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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尘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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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悄无声息的风暴很快席卷了长安,仿佛一夜之间,御史台弹劾陶祝的奏章如雪花般飞向皇帝的龙案,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说他为人虚伪无礼,荒淫无度,不忠不肖,不慈不睦,连合家团聚的佳节都不放过,置家中正妻不顾,在外狎妓,夜不归宿。除此之外,从前被陶祝揭发或训斥过的旧吏们,也纷纷翻起旧账,上书说陶祝从前在任上时如何刻薄寡恩,日常苛待军卒,不顾人伦,为收买人心,自作主张,无视朝廷政令。圣上震怒,将陶祝罢官收入监牢。
  长生本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却发现城中疯传所谓的陶祝狎妓,竟是一群莫名其妙的娼女,那些妖娆的女子甚至都没有见过陶祝的面,却仍旧不顾死活地散布各种不堪谣言。一时间,陶祝从一个人人敬仰的封疆大吏变成了万人唾弃的卑鄙小人。可正当各种污蔑铺天盖地如火如荼的时候,却发生了另一件奇事,陶祝的正妻曹氏带着两个儿子到宫门前击鼓鸣冤,说陶祝一生光明磊落从未有私心,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并亲自写了一封长信,细数陶祝各种所谓从前在任上的“罪名”,发誓他从没有做过任何愧对天地良心的事,并当众明志,说皇帝若不能查明真相,还陶祝清白,她也不会苟活,情愿带着两个儿子一起给陶祝陪葬。
  一时间,长安百姓都为这位性情刚烈的节度使夫人所感动,请求重申案件的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御史台便又有人建议重新审核陶祝的案子,认为必须尊重民意查清事实。于是,半个月后,皇帝派出了几名监察御史,公开到陶祝曾经任职的地方调查取证。
  长生见到秦牧的时候,正是监察御史们出城的那一天。
  秦牧似乎是刚刚回到长安,一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模样。
  “牧兄,求你,我想见一个人。”
  “梅郎想要见谁?”秦牧眼皮低垂地问道。
  “陶祝,先前的房州节度使,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牧兄可有办法?”长生急切地问道。
  秦牧冷冷地看了一会儿长生,突然默默笑道:“梅郎都没问我这一路风景如何,是否平安顺遂,怎么反倒对一个死囚如此上心?”
  “牧兄神通广大,怎会有什么不顺之事?”长生陪笑着,继续求道:“我只想见他一面,不知牧兄——”
  “梅郎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秦牧冷冷地问道。
  长生突然愣住,看着秦牧眼中克制的怒意,隐约感觉到此事似乎和他有关。
  秦牧见长生抵触地看着自己,愤然将胸口敞开,露出两道尚未痊愈的伤疤道:“我此次几乎是在鬼门关前打了几个转,梅郎竟连问都懒得问么?”
  长生看着秦牧的伤口,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牧哼笑一声,“知道什么?陶祝狎妓么?”
  “他没有!”
  秦牧气得牙齿轻微地打颤,一脸轻蔑地对长生道:“他有没有又有谁知道呢!”
  长生不愿再跟秦牧废话,转身要走。
  秦牧愤恨地叫住长生道:“他如今在刑部大牢里,已形同废人,就算监察御史回来,日后也不会再有前途可言!你不要执迷不悟!”
  长生不再理他,朝门外走去。
  “长生!”秦牧愤怒已极脱口叫道。
  长生浑身颤了颤,没有回应,脚步飞快地离开了秦牧的私宅。
  兵部侍郎李愿斜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他中风恢复后的嘴依然有点歪斜,虽然说话不利索,却还是一脸恶痞的模样。
  长生跪在庭院当中,已经超过两个时辰,火辣的太阳几乎要把他烤干了。周围家丁都站在屋檐的阴凉下看着这个执拗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见那个在监牢里已经丢了半条命的陶祝。
  “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李愿斜着眼睛再次问道。
  “小人曾是陶家的家丁,陶祝有恩于我,还请侍郎大人能够通融。”长生汗如雨下,勉强支撑着身体答道。
  “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方便?”李愿哼笑着问道。
  长生勉强跪直了身体,对李愿道:“只要让我见他一次,我情愿把命交给大人。”
  “切,我要你那条烂命干嘛?还不如我的一条狗!”李愿笑道,朝身边的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立刻走到火辣的阳光下把几乎虚脱的长生驾到李愿身旁跪着。
  李愿用扇子挑起长生的下巴,嫌弃地看着他脸上丑陋的疤痕道:“原来是这么个鬼样子,当初还想抬举你,幸亏没把你弄来,恶心死了!”
  长生浑身抖动着扶住李愿的腿道:“大人,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吧!”
  李愿厌烦地朝长生踢了一脚道:“凭什么要给你见?你有什么——”他猛然想起从前没弄到手的那副画,歪着嘴笑道:“也不是不行,你给我把以前在桂兰坊画过的那张什么再给我画一遍,若是让我满意,也可以考虑让你见一面。”
  长生惊喜地抬起头,颤抖着对李愿道:“大人说话可要算数!”
  李愿嘲笑地对周围家丁道:“还是那个死德性!我就是不算数你又能奈我何?”
  长生痛恨地皱起眉,难以理解地看着李愿。
  李愿大笑,想了想对长生道:“你最好快点画,否则等你画完了,那陶祝说不定都烂在水牢里了!这天气,水牢里光是蚊虫都能把人叮成一张皮!”
  长生痛苦地几乎要哭出来,连连对李愿点头道:“我画,我现在就画。”
  李愿笑起来,让家丁搬了张桌子放在太阳下,又拿些笔墨纸张搁在桌子上,对长生道:“天黑之前画完。”
  长生舔着干裂的嘴唇,勉强扶着桌角站起来,刚铺开纸张,立刻被反射的耀眼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他抬头看着阴凉里的李愿丝毫没有要让他换个地方作画的意思,只好强忍着,背对阳光勉强做出一点阴凉在纸上。春山图太大了,当初是特制了一面屏风,铺了四张三尺生宣,在他状态极佳的情况下耗时两个时辰才完成的一幅画,如今,这种状态和条件几乎不可能。可他不能不画。长生将画纸在不大的桌案上勉强铺开,凭着记忆用笔杆在一张张画纸上勾出印记,确认无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在画纸上落笔。
  一个时辰以后,长生觉得脑袋开始发晕,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近极限了。他抬头看了看似乎永不会落下的夕阳,觉得浑身的水分几乎要被蒸干了。
  李愿早被人抬回房间里休息去了,院子里留下看守他的家丁都到廊下的阴凉下喝水闲聊,他乞求地朝一名看守要一碗水,那家丁哼笑着走过去,却把水朝着他的脸泼过去,一面嘲笑道:“听说你以前就是画仙?我看你叫画鬼还差不多!”
  长生珍惜地舔了几滴手上身上残留的水滴,没有再看那些家丁,又埋头画起来。可他没有注意到刚刚泼出来的水竟然将前面两张纸濡湿,染花了画面的一角。
  夕阳终于落到了西面的树影之中,长生松了口气,终于将画面的最后一部分完成。几个家丁把画拿走了,长生脱力地坐在了地上,他觉得右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几乎睁不开。
  不多时,李愿被人搀扶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他朝坐在地上的长生摆手。长生勉强支撑着爬起来,踉跄地走上台阶,可刚走到李愿身边,就被他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李愿恶狠狠地把画纸扔到长生脸上,指着两团有些模糊的墨印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糊弄我呢?”
  长生皱着眉看了半天,才终于发现那两片被晕染开来的水渍,痛心无比地对李愿道:“我重新画给你,我现在就重新画!”
  李愿哼了一声,示意让家丁把长生拖到门外去。家丁们拳打脚踢地把长生痛揍一顿,扔在了门外,长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再去敲门,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长生睁开眼睛,只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影,可那人的五官却看不清楚。
  “兄长——”他呼唤着,试着朝那个人影伸出手去。
  “你醒了!”秦牧欣喜若狂地握住长生的手,从昨天清晨知道长生进了李愿的私宅的时候,他就后悔自己没有拦住他,他太清楚李愿的为人了,长生这样贸然地闯进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长生听出是秦牧的声音,失望地抽回手臂,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秦牧忙按住他道:“你不要动,郎中说你情况不好,你需要休息。”
  长生一言不发地推开秦牧的手,踉跄地从床上下来,可是因为视物不清,被凳子绊了一跤,重重地跌在地上。
  秦牧心痛地扶起长生,强制地把他抱回床上,压住他的胳膊道:“你给我好好躺着!若是还想见到陶祝,就好好养着你这条命!”
  听见陶祝的名字,长生慌忙抓住秦牧的胳膊问道:“你有办法?他现在怎么样?”
  秦牧又气又恨地看着长生为了陶祝不顾一切的样子,咬牙说道:“死不了。我已疏通了关系,让人在狱中给他点照顾。”
  长生仿佛稍稍放心,可突然又抓住秦牧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起码要等你好一点,你这样子,还没走到监牢,自己先死了!”秦牧恨道。
  长生颓然地倒下去,瞪着空洞的眼睛,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都像被水气包围着,只有模糊的人影和光线在晃动。
  秦牧看着长生惨淡的面容,心痛又无奈地仰起头,“郎中说你的左眼根本看不见,你为何从来都没对我说过?”
  长生神色空洞地望着眼前虚空,声音单薄地像是从周围什么地方飘出来,“有什么好说的?”
  “若是早治,兴许还能——”秦牧懊悔地几乎想要捶胸顿足,他按住长生的肩膀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你这分明就是在求死!”
  长生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若是我死了,能换他一条命,那才值得。”。
  秦牧无法理解地瞪着长生,难以忍受地拂袖离去。
  早在第一次见到长生的时候,他就派人去查了他所有的底细,他原以为长生留在山庄的十年是被迫的,以为他和陶祝之间虽有少年时代的情分,更多的可能是憎恶和怨恨。可自从一年前,偶然得知陶祝竟然多次留下来陪长生过夜开始,他才终于明白长生那看似无欲无求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什么。从关外回来的路上,他们遭遇一群亡命劫匪,幸亏两个多年在他身边的忠实保镖舍命相护,他才九死一生地回来。可当他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想要去给长生一个惊喜的时候,却看见长生春情潋滟地趴在陶祝胸口,稚气十足地说要在他身上作画。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长生,像孩子一般,甜蜜可爱,天真又霸道,无比舒展放松,又无比快乐满足。他气疯了,甚至叫了杀手过来,想要把陶祝刺杀在回去的路上,可临到出发的时候,他又反悔了。那之后,他几次想要去找长生当面问清楚,可他也知道没什么好问的,长生爱的只是陶祝。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报仇的方法,一个跟他无关,又可以彻底毁掉陶祝的方法。他原以为只要陶祝不在,长生早晚会回头,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长生的命早就和陶祝系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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