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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哲谷前辈，还记不记得自己上直播的目的。”
这句话掷地有声，它像巴掌一样打醒了哲谷，也让在场其他人莫名奇妙。《壹周人物》的节目安排是在直播结束前公开视频。
哲谷应该要做的，就是有意透露关于那个世界的信息，虽然这个铺垫有些仓促，但好歹让观众有些许心理准备。
汀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现场气氛有些凝固。
方劲平在沙发里掩面叹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打破了僵局。
人们发笑，汀确实问了个很冷的话题，但方老师把它处理成了笑点。
“真是好的不学！”方老师吹着胡子，气笑了“当年吴贤先生把《一人夜总会》交给我，我把它搅黄了。你以后接我的班，也打算走个流程？”
观众们笑声热烈，方劲平话语里也在憋笑。
“把《壹周人物》也搅黄了是吧，真是我的好徒弟，一脉相承。”他指着汀的鼻子“《一人夜总会》好歹撑到了吴贤先生去世，你是想用《壹周人物》助我临门一脚，早登极乐吗！？”
“学生不敢。”汀嘿然鞠了个躬。
“你看看他那样子。”方老师对哲谷说，却突然话锋一转：“你有女朋友吗？”
哲谷措不及防，哑在当场。
“那就是有了，圈内人吗？不是方老师倚老卖老，这方面我是过来人，你看我那便宜徒弟。”
镜头带到垂头丧气的汀，全场爆笑。
“没个贤内助该怎么办，他以后在圈子里混得下去吗。哲谷的女朋友很优秀吧，多多参考人家的意见，年少成名的压力是很大的，不能什么都自己抗。”
哲谷甚至都找不到插话的空间，方劲平这一套话说下来，就是哲谷再解释都很苍白了。
“女生和男生的思考角度不一样，我们男人嘛，说难听点，总喜欢逞能。”方老师一字一顿，说得有板有眼“那是莽夫之勇，走不远的，会绷断的。”
“方老师，其实我没有…”
“你有，你在葡萄大道的表现非常神勇，这也是大家喜爱你的原因。我看那篇报道都在揪心，那可是臭名昭著的杀人魔呀，你是记者不是警察，万一有个万一，我们CBS的损失就太大啦。”
“说到这我也好奇，据说在你上到屋顶的时候，那名凶手已经被谋杀了？”
哲谷心里一动，机会来了。一时也忘了去澄清单身的事实。
“是的。”哲谷点头“他在我登顶前断了气，发现的时候尸体还在抽搐，然后我看到了那条身影。”
“这个身影，说的是杀害凶手的神秘人？”
“嗯，网上有人认可他的做法，可无论凶手犯下了怎样的罪行，谋杀就是谋杀，只有法律才能剥夺人的生命。”哲谷说。“神秘人也是杀人凶手。”
“我听了不少小道消息，说那名神秘人身手了得，甚至能飞檐走壁。”方老师说“有些人认为他是无名英雄。我觉得这个观点很有意思，就好像一个固有形象…民间那些路见不平的好汉，人们对他们的美化都很雷同，比如能飞檐走壁、劫富济贫等等。到最后也一定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你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者，能给大家详细说说吗？”
“我知道电视前有很多人推崇那位神秘人，他确实杀死了恶魔。可我认为这不是功德，这是罪过，共和国对他发出的通缉是绝对正义的。”
“且我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在这里毫不夸张地向大家保证，那位神秘人当时表现出来的运动力，绝对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
全场寂静，哲谷不觉冷汗夹背，说。
“我还怀疑，神秘人杀死红瞳碎尸案凶手的动机是不纯的，这不是一桩见义勇为的壮举，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饶是久经电视场的方劲平，也在哲谷这番话后咽了口口水。
“哲谷记者，你的意思是，警方对大众说了谎？按照你的讲述，‘红瞳碎尸案’远没有结束，它还存在后续。那名神秘人可能是涉案人员，他杀死凶手是有不可告人的目地，未来的xx市还可能出现新的碎尸案？”
这题重如泰山。
哲谷没想当众戳破警方的谎言，这里面涉及到太多问题。
警方当时宣告结案也有自身考量，比如维护社会稳定，比如…向罪犯团体的妥协。xx警方的弦外之音可能是向犯罪团体喊话：警方可以既往不咎，但请别再杀人了。
所以哲谷当时在李国华的办公室里无地自容，也觉得这个做法愚蠢至极。
他当时就明白，警方已经在某种程度上举起白旗了。猎人与猎物的位置，也从那一刻正式反转。
“案情告破”之后，xx市短时间内确实没出现过“红瞳碎尸案”。当然，这建立在自欺欺人的基础上。
蓝果练习生的案子没有被填上红色玻璃珠。硬说它不属于红瞳碎尸案也没问题，但xx市警方到现在也不敢把案子公之于众，从某种意义上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方劲平能从哲谷的三言两语中挖掘出关键信息，说实话，哲谷没想到。他更没想到方劲平这么会问，也这么敢问。
哲谷瞥了眼镜头，只觉那块深黑的镜片后蕴积着海洋。
全远东共和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哲谷笑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笑了。
以前在CBS训练营时期，哲谷看过很多记者前辈做的新闻。也不耻他们总在电视上说官话、套话。比如“让我们期待理想的社会早日到来”，“希望有关部门能加强监督…”。
哲谷想着自己播新闻的时候，一定要替百姓说话，说实话。有阴暗面就要揭发，有潜规则就要让它浮出水面。
可当他真正上镜的时候，哲谷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整个社会。
这个社会里有不同的阶级，也有不同的视角。哲谷不能只为一小部分人播报新闻，人们的见识、涵养、学历高低不齐。
哲谷说什么话，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都会有不同的理解。
而平时那些中庸平和的官话、套话反到成了更好的选择，起码它能做到“稳定”。
哲谷是在笑自己。
人们总在成为过去自己最讨厌的人，他恨自己没能力去更高的平台看得更远，没有接收到充分的信息，连思考都是局限的。
既然有人已经站在高处制定了布局，哲谷可以去质疑，但他没资格推翻。
“红瞳案，当然…结束了。”哲谷闭上眼睛，这八个字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这个现场如释重负。
“哲谷前辈，那位神秘人真的能飞檐走壁吗？”
方劲平移过目光，那里站着金头发的汀。
“前辈说红瞳案已经结束了，那么神秘人杀害凶手的理由是什么呢？”
“之前说他动机不纯，这只是我的怀疑。”哲谷轻声说。
“那么神秘人呢，他真的像您形容的那样？或者说是您看错了，神秘人其实没有超能力——”
——“这点我必须要说明，他当时在屋顶上奔跑的速度能超过一头成年猎豹，它不是幻觉，我也没有看错。”哲谷回答。
哲谷可以略过红瞳案，但关于“那个世界”的事，哲谷不会妥协。因为他可能是人类社会里唯一有能力公布这个真相的人。
“虽然汀小子提了很好的问题，但是这个回答…”方老师换了只脚敲着“恕我直言，这有些天方夜谭。”
“方老师不相信社会上存在这样的人？”哲谷问。
“我相信一切能被解释的。”方劲平说，“做了这么多年访谈，也不是没从嘉宾口中听过点鬼怪志异，有些人的言辞相当确定，那样的神情你也会被感染一二。但是哲谷，从来没有一位嘉宾把这些东西联系到社会事件上。”
“那些奇闻异事也好，做电视的人会把它形容成一块玻璃。”他比着手势，说“故事就像镜面上朦朦胧胧的影象，观众们怎么看，那也隔着电视荧幕。而你的讲诉，无非是把这块玻璃彻底打碎，让电视前的每一个人设身处地，因为你说的是社会事件里的东西。我的思路可能有点混乱，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可以证明。”
哲谷不是蠢人，超自然事件很多时候站不住脚，是因为它大多发生在私人生活中。但把这个概念转换成社会事件，它的公信力就会大大上升。比如：某人在远东共和国的开国大典上看见了死去两百年的人，而且还把它拍摄了下来。
这就很非同寻常了。在几万甚至是数十万的人同时参与的社会事件，人们是非常能被引起共鸣的，即使有些人没有目睹超自然事件，他们也会自我删改回忆，来迎合这件事情的发生。
这个影响就非常大了。
“你要怎么证明。”方劲平问。
“那段视频，我在第七大道里录下的视频可以佐证。”
方劲平探过身子，困惑道。
“哲谷，你刚刚是说神秘人的超凡手段，这是发生在葡萄大道里的事情。这段故事与第七大道的视频有联系么？”
“只要把视频公开，我相信影像比我的话更有说服力。”哲谷握紧拳头，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方老师，按照节目的流程，那段视频本该在最后公开。但我想向节目组申请，我想它现在就播出，因为我个人的一些想法要在视频公开过后才能说明。”
方劲平推了推耳麦，皱起眉头。
“现场导演同意了这个要求，但是你确定这二者中间有关联？”方劲平这句话很蹊跷，哲谷没深想。
他奋力点头，眼里流出的渴望像火。
“好吧，观众朋友们，应哲谷的请求，我们现在就来公开这段宝贵的视频，您一会看到的画面是CBS独家记录的、关于xx‘七六之夜’的珍贵影像。”
汀这时站了出来，他接过方老师的话。
“现在，我们把主画面投放到大屏幕上。”
台下的里溪正起身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牵引而来。
“开始播放！”汀悄悄对哲谷说，这是直播里的第二次。
“前辈，一会不论发生什么，相信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