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能变色的人

　　又到了掌灯夜时分了，外面的天气依旧冰冷刺骨。昨天下过的那场大雪，街上到处都是一堆堆大雪的“残骸”。今天，陆家酒馆显得没有昨天那么热闹。来的人少了很多。陆胜平站在柜台前，有些发愣，他今天出来的早，往常他都到快后半时辰，他才会出来，准备收听故事。
　　时间在一份一秒的流失，但是，今天来的人还没有愿意主动讲故事。这使得陆胜平感到多少有些奇怪。因为他看了看在座的说道：“大家，诸位爷们，今个可还没人跟我要酒那？这是咋的啦？”座位上靠近中间桌子，一个手边放着礼帽，穿着西式呢子大衣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老板，看来很喜欢听故事呀？我是头一次到你的小店来。也不知道这讲故事，有没有啥好处？”。他的话音刚落，从背后走来一个，穿着粗布棉袄。腿上一条打了补丁的老棉裤。脸上在左腮帮子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瘢痕。陆胜平一见，并不陌生，这人就是外号“疤脸”的刘大牛。他是一个拉洋车的。那时候，“洋车”跟人力车是有区别的。所谓“洋车”就是“人为动力主体，替代马拉车”。而人力车说白了就是“三轮”，要比“洋车”文明程度高尚。
　　刘大牛走上来，一手端着一个小酒盅，一手里攥了几个花生米，歪着身子朝着前面陆胜平对，那个客人说：“这位爷，您这是第一次来，您是有所不知，我们这位陆大老板，那可是远近闻名故事迷，嘿！不瞒您说，您才怎们着，只要您能讲得出精彩的好故事，我们陆大老板，就送您一壶的地道的，口外老窖。那味道，嘿！甭提都美啦！！”说完转身刚要走，接着又转回来，补上一句：“还有，还给您一盘，他家内掌柜拿手的麻辣小炒。嘿！这位爷，您好爷想象，有没有啥新听到的，或者远处发生的。都行！”
　　那个拿礼帽的客人听完，没回头只是侧面伸手抱拳：“多谢这位兄弟了。”说完转而朝着陆胜平道：“那陆老板，在下方某人就献丑了。我真的给您说个怪人。您可听真了！”。他这么一说，不光是陆胜平，其他在场的人也都瞬间瞪大眼睛，瞧着他。
　　方先生先是把自己的呢子大衣一脱，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搭，然后，双手伏案，轻咳嗽了一声，众人看到就好像是天桥说书的。刘铁嘴一样。接着方先生说道：“这个事呀，要从民国初年那会说起.......”
　　民国初年，大约是公元1920年前后，在河北一个小镇叫做“漳县”的不起眼地方。有一户本地的大户人家，名叫“吴天琪”他因为是前清时期的举人，因此大家都叫他吴举人。这吴举人家里那可是家赀万贯，不说富可敌国？也算是当地到保定府有名的大户。吴举人那一年新娶了一房姨太太。叫做春雅。是保定府当时有名戏班“来春堂”的名角。要是这个春雅，无论是身段，长相皮色。那都是百里挑一。吴老爷也是疼爱的不得了。
　　吴举人虽然，富贵荣华，有钱有势。但是，唯独一个缺陷，就是他没个儿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儿子这件事总叫他十分揪心，苦恼。而他的前面两房太太。都是已经生了几个女孩。所以，吴举人就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新来的。春雅身上。企盼她能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还了他的愿望。
　　因此上，他经常带着春雅，挨个去各大庙宇，道观。求香祷告。期盼能生个儿子。就在一次，在保定府外，北门东坡上，原来有座道观，号称“天启殿”那道观中后来来了个老道，看年纪也就40出头，三捋长须，瘦脸壳卧蚕眉丹凤眼。一身仙风道骨之气。手里总是搭着一柄灰色拂尘。那个派头神仙味道十足。老道道号虚空。人称“虚空道长”
　　当地人都说这位老道能掐会算。会周易后天八卦。可知福祸，能晓未来。专门在道观里给人算命，什么吉凶祸福。只要算出来他就能帮你破解。所以求他的人多了去。保定府当时不管什么达官显贵，什么军警宪特。都梦寐以求找他给算一卦。但是，这空虚道长，有个十分古怪的癖好。那就是的是他能看上眼的。那么无论是你达官显贵，还是车夫走卒要饭的。都行可以分文不取。而他要是看不上眼的。那你就是千百黄金，他也不为之所动。
　　这个事就传到了吴举人耳朵里了。他一听说老道算的这么准？那还不得拉着去算算？看看能不能生个儿子？于是准备了20根“大黄鱼”（“大黄鱼”就是金条）。套上车带着春雅，直奔老道的道观。
　　到了那里一看，好，排队算命的都出了道关大门了。没办法呀？谁不是有难才求救？谁没事吃饱了撑的算命玩？所以只能挨个排着。说这话他大概距离道观大殿之上，少说也有个50来米。前面黑压压都是排队的人流。吴举人本身个头不高，而且早已是体态臃肿，脑满肠肥。所以，要是在大殿上，一眼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他。
　　春雅排了一会，拉着吴举人说道：“老爷，咱们不排了，回吧，我都快累死，腰都直不起来啦！”但是，吴举人一听，立刻招呼下人：“赶紧扶着三太太上车上歇会去，没眼力见！”然后转而朝着春雅说道：“好宝贝，再坚持会，听说这老道算命可灵验啦！咱们的叫他给算算，你能不能给我生个大胖儿子，你先去车上歇会。我来排，我来排。”说着笑着。转而叫下人把春雅搀扶到车子上。他自己转回头兴致勃勃的继续朝前排队。春雅在车边看了看一道道狭长的队伍。摇了摇头咧着嘴：“哎，老爷也真是。这些道士，哪有这能耐？要是有他们还不自先用啦？”下人搀扶她上了车。刚一坐下，冥冥中春雅就听到耳畔有人说了句：“贫道何来虚假之言。夫人你此番有孕，必将是男孩。而且足年足月。八斤不少的大胖小子。贫道若有半句空话，你尽管砸了贫道的道观。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倘若夫人你真要是得了儿子，你一定要烧香还愿，铺桥补路。以求的阴德足满，快速叫你家老爷回去吧！”
　　春雅听完一愣神，自己也不知道怎们回事。转而告诉下人：“去，快去叫老爷回来，就说道长给我算了，此番定是儿子，快去呀！”下人连跑带颠的过去了。不一会，吴举人跟着就小跑着回道车前，然后摸了一把汗水急切问道：“夫人，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春雅一听急忙点点头：“可不是吗，我听得真真的。就在我耳边。道长说了，叫我们回去”吴举人当时也是半信半疑。但是，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只有返回去了？
　　回到家里，吴举人可就没闲着，他马上吩咐下人。把春雅住的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然后买了一大堆酸的，酸黄瓜，酸梅子，酸杏子，酸梨子。都摆在春雅房间内。然后说道：“以后呀你就天天都的吃这些。吃这些就能保你生个儿子！”。春雅一看这些“酸”。立刻皱着眉：“哎呀，老爷你这是打算把我酸死吗？要不然你干脆把我泡到醋缸里算了。反正都是腌货”。吴举人立刻打断她：“你懂啥？这叫酸儿辣女”。但是，春雅祖籍是四川人，还就是天生爱吃辣的。因此春雅每次吃饭，麻辣是缺少不得的。这一下吴举人可恼了。他立刻朝着管家说道：“告诉你刘管家，今后三姨太在看见辣的？别怪我跟你翻脸”。
　　就这么一来二去折腾。不久后，春雅真的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那孩子一生下，接生婆过称一要，正正八斤。多一分都没有。少一两也不行。这下可把吴举人高兴怪了。那是天天的鸡鸭鱼肉，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光奶妈，老妈子，月子丫头，一连就是7，8个。生怕春雅带孩子有一点闪失。这可是他老吴家独根苗呀。那可是掌上金珠。
　　春雅生完孩子一月后，就开始按照道士说的，催促吴举人去还愿。其实吴举人根本不信什么神魔道教。他只是为了当时求这个儿子，临时抱佛脚。一旦儿子得了。对他来说什么神仙老道，妖魔鬼怪。都与他无关了。至于说道什么烧香还愿的是？他更是充耳不闻了。还有，这位吴举人虽然是家赀万贯。但是，他是远近出了名的“瓷公鸡，铁仙鹤”。怎么说？一毛不拔、你要是叫他修桥补路，开仓赈济？你还不如直接那把刀把他砍了算了。但是，春雅一直想着那道长冥冥中的寄语，而她也知道那道长肯定来历不凡，否则哪有这么百般灵验？因此多次劝告吴举人，要按照道长所说。但是都被吴举人各种方式，搪塞过去。
　　果然，就在孩子办理百日酒之际。突然出事了。就在那天那孩子一个劲开始猛烈的哭。怎么教也不行。就是哭！哭的那个惨烈。简直是“泣吞山河”之势。全家人上上下下这下可都麻爪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吴举人花费巨资，把整个河北省的名医请个遍。还是不行。有进京请了同仁堂，怀仁堂，怀济堂，道德堂多家著名药铺名医。最后群殴求到了废帝溥仪的身边，请了太医院的刘大夫。还是不行。这前前后后可是花了上百万大洋。
　　可是眼看着白花花大洋，跟流水一样往外出，就是不见孩子好。而且孩子一天比一天瘦弱。很快就像一把骷颅骨头一样了。再往后孩子就只有出气没了进气。吴举人可真实是急眼了。春雅还是劝他说道：“老爷，我看你还是去找找那个道长，兴许他能有办法！”开始吴举人还是强扭着不从。但是架不住春雅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春雅和儿子去找老道。
　　这次根本不用排队，刚到了道观门前，就有道童等候那里，直接把他们带进了大殿后身。只见那道长坐在蒲团之上，手打佛尘，双目紧闭。海下三捋长须随风清摆。吴举人立刻上前，屈膝跪倒，张口嚎啕大哭：“仙人呀！活神仙呀！求求您救救我的儿子吧。只要能救得了犬子。您说什么我都已”。那老道半天没有回答。吴举人再三求告。老道这才开了口：“善人，贫道前次已经隔空喊话，告知你家夫人，叫她得了儿子后，一定要烧香还愿，修桥补路，开仓赈济。积满阴德。但是尔等却把贫道的话，当了耳边风。时至今日恐怕追悔莫及啦！”说完老道闭上眼不话说了。吴举人一听，俩忙连忙有一阵响头。接着带着哭腔说道：“求求您啦，活神仙，您就可怜我吴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行行好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
　　话到此时，那道长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吴举人：“救了这孩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要知道你的祖上阴德缺失，你本身也极少积德行善。所以，你其实本该命中无子。而贫道当年只是认为你，善缘未尽因此，给你加了福源增了阴德。这才使得你有了这一子。今日里，贫道如果救了这孩子，那么说明你善缘未了，还是可以迷途知返。如果救不得这孩子。那只能是你的善缘已尽。无药可救，一切全听天命吧，叫你夫人抱着孩子，随我到到后殿善房吧”
　　说完道长瞬间刷！不见了。吴举人那是不敢怠慢，立刻要下人丫鬟搀扶着春雅，跟随引路的朝着后殿善房而去。（一般佛家叫禅房。道教有一种叫法是善房。也有道观叫禅房的。因为参禅打坐是佛道不分的。）
　　进了后殿以后，边上一个角门，小道童站在门口，弯腰伸手道：“女善人请！”春雅抱着孩子不由分说一步迈进去。而吴举人刚要跟进去，被道童一把揽住：“善人请留步”。吴举人一听着急的看了看里面。道童回道：“师尊有命，请善人偏房待茶，善人您随我来”。
　　春雅一进入修炼的善房。只见那道长，端坐在牙床之上，春雅抱着孩子一下跪倒：“民妇参拜仙家老爷。求您大发慈悲，舅舅我儿子。民妇一定结草衔环，永生不忘您的恩德！”。说这话一边哭，一边低下头。
　　那道长手缕长髯：“女善人，暂莫啼哭。你这孩子，能不能救得了。还得女善人您来做主！”春雅一听，愣住了。说道：“道长您这是？”道长微微一笑：“女善人莫误会。只因您夫君没能如愿阴德亏损。所以，这孩子得跟你借的阳寿。才能躲过今朝此番这一劫。否则百日之内定将气绝身亡。”春雅一时间没听明白。因为就算是“万恶旧社会”。也不是谁都对阴阳道法十分明确的。大家只是含含糊糊一颗敬畏之心。
　　春雅立刻问道：“那道长，这借寿该如何借的？请道长赐教”。道长点了点头：“我把你阴德阳寿化为7种颜色。你美一次给孩子喂奶之际，就变化一个颜色。你总共只有7成阳寿。要看你能借给孩子几成。一成就是十年。”春雅一听，脸色顿时苍白。眼神发愣。迟迟说道：“那就是我不能活，只能叫儿子活下去？”道长摇了摇头：“也未必尽然。善人可以借给孩子6成阳寿。在余下残生十年间。你们夫妻二人，散尽家财，做进阴德。那么我保你还有40年阳寿可得。但是，关键还得看他！你家夫君是不是真的疼爱你？愿意为了你散尽家财？”
　　后来听说那个吴举人，家道中落。只能在西市开了摆了一个小摊子，勉强度日。其他几房太太都走了。只留下春雅和儿子相依为命，度日如年。。
　　方先生讲到这里收了场面。接着朝着诸位一拱手：“诸位，我的故事讲完了，不知道诸位听的可好？”转回头朝着陆胜平说道：“陆老板你听着故事，可是受用？”陆胜平早已被故事引得，魂魄出窍。被这么一问回神来：“哦，太好了，方先生。您讲的实在太棒了。小二给先生上酒，端菜！”刚说到这里。方先生一探身起来。拱手作揖道：“多谢陆老板美意了。在下还身在公务。因此在下这就的告辞了。”说这话，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大子。往桌上一扔。转而就朝着门前走去。陆胜平一见，忙上前阻拦道：“先生慢走，听故事送酒菜这是小店规矩。您老还是赏给小的我这张脸，要不传出说去，我这店的牌子。可就砸了！”说着转回头喊道：“二子，快给方爷把酒装好，菜打包叫方爷带走”。这时候他回转身一看。方先生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时候小二把酒菜装好礼盒，递给方先生。方先生拿起来道谢，转身出了门。
　　陆胜平方一转身。就听见背后有人叫到：“你们看，刚才这个方爷穿的可是一身黑。这怎么临走却是一身白装素锦？”大家纷纷起身凑到门口一看，远去的方爷背影。一身白色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