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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谷迎着灯，一步步迈向舞台中央。
星路两侧的镜头沸腾了，频繁的闪光灯让漆黑的观众席成为了一片星海。哲谷一身黑礼服，目不斜视，这条路的终点是万众瞩目。
CBS本部，即使是站在录音棚外面的人，都清楚此时棚内正发生着什么，这种海潮般的尖叫声…只能意味着——
——正主出来了！
主画面一路跟随，它从哲谷深黑的裤管逐渐往上。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电视机前的观众在呼朋引伴。各大网路平台的直播突然卡顿，界面上刷出了整页整页的白弹幕，那种密集的程度甚至遮住了影像放送。
从冲绳列岛的热浪海滨到里海沿畔的中土之地，从广袤荒疏的漠河之北到南印度洋上的科摩林角，跨越数个时区的守候，横盖了千万平方公里的期盼。
远东共和国，这个国家从未对一位年轻人如此推崇过。
电视机前的人们举起啤酒，吃着不同地域风情的小食，在绝对的热情和欣喜下，没人注意到舞台上的那位年轻人流露出一丝苍白。
“哲谷！哲谷！“
“哲谷！”
在直播现场的观众整齐欢呼，哲谷拿着麦克风走到舞台中央，习惯性的往台下一瞥，可惜台下没有扛着摄影机数着“3，2，1。”的老黄了。
这不是新闻现场，但他没忘了自己是个记者。
“大家好，我是CBS的记者，哲谷。”
话音落下，全场沸腾。
他想等现场的欢呼结束，可这种狂热却愈演愈烈，不少尖叫都已失声，哲谷只能深深鞠躬表示感谢。
但这个行为再次让现场失去理智。
“哲谷，这是直播！快，说点什么！”现场导演在耳机里怒吼。
“左边第二排的小姑娘，你那唾沫都快喷前边男生的后脑勺上了。”方老师随口一说，现场的热络就成了笑声，也冲淡了气氛里的狂热。
方劲平的舞台经验何等老辣，他早看出哲谷控不住场，于是起身引导：
“第一次见面，欢迎你来《壹周人物》做客。”他手一摆，示意哲谷到这边坐下。
“您好方老师，我是CBS的后辈，哲谷。”哲谷目光感激。
哲谷微微躬身，在镜头的拍摄下，他们在舞台中央握了个手，两人各自入座。
“你是我采访过的第一个，在坐下时没立马翘二郎腿的嘉宾。”方劲平面露笑意。
这话听完，哲谷坐立难安，僵在沙发里也不知该如何摆弄这双脚，现场倒是笑声不断。
“职业习惯吧，您知道，访问时要记录文字，就经常用脚做垫板。”
“倒是个有趣的说法。不过我也有职业习惯。”
台下观众再次吐槽：不看稿子！
方劲平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没在直播前见你了。把预先排练好的东西搬上舞台，那叫表演。《壹周人物》的主旨是‘对话’，我更期望嘉宾在被提问时有最真诚的反应，这里还得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能迁就我这个老头子。”
“能上《壹周人物》就很荣幸了，是我应该向方老师道谢，今天就麻烦您多多关照了。”哲谷又想起身鞠躬——
——“别别，你坐。这孩子，咋这么喜欢弯腰呢。”方劲平赶忙摆手：“照我平时的习惯，这些客套话都要剪掉的。这不是现场直播嘛，大家这么狂热的喜欢你，你在我面前就不要拘谨了。忘掉我的身份，记得你自己的身份，这样就好。”
哲谷品着最后一句话，心里感慨万分，方劲平到底是主持大师，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都不简单。
他心念一转，家里的她应该在看这场直播吧，是要打起精神了，不论为谁。
“方老师说的没错，我是一名记者，今天来也是为了向大家公布我所记录的真相。”
方劲平点头，他探过身子，从面前的棕木台上抓起一篇报道：
“这篇文章有点意思，《新人记者深夜发文，‘CBS有你妈’恐成生涯最大污点》。”
台下响起哈哈的笑声，哲谷脸红。
“你的成名之路好像有些别具一格。”方老师说。
“当时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名人，或者说还没适应。事情是真的，也是我的不对，不论如何不应该骂人。给公众造成了不良的示范，我非常抱歉。”
“CBS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不…您误会了。”哲谷连连摆手：“这个热点的全称是：CBS哲谷有你妈。是当时我在浏览网友的私信，第一次上镜收获了许多人的喜爱，我非常开心，但也看到了一些恶意的侮辱。其实那条私信内容不是最过分的，只是情绪累积到那爆发了。”
“原来是这样，你会在意别人的评价。”
“如果是针对我的话，我可以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那些内容带上了非常明显的标签，他们把樂土藩，或者说樂土藩人一棒子打死，那种歧视就像是…我们，拥有这种出身的人就不能有好的表现。”
“樂土藩的问题确实很深刻，也由来已久。我比较关心你心目中的樂土藩是什么样的，是非常热爱这重身份，还是想摘掉这顶帽子。我也听说许多樂土藩人都隐藏了自己的出身。”
非常巧合的一幕，这时的镜头刚好带到台下的里溪，里溪正面无表情地与身边成员说话。F.T.L乐队全员来自樂土藩一事，除了他们经纪公司的高层，现场也就哲谷知道了，哲谷也是在直播前不久才得悉的。
“坦白讲，非常复杂。我并不以樂土藩为耻，正相反，我很热爱我的故乡。但是出于很多原因，我不想回忆起那段经历，它更像是我心里的一场噩梦。”
“很难有这个概念，一个非常热爱自己故乡的人，却把它形容成噩梦。”
“的确有很多复杂的原因。”哲谷真诚道。
“我有一个有趣的想法。就像今天的你到了这个高度，你能不能代表樂土藩人的形象，或者说，你有这个意向去改变社会里的一些看法吗？”
“为樂土藩吗？”哲谷摇了摇头“其实我只是在尽力做好本职工作。老实讲，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是很惶恐的，因为我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我不是英雄，只是一名普通的记者。”
“至于樂土藩人的问题，确实，我们在社会上的地位非常特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就像你不能因为一些坏人，就把樂土藩人全判为负。我也不敢因为自己的原因，就要求社会改变固有成见，我只希望大家能客观地去看待个人，而不是贴上群体的标签。”
“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的回答是在洗清和樂土藩的关系。你只希望人们客观看待你，却非常敏感樂土藩这个标记。”
“可能我的表述有些问题，我希望的是每个人都能被客观评价，不论来自哪个地域，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哲谷解释，脸上多了些汗。
“我有些疑问。在红瞳碎尸案没破之前，大家都怀疑凶手是未登记的樂土藩人，可事实证明，那位杀人魔来自国内一个非常著名的家族。樂土藩人背了这么长时间的黑锅，你心里不会有怨言吗？”方劲平换了个说法。
“或者说，你是为了替樂土藩人洗清骂名，才这么努力地去调查红瞳碎尸案。大家都知道，你在葡萄大道的表现非常神勇。”
哲谷愣住，在不停闪耀的光灯中，他蹙起眉头。哲谷确实没想过，他以为不去想，那份苟且就不存在。他没那么大义凛然，或许他今天才知道。
“您的说法我没考虑过，可能也会存在吧，但我当时只想着自己是记者，而不是其他的身份。”
“你提到了记者。我们都知道，‘七六之夜’结束后你住了几天院，我也非常荣幸你把出院后的电视首秀放在《壹周人物》，今后还会继续从事记者行业吗？在很多报道里，哲谷记者都冲在了犯罪最前线，我个人是比较好奇的，记者不是调查官，也不是警察，你心目中的记者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些混淆？”
“我的身份一直是CBS的记者，大家喜爱我也是因为这个身份，我不会成为明星，会一直从事下去的。然后…记者确实不是警察，这两者是有区别的。警察对人民负责，记者只对真相负责，这其中当然会有重叠的部分，有时候我也深感无力。只要是追求真相，有时就得放弃一些东西，比如名誉，比如正义。”
“你会为了真相不择手段。”
哲谷抠紧身下的沙发，大灯打在他脸上有些灼热。采访进行到这，方劲平已经让哲谷认识到了不一样的自己，这是哲谷平时忽略的另一面，也一直在潜意识里游动、影响着他的判断。
哲谷忽然觉得自己和王朝阳没有区别，都一样偏执和狂热。这差别只在于，王朝阳信仰正义，哲谷只执着真相。
“目前还没发生过。”哲谷说，声带有些颤抖。
“如果需要的话？”
哲谷憋了很久，冷汗薄发，却无语凝噎。
这种感觉很妙，在如此多观众的见证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誓言。这种压力会让人崩溃，不坐在台上，不在这高度，是永远无法体会的。
哲谷抽着气，最后咬牙。
“那便…奋不顾身，万死不辞。”
台下响起了掌声，方劲平不可置否，他转身看了一眼，故作惊讶。
“哟你还在啊，我都以为你下台领盒饭了。”
现场笑语响起，哲谷不知道这是不是善意，也许方劲平在给他缓和情绪的时间，可能自己刚才的局促太明显了吧。
“一直在思考方老师提的问题，插不上话。”汀故作慌张。
“这样，你来问一个。都是年轻人嘛，提一个时下男女都关心的问题。”
汀挠着后脑勺，憨笑道：
“既然方老师给了机会，我就问一个个人比较关心的问题吧。”
汀有意无意地瞥了哲谷一眼。
“不知道哲谷前辈，还记不记得自己上直播的目的。”
哲谷浑身僵直，如大梦初醒…
是啊，他是来…
公布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