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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只是用鼻腔应付他,不是没消气,太累了。
“我错了。”
“没关系,我都处理好了。”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心里终究是不悦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差点伤到人?
眼睛被猛然亮起的灯刺到。
小朋友站在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教鞭?
他走到我面前,把鞭子递过来。
教鞭这种东西,几乎已经绝迹了,只有数学系几位上了年纪的教授很喜欢使用。
倒不是用来体罚学生。
他们需要用教鞭来做电子屏幕的指示——老古董用不惯电子教鞭。
“我小时候犯错,奶奶会用鞭子打我。”
他说着背对着我:“你尽量轻点,我不是怕疼,我怕忍不住叫出声,影响别人休息。”
他很严肃。
我却哭笑不得。
鞭子拿在手里,总感觉很奇怪,仿佛我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以后别这样了,”我把鞭子扔到一边,“你不喜欢新床,也不该直接把它往楼下扔。”
“嗯……”
鼻音里带着委屈,可能是最近牛奶给他喂太多了,这小子此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奶膘。
“下次买新床,你自己去挑,行吗?”
“不行。”
拒绝得很果断。
“沙发很硬,我只能撑一段时间。”
那个沙发是我当初搬新校舍时,阮文越送的,这家伙听信商场导购胡说,买了个材质很硬的送来。
平常我连坐都很少坐,只拿它当作整理衣服的场地。
他在我旁边坐下,正式邀请我:“你可以睡床。”
“嗯?”
“我不介意。”
他倒一点都不客气!
我捡起刚扔下的教鞭,作势要往他身上抽。
他下意识抱着头闪开,躲到房间里面,跟我说:“Shaw,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我站起来,“我先洗个澡。”
那夜,他聊了很多。
怎么被父母骗到这儿来的;
怎么被奶奶从小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内、毒打;
怎么亲眼看着得了疟疾的父母,被人从装进麻袋扔到水里……
他怕水,因为从乌克兰穿越到波兰那条边境河里,他被装进黑色袋子里,几乎不曾淹死;
他怕黑,因为他的父母就是在一个黑不见指的夜晚,被手电光照着,丢进黑河中。
我在实验室熬夜做项目的每个夜晚,他都开着灯,通宵等我。
即便隔着门,但只要看到我躺在沙发上,他就心安。
“我是不是胆子很小?”
0805缩在我的怀里,头发柔软和顺。
床头灯落下来,映出他若有若无的轮廓——小孩子长大的话,一定是个美少年。
“每个人都有软肋,克服它们,你才会长大。”
他突然用头顶着我的下巴,语气不服:“我很快就十六了。”
我把他的脑袋按回被子里:“你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快点长大吧……”
“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答他。
三年后,我将从这所学校毕业。
离开这里,回到安江,是我毕业后的打算。
我的小朋友,希望那个时候的你,可以独当一面。
他很快就睡着了,傲娇地背对我,却又要抓着我的一只手,可能担心我会逃跑。
稍稍弓起的背骨,像神话中的幼龙之脊,弱小却坚韧。
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长大,但是,只有三年。
他提出一起去上课的建议,我竟然天真地以为,他会乖乖坐在里面,认真听讲。
在课堂上公然睡觉,发出的轻鼾总是引来身旁围观;
被教授点到名时,故作奶相,老头哪里还舍得处置他?
对我的称呼,也从先前的Shaw,变成了哥哥。
在一次被女同学围攻后,他很生气地来阅览室找到我,让我带他去打耳洞。
“为什么?”
“她们说我长得美,”崽子很愤怒,“那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词汇!”
“所以?”
“我要打耳洞,像街头混混一样,让她们不敢再来烦我!”
其实我想说,打不打耳洞,那群女人都会围着你,捏着你的脸,称赞你可爱、美丽。
不过我怕这话说出口,会激怒他。
“打耳洞会发炎。”
“打一个!”
“可能会有并发症。”
“打两个!”
“……好,等我看完这章。”
他如愿打了两个耳洞,看起来怪怪的。
乖小孩的耳朵上多出两个装饰品,似乎……更像女孩子了。
那天他跟在我后面刚进教室时,那群经常堵他的女孩儿顿时疯了一样,围着他,口中不停称赞着“cute”、“pretty”之类的词。
我退到一旁,准备放下包。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惊呼,抬头看去,他的一只耳垂被硬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血顺着耳朵流下来,在脖子上画出一条醒目的红线。
我几乎是推开人群,将他从那群吵闹的女人当中带出来。
他不满打了耳洞还被别人这么嘲笑,愤怒之下,竟然自己将耳钉扯下来,动作过于野蛮,弄伤了耳朵。
“怎么又来医院了?”
我的医生朋友对0805印象很深刻,可能是从没见我因为谁这样一再麻烦他。
“耳朵伤了。”
我没想到0805如此讨厌这样的夸赞。
伤得不是很重——比起上回进医院,这回算是轻伤了。
医生叮嘱,回去记得勤换药,我再次谢过朋友。
“哥哥,医生说会留疤。”
“别说话。”
我在替他擦药,他一说话,我怕弄疼他。
难得安静的几分钟。
“哥哥,医生说会留疤。”
“你担心留疤吗?”
“还好,”他接过我手里的膏药,“医生说,会是个很小的疤。”
“好不容易才把你这个破小孩修补好,别再添新伤了。”
他这次受伤,我是真心疼。
“耳朵拿过来,我再看看。”
他顺从地把头递过来,小声地说:“哥哥,我喜欢你。”
“我知道。”
云淡风轻的态度,让他既不满,又惊讶:“哥哥,我喜欢你。”
“我听到了。”
“我以为你会开心。”
我确认他的耳朵正在恢复,不会出现化脓、发炎之类的麻烦问题。
“我看起来像不开心吗?”
“像,很像。”
“因为你弄伤耳朵,”我站起来,把那摞书放到他面前,“我晚上要到很晚,把这些都看了,等我回来。”
那句“等我回来”不知道他当时听懂没。
笨小孩怎么会发疯把耳朵伤了,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他也不太喜欢阮文越,第一次见面,就很不喜欢。
临近毕业前一年,0805向我提出想去ASN——那个我向他提及过杀手组织。
“哥哥,我很想去。”
“85,你是天生的杀手,可是我不太想让你去。”
“为什么?”
我轻轻摸摸他的耳垂——留了个疤。
“因为,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可小崽子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一个人拦得住,包括我。
在同意他去ASN之前,我带他去了圣塔安妮塔的马场,教他怎么使用那把德国HKP7。
如果他能通过测试,我想,阮文越一定也会欢迎0805的加入。
他照着我说的,隐藏在树林间,安静等待着赛马飞奔而过。
枪声响起时,惊了奔跑的马,惊了栖息在林子里的红胸䴓。
待到鸟儿落下,一匹马已经倒在赛道上,后面的赛马避之不及,牵三挂四。
六匹马,或死或伤,只用了一颗子弹。
我将这把德国HKP7作为0805十七岁的生日礼物,送给他——在8月5号。
我们没有回市区,选择山庄一处农家过夜,他照旧喜欢缩在我怀里。
手却不那么安分了。
“哥哥……”衣衫里伸进来一只细嫩手掌。
“崽崽,你年纪太小了,”我笑着抓住那只手,“我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他很听话,自觉地把手拿出来,眼睛看向我。
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褪去了稚嫩的面孔,从眼神到行为,逐渐跟我接近。
连阮文越都说:“Shaw,你家小朋友,很像你啊!”
我很欣慰。。
畸形欣赏变态,同类趋近同类。
这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