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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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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长生便住在梅香房里了。鸨母特地让人送来好酒好菜,吩咐梅香好生伺候着。
  梅香陪长生用完晚饭,想起他同鸨母签下的契约,不禁又是愁容满面,两年时间,三千两,怎么可能?
  春桃下午替梅香出去买衣料,回来发现桂兰坊里突然像炸了锅一般都在说长生,连鸨母也头一次和颜悦色地赏了她一个翠镯,让她跟着梅香好好听长生的吩咐。长生果然成了梅香猜想的公子了!她实在觉得好奇,憋了一晚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凑到长生边上问东问西。长生嫌她烦,把桌上剩的半只烧鸡塞给她,让她到外间吃去。
  长生把春桃撵出去,回头看梅香时,脸上便有了情欲。梅香含羞带去地低下头,娇声问道:“你究竟是何时对我起了心思的?”
  长生两颊染着酒后的红晕,也不答话,打横把梅香抱起,放在床上,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他极不熟练地在梅香柔若无骨的身体上摸着,虽是情欲饱胀却不知如何宣泄。梅香惊讶,在长生耳边羞道:“公子竟还是童子之身么?”
  长生喘着气,压抑着问:“如何做?”
  梅香忍着羞怯,教长生如何得到妙处。长生这才渐渐入门,低吼着发泄一番,汗水淋漓地从梅香身上下来。
  长生仰面躺着,茫然地望着红色的帐顶,他以为情潮过后总该留下些什么,可是等气息平复、放纵的快感消失以后,感觉竟是心死。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梅香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个月后,桂兰坊在长安城的纨绔子弟里出了名。不单是因为梅香三千两的天价赎身契,还因为这契约履行方式的新鲜出奇:现场作画,公开竞卖!长安城里几百年都未出过此等新鲜事,果然吊足了那些世家子弟的胃口,都坐等着开卖之日到桂兰坊一睹究竟。
  长生在梅香房里丰衣足食地养了月余,气色渐渐恢复至从前模样。他原本就姿容俊美,此刻调理过来,自然与落魄之时判若两人。梅香时常对着长生没有疤痕的侧脸发痴,心里不知暗叹过多少回,猜想若是没有伤,他的容貌会是如何惊人。春桃也被长生右半边脸的俊朗惊到,再不敢在长生面前放肆。
  明日即是公开作画之日。长生坐在镜前,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的脸,自从经历山火毁容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疤痕虽比从前收敛了一些,可依旧颜色黯淡狰狞可怖,他对着镜子,用手指沿着疤痕的纹理从下往上一路摸过去,越过失明的左眼,直到额头。
  梅香捧着给长生新做的锦袍走进房间,看见长生在摸脸上的疤痕,以为他伤心,慌忙过去把长生拉开道:“公子何苦看呢!明日不是说好带面具的么?”
  长生闻言挑了挑眉,“我这张脸不就是面具么?”
  梅香不解。
  长生取了些朱砂放在画碟里,点了几滴水化开,用笔尖沾上颜料,对着镜子在左脸的疤痕之间灵巧地描画起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原本丑陋的疤痕竟成了一株怒放的红梅树。梅香惊异地看着长生美丽妖冶的脸,心里莫名生出些恐惧来。
  “明日,我便这样,可好?”长生转过脸,望着梅香第一次露出笑颜。
  第二天清早,鸨母就指挥家丁在一楼中庭里搭起五尺高台,又将周围环绕的柱子都系上红绸,到处张灯结彩,插花挂幔,比之官宦人家结婚嫁娶还要热闹。
  春桃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热火朝天的架势,不禁咂嘴,回去跟梅香道:“小姐,妈妈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啦,可要是今晚公子没画好,或者画儿卖不出去,那咱们可就倒霉啦!”
  梅香见春桃口没遮拦,立刻呸呸地吐了一口,轻轻拧着她的耳朵道:“你个不说好话的小东西!当心被妈妈听见,撕了你的嘴!”
  春桃听了忙缩起脖子小声道:“可我这些天就没见过公子画画呀?他都不练一下的吗?”
  梅香皱了皱眉,心里也是没底。竞价卖画的事儿,谁也没听说过,谁也没见过,虽说看长生画过两次,可今晚过来的那些个世家公子,可都是见过世面的,哪个家中没有几幅书画珍品?长生的画到底能值多少钱,还是他们说了算。梅香想到这里,叹了口气道:“要不是妈妈贪财,因为那幅仕女图跟书画局闹了僵,也不至于要弄得这样招摇,虽然卖给他们价格是被压得低了些,可到底拿的都是现钱呀!无非就是劳烦公子花些时间力气,多画几张罢了——”
  “画多了,还值钱么?”长生从门外进来,把一枚手掌大小玉质印章搁在桌子上。
  梅香慌忙起身上前,拉住长生陪笑道:“公子莫生气,我哪有什么见识,刚才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春桃见长生神色不悦,立刻识趣地退到外间去了。
  长生接过梅香递来的茶,神色冷淡地问道:“你不信我?”
  梅香心中紧张起来,支吾着解释道:“我怎会不信公子?只是那些世家子弟都不是好伺候的,我只是怕他们为难公子。”
  长生冷哼一声,“你怕我赚不够银两替你赎身?”
  梅香见长生看透,也没有再掩饰,低头轻声道:“公子肯为我签那样的契约,梅香已是感激不尽。”
  长生看着梅香,叹了口气,没再做声。
  黄昏时分,桂兰坊外就开始热闹起来,到处车马嘶鸣人声鼎沸。
  梅香隐在帷幔后面观望,心中大惊,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画局,竟引来了半个长安城的世家子弟。
  此时,中庭高台附近围满了人,除了好奇前来一探究竟的世家子弟,还有不少是时常混迹于书画局的画商和巨贾,这些人个个财力雄厚,与朝中高官多有交情。鸨母见来了这许多贵客,乐得合不拢嘴,一面招呼客人,一面吩咐家丁把二楼的绣阁临时清空都做了雅间。
  戌时,桂兰坊升起十几顶灯笼,把中庭照得恍如白昼。鸨母见客人已经差不多就坐,当众宣布画局开始。众人息声,翘首以待,只见梅香钗环珠翠打扮一新,抱着琵琶从帘幕之后走上高台,向台下诸位见礼。世家子弟中颇有些年轻没出息的,见着梅香袅袅婷婷的姿态,几乎合不拢嘴。梅香敛目凝神,拨弦调音之后,又向众人施了一礼,方才奏起乐曲。趁着梅香奏乐之时,鸨母亲自把装裱一新的芭蕉仕女图展开,众人立刻伸头去看,议论纷纷。
  “如此程度也敢擅做画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声嘲讽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书画局的一等画师刘昶,便都心说这下有好戏看了,自觉让出一条道,让刘昶走上前来。
  鸨母看了一眼,认出正是那个之前与自己在书画局对骂过的画师,笑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刘昶脸一横,骂道:“你个老鸨真不知羞耻!不好好做你的生意,竟敢找来一个没名没姓的乡野村夫,勉强做这种品评书画、定级论品的风雅之事!你当我们书画局都是死人么?”
  鸨母朝刘昶呸了一声,怒道:“就凭你?还给别人定级论品?我看你才是不知羞耻!”
  刘昶大怒,刚要开骂,忽听身后有人道:“桂兰坊要抢我书画局的生意,还不许我们出声么?”
  刘昶慌忙让开,朝身后之人施了一礼,接着便挺胸抬头站在那人身边,仿佛多了一百二十分的底气。
  鸨母眯了眯眼睛,见是书画行的行首孙墨常,恨得暗暗咬牙。要不是这老奸巨猾的家伙,故意压低画价收购,她也不会和长生合计,冒险做这样一个画局。
  “那孙行首,想怎么样呢?”
  “不想怎样,无非就是定级论品,给个指导价,免得众位公子花冤枉钱。”孙墨常笑道。
  鸨母哼笑一声,“那不知如何定级论品呢?”
  孙墨常笑了笑,朝身后几个画师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几人穿过人群把三幅巨大的卷轴拿到台前,向众人一一展示。
  众人看了画,立刻哄然议论开来。那三幅均是大图,全是前代著名画家的名作临摹,都是耗时巨大的精工细作,不止墨色,线条,还施有淡彩,单是那些稀罕的颜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找得到的。
  孙墨常得意地看着鸨母,“如何?你的画工有能耐画出这种大图吗?”
  鸨母看着那些比自己手中芭蕉仕女图大了两倍的画作,心中很是憋气,正不知该如何反驳。忽听长生清冷的声音从帘幕之后响起:“只是比大小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缁衣,脸上绘着红梅的男子缓缓登上高台,他那张集清俊古雅合柔媚妖冶于一体的脸,看得众人张口结舌,不敢做声。长生看了一眼台上呆愣地盯着自己的几个画师,伸手挑起一幅卷轴,看了看点头评道:“这张画临摹得尚可,只是,这幅画至少有三人笔触,我要跟哪位比呢?还是三个一起?”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有人笑道:“果然如此,书画局可就是欺负新人了!”
  孙墨常脸色立时难看起来,可又不得不维持风度,勉强对长生笑道:“少说大话!这一幅已经是有主的,出价两百两!不知公子今晚的仕女图打算画多少张来抵这一幅呢?”
  众人听罢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芭蕉仕女图因篇幅限制,最高也不过三四十两,若是这么比,倒真是不公。
  长生看了一眼孙墨常,把另外两张也挑起来看了看摇头道:“这两个比之前面那一幅还要差些,一共算你五百两,公平吧?”
  孙墨常哼笑一声,“什么意思?”
  “我只画一幅,若是无人出价五百两以上,从今以后便再不作画。”长生道。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连梅香都坐不住了,神色慌张地望着长生。
  长生让家丁搬上一面钉好棉毡的木质屏风,将四幅三尺生宣从左到右依次排好,便开始调墨。众人见长生准备作画,便都离了座位,伸长脑袋挤向前去,没人再理孙墨常和他那几个手下。
  长生手拿画笔背对众人,将画纸审视一遍,闭上眼睛。
  山林的风隐约又在他耳边呼啸起来,瀑布,溪流,悬崖,深潭,伐木的樵夫,晚归的猎人,山间茂林之中隐蔽的庄园一角,一幕幕小景犹如萤火之光在黑暗之中亮起,一片片串联起来,渐渐形成一幅巨图。
  长生睁开眼睛,转身端起装满墨汁的色盘,饱蘸浓墨在纸上画起来,完全没有犹豫,仿佛胸中有无尽的情感正要喷薄而出。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画纸上不断出现的巨大远景,看见一座座充满生机的春山仿佛拔地而起,都惊得不知所措。群山之中最突出的当属画面左边两座相对而立的巍峨山峰,它们几如连体一般紧紧挨着,一条飞瀑仿佛银龙飞降,从两座山峰的罅隙里奔流直下,珠花碎玉飞溅,直插入半山腰的深潭之中,周围云雾缭绕恍若仙境;细长的山路在升腾的雾气之间若隐若现,缓缓带出中景的俗世之风:古朴雅致的林中山庄,葱郁茂盛的树木,袅袅升腾的炊烟,还有相互招呼的猎户与樵夫,无不透出平静祥和的人世之美;而近景则是一方刀劈斧砍的陡峭悬崖,其上山石耸峙,松柏参天,各种奇花绚烂夺目,而崖底一条宛如白练的蜿蜒江水,承接着远山飞瀑从群山之间缓缓流出,澄净无比……
  整个作画时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亥时末才终于完成,众人早已为画纸上高潮迭起的一个个场景惊骇不已,都被长生恢弘庞大的构思和无与伦比的技艺所折服。最后不知是谁想起了书画局,人群中便有人笑问孙行首还在不在,众人这才发现那些人早不知去向了。
  “画仙!还未题词落款呢!”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声叫道。
  长生极度疲惫地倚在桌案边,右臂酸疼得几乎抬不起来。他抬头朝人群望了望,勉力提笔在纸张右侧写了春山图三个大字,想了想又在下面题了两句:来时春山无语,去时碎玉无痕,又从身上取出那枚印章在诗句下盖了一方红印,画面终于完整起来。
  众人至此方才如梦初醒,此起彼伏地附和道:“画仙!真是画仙啊!”
  倚在高台边打盹的鸨母被众人的欢呼惊醒,慌忙爬上高台才发现长生终于画完了,无比得意地对台下众人道:“各位!咱们今天可都是开眼啦!翻遍整个长安恐怕也再找不出比这更好的画了!”
  她原以为众人会继续附和,没想到人群里反倒安静下来。
  “这画——我出五百两!”人群之中一个身着黄色锦袍的男人率先说道。
  鸨母眼前一亮,赞道:“原来是刘侍郎的公子!果然好眼力!”
  “五百五十两!”另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紧接着叫道。
  鸨母还未说话,就听另有旁人叫道:“五百八十两!”
  “六百两!”
  “六百四十两!”
  “六百八十两!”
  ……
  “这画,我出一千两!”楼上正对高台的雅间里,突然传来一人傲慢的声音。
  楼下众人抬头看去,不禁都觉得扫兴,竞价之声就此止住。鸨母看了一眼,见是主管刑部的侍郎李愿,知道此人一向仗着自己的皇亲身份各种横行霸道,连忙陪着笑脸道:“既然李侍郎看上这幅画,我们自然求之不得!”说着便要让人将画取下。
  李愿伸手止住,对着台上的长生道:“喂,画仙,你给我拿上来!对了,不如你把你脸上的妆洗了,来我府上,给我做画师!你不是想赎那小娘子吗?以后你就替我画,三千两,我帮你给了!”
  长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李愿见长生不动,哼笑一声重复道:“我让你把脸洗干净,把画儿给我拿上来!”
  长生仿佛没听见一般,打了个哈欠,对众人道:“刚才七百五十两,还有加价的么?”
  李愿见长生竟敢无视自己,脸上横肉立时抖了几抖,恶狠狠地骂道:“一个臭画画的,给脸不要脸!来人,把他给我押上来!”
  鸨母见李愿气性上来,不敢得罪,慌忙替长生辩解道:“侍郎息怒!侍郎莫怪!我这就让公子去后面卸了妆——”
  “就在这儿卸,那不是有水么?”李愿指着旁边笔洗中乌漆嘛黑的水冷哼一声道:“洗他那张鬼脸,绰绰有余!”
  鸨母听了也不禁脸色发白,拉住长生小声道:“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快说两句软话吧!”
  长生甩开鸨母,继续朝众人问道:“可有人出价?”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忌惮李愿都不敢做声。
  长生叹息一声,朝众人施了一礼道:“今晚多谢各位,这幅画若是无人愿意出价,我也履行我的诺言。”说完转身将其中一幅撕做两半。
  众人一片惊呼,见长生还要再撕,终于有人忍不住叫道:“李侍郎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是啊!此等名作,若是毁了,真是暴殄天物!”
  “画师有何罪过?又不是你牢中囚犯,怎能如此对待?”
  李愿怒不可遏,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拂逆他的意思,何况是一个不名一文的小小画师?
  “大家稍安勿躁!”另一个雅间里,一个身穿青布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对楼下众人道:“李侍郎向来恩怨分明,今日不过多饮了几杯,跟画仙开个玩笑,各位何必如此紧张?”
  长生默默抬眼看去,见是一个脸面方正的中年男子,微髯飘飘,温文尔雅的气度竟与陶祝有几分相似。
  李侍郎看见那人,哼笑一声道:“我当是哪位!原来是阮先生!”他貌似无奈地那男子拱了拱手道:“既然先生在此,这幅画我就不要了。”说着带着几名随从大摇大摆地下了楼,对着高台上的长生道:“画仙!咱们后会有期!”
  鸨母吓得冷汗出了好几层,哆哆嗦嗦地从长生手里拿过那半幅画,惋惜得几乎要掉眼泪。众人见李愿离开桂兰坊,也都松了口气,转而对长生唏嘘不已。然而,人群之中却再无人再敢出价。
  长生朝一旁的梅香淡然一笑,“对不起,我终是没能履行承诺。”
  梅香泪流满面,连连摇头道:“公子不必说了。”
  正当众人踌躇无措之际,楼上那位阮先生突然高声对长生道:“画仙可愿将此画赠与我?”
  长生抬头望去,微微皱眉。
  “我阮牧愿拜师,向先生求教。”阮牧躬身,向长生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长生还了一礼,对阮牧道:“多谢,不过,我刚才已经说了,以后不再作画。”
  “画仙前面的承诺,是不再当众作画!”阮牧一脸谦和笑意地高声更正道,“此后,自然也不会再有画作流入市场。”
  长生看了一眼梅香,扭头向阮牧道:“不知阮先生家境如何?”
  阮牧哈哈一笑,对长生道:“不才家中正好有些财力,就是送予先生千两黄金,也使得。”说着让一名侍从走下楼去,恭恭敬敬地献上一只精致无比的锦盒。
  长生打开,见是一枚由质地上乘的羊脂美玉通体透雕的绞丝玉环。
  “先生若允,就请收下这枚玉环,当做阮某送给先生的见面礼。”。
  众人无不惊骇,单是这枚玉环价值就不止三千两白银,初时看这人衣着普通,怎么也想不到此人竟富可敌国。
  长生微微一笑,朝楼上的阮牧施了一礼道:“先生果真有此美意,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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