股刚猛之极而又极尽灵动的架势。
　　公生夷剑随身走，轻飘飘转进两柄短戟的缝隙之处，一剑轻轻巧巧刺出，宛如一条白龙寻得空隙去搏击猛虎。那两条猛虎去势并不稍减，借势而为，一虎微微转了个圈子，改变了原来的方向咬向白龙，另一虎奔腾之势更加迅猛，直接咬向公生夷小腹。
　　衣袂飘摇，公生夷脚下微动，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转了半个圈子，避过一戟的猛攻，神仙鬼魅般的身影配合着昆仑长剑再次飘动了起来。
　　胡海若双戟招式离奇，也都是得自战场的杀招，时而化作开山斧猛劈猛砍，气势夺人，时而化作地蹚刀，招招式式绵绵密密直攻下三路，时而又变作本身的戟法，大开大合，法度严谨。最奇之处，这双戟分量颇重，一只便有三十来斤，可在胡海若手中竟然混若无物，就像一个小小孩童拿着两条彩带玩耍一般，想变作什么招式就变作什么招式，想如何玩耍就如何玩耍，竟丝毫不觉得疲惫，公生夷看得心神飞驰，心里赞叹不已，掌中的长剑更加变化无方。
　　忽然之间，一道寒光闪过，胡海若左手短戟脱手飞出，转着圈子直奔公生夷面门飞至。公生夷长剑点出，不偏不倚正好点在短戟所画圆圈正中，短戟去势顿时缓了下来，公生夷长剑顺势加力，一柄短戟竟在长剑上转起了圈子。
　　胡海若瞧得有趣，叫了一声：“又来了。”右手短戟也已脱手飞出。公生夷不愿短戟坠地发出声响，不闪不避，左手抬了起来，乌木剑鞘如法炮制，也点在后来飞至的短戟所画光圈的正中，转动了起来，与此同时，长剑上蓄力已足，前一条短戟吃饱了力如流星般射了回来。
　　胡海若双手已空，右手直接平平伸出，看似平淡无奇的一伸手，谁知竟无巧不巧，稳稳捉住了戟柄，再次将那短戟抄在了手中。
　　公生夷正欲掷还左手剑柄上的短戟，忽然眼前银光夹杂着劲风袭来，原来，胡海若早已丢下短戟，换了条长枪刺了过来。
　　这小子还真是难缠。公生夷是昆仑掌门陆如晦最为钟爱的小徒，私下里所受的教导也最多，他常听师父品评天下武功，其中对梁统的玄黄锻体功和游侠之祖、“四无刀客”吴季子的泼刀技尤为赞叹，对他言道，日后如有幸得遇二位前辈，定要恭恭敬敬地执礼问安，他今日得见梁统高徒，领教玄黄锻体，果然不同凡响。
　　胡海若长枪似毒龙，招招直点公生夷要害，枪尖寒光点点，吞吐变幻无方，摄人心魄。公生夷以不变应万变，长剑飞舞，超尘绝俗，除了刚刚掷还双戟，两人兵刃再也没有相交过，仍然是点到即止，立即变招，丝毫没有停留滞涩之意。
　　胡海若枪势猛然缩回，右足踢出，啪的一声，枪头应声折断，划了一道弯弯的弧线射向公生夷，同时手中断了的枪身做杆棒状打向公生夷胸膛。公生夷身子呼的拔起，避开了激射而来的枪头，又借势横跃，平平掠出两丈有余，稳稳地站在了会客厅中央。
　　胡海若扔下半截枪杆，鼓掌道：“夷兄，咱们刚刚打了有五百招了吧，我真是服了你啦，好厉害！”
　　公生夷长剑入鞘，颔首道：“佩服，胡兄！”
　　胡海若问道：“夷兄，你平心而论，你我之间，实力如何？”
　　公生夷思忖片刻，答道：“胡兄你功力强劲，但招式略显杂芜，若是长期斗下去，我能胜你。”
　　胡海若笑道：“不错不错，你说得不错，正是如此！”
　　说罢，胡海若在厅中铺了红毯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公生夷。
　　就在胡海若和公生夷二人打架的同时，白子游悄悄出了府邸，走上了夜色笼罩的长街。
　　自从来到北海国都云中以后，白子游就一直吃瘪，显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
　　师父曾经对他单独交代过，虎丘门下众多门生出仕北海，沿途一路上只要找到官署拿着师父手书的信件即可搞定诸多事宜，可是万没想到，自己第一天进云中就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若不是胡海若提点，只怕自己现如今还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驿馆内傻等呢。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子游利用本门传讯的独门手段发出信息，结果所有的努力均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接收到。
　　云中府占地广阔，难道自己传讯的地点太过隐蔽而导致众位师兄们没有注意到？
　　昨日，他趁无人注意之时在皇城东北角一侧的墙砖上画了一只小小虎头，下方一柄小剑高高竖起的模样，那是虎丘门人召集同门的独门记号，因地处闹市，且地理环境又极其的陌生，白子游没有贸然利用烟花传讯。
　　今日一早，白子游再次去查看，此次却是终于有了回应，虎头左侧胡须处多了一个小小的圆环，圆环内又三个更小的圆环，其中两环在上一环在下。圆环之旁，画着一条直直的短线，那柄原本树立的小剑此时更改了方向，剑尖指向西侧，那是皇城外一处规模庞大的集市。
　　有了同门的回信，白子游内心欣喜异常，按这标记的意思，该是今晚亥时一刻，沿着剑尖所指的方向来到指定地点即可。
　　白子游沿着那方向走了一遍。皇城西侧的大集市名叫同安集，是云中府货品种类最为齐全、规模最大、聚集人口最多的集市，城中百姓的一应日常应用所需的事物在此都有的买，同时，因此地占据着好几个整街区一样大的面积，其间的巷陌岔道像触手一样延展开来，就连久居此地的人家也很难摸清全部门路，也是最为鱼龙混之所。
　　选择在此地见面，看起来颇为保险。
　　沿着那剑尖所指走了一路，白子游抬眼看去，同安集入口的一侧，长着一条几人合抱粗的大柳树。白子游走上前去查看，只见柳树根部被人用刀子刻着一柄小剑形状。为防止他人起疑心，白子游一边装作提鞋模样，一边用脚边石头将指路痕迹抹去。
　　白天同安集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各类小贩沿街叫卖之声、买家卖家互相砍价吵闹之声、青楼妓馆的清倌花魁的莺声燕语混杂在茶香、酒香、肉香和粉香相互杂糅的空气里，形成了一种既吵闹又暧昧的氛围。
　　白子游顺着树下小剑所指引的方向穿越人流继续前行，穿过层层楼宇，不多时便在眼见一家专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墙外砖石地面上找到了下一步的线索。
　　如此往复，经过四处标记的指引，白子游已出现在一条远离主要街道的偏僻小巷之中，此处不似其他地方客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皆以青砖铺路，方便美观，而是一片破烂景象，低矮的茅草房疏疏郎朗，炊烟熏黑了草房的墙体和大门，走到巷子尽头，只见一座小茅草房破旧龟裂的木头门板上赫然画着一个倒立的小三角形状。。
　　就是此间屋子，白子游心中有数，暗暗记下探查路线，沿着原路返了回去。
　　已经确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剩下的就只有等待，等待今晚时间到来，就可以得知师父在北海埋下的暗探所掌握的消息情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