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扬州牧

　　扬州牧刘繇，青州东莱郡人，齐孝王之后，与他兄长刘岱都是宗室里的英才，刘岱任兖州刺史，成就了曹操，刘繇任扬州牧，成就了孙策，加上刘焉、刘表、刘虞这三位，大汉这五位宗室绑一块都没涿县的破落户刘备一个人有用，可见中山靖王广撒网的远见卓识。说起来，刘虞只身平定张举、张纯，夷狄咸服；刘焉镇守益州，坐观成败；刘表地方千里，带甲十万；这三位比起专送地盘的两兄弟还是高一点的，但也只是一点罢了。实际上，刘岱刘繇两兄弟最大的问题是死的早，权力真空被曹孙迅速填补。
　　豫章郡是个好地方，北接豫州，西联荆州，所以太守也多，王朗的老朋友华歆、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朱儁的儿子朱皓，三个太守一台戏，都不是省油的灯。华歆走的是马日磾的路子，诏拜豫章太守，算是朝廷任命，不过自曹司空拨乱反正，马日磾这个名声不好的前太傅的任命怕是不能体现朝廷意志，不过华歆为政清静，抱定“不折腾”的准则，得到了豫章本土人士的支持；诸葛玄当这个豫章太守有两个说法，《三国志》说是袁术任命，《献帝春秋》说是刘表举荐，袁术把扬州看成自己的自留地，刘表也有过插手交州人事的前科，两种说法倒是都能说得通，我们只能笼统地说诸葛玄是非法任命；朱儁之子朱皓是正经的中央干部下派，朱儁是会稽人，派他儿子来扬州辅助刘繇对抗袁术，朝廷的常规操作。
　　豫章郡除了三个太守之外，还有屯于彭泽的刘繇以及丹杨土豪、佛教先驱笮融。地处袁术、刘表两大势力的包夹之中，豫章还真是个险地，诸葛玄被朱皓抢先一步控制了豫章的治所南昌，更为刘繇所敌视，在笮融和朱皓的联合打击下，成为三人中最早出局的人。
　　彭泽县中，审时度势的华歆老实让位，来到了扬州牧、振武将军刘繇的身边，大家都是正经通经学的士人，还是有共同语言。王朗在会稽击败孙策的消息还没怎么扩散，但作为扬州顶层人物的刘繇、华歆等人已经感到了风向的变化，袁术新任命的丹杨太守，他的从弟袁胤成功到任，但他并没有去丹杨治所宛陵，而是选择在秣陵遥领郡事。宛陵由吴景、孙贲暂时控制，泾县则是太史慈的地盘，陵阳祖郎虽是表面依附太史慈，但其势力不小，自成体系。
　　对刘繇而言，没了孙策这头猛虎，怕是马上就要面对王朗背后的周昕这条地头巨蟒，周氏兄弟非是孙家那样纯粹的军人军阀，从政治上看更难对付，曹操起家的恩主这一重身份就足以让刘繇这个外地人胆寒，虽说隔着袁术，但代表中央意志的曹司空对于刘州牧在法理上的威胁不可估量，一道诏令就能让扬州换个主人。
　　扬州南部多山多河，不适合骑马，只能步行和乘船，王朗不由得对虞翻刮目相看，翻山越岭对虞翻只是小菜一碟，一路上还用矛杀了几个不开眼的贼寇，年轻人体力就是好，按理说，虞翻身在父亲丧期，应该在家守孝，但王朗实在无人可用，只得以国事危急之名强令其出仕，控制扬州的关键时刻绝不能缺了虞翻之力。
　　王朗、虞翻行至太末县，太末长贺齐（字公苗），会稽山阴人，亲率县军护送他们前往南昌。贺齐可是会稽郡有名的狠角色，刚开始做剡县长（秦汉以一万户为限，大县称令，小县称长）之时就杀了横行不法的县吏斯从，斯从是当地有名的土豪，手下有山越人依附，斯家举族而攻，贺齐亲率县兵大败斯家，一时成为令会稽贼寇闻风丧胆的人物。王朗一行进入豫章境内后，所闻都是笮融的手下军纪败坏、无恶不作，破坏了豫章郡的安定团结。王朗明白，诸葛玄已经败走，笮融这条狗该烹了。虽然笮融确实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佛教徒，但那些流言没有豫章大族的推波助澜绝不会传播的如此之广。
　　不过在诸葛玄败走后，朱皓这位豫章太守似乎有了别样的心思，州牧屯于本郡无疑是对太守权力的极大削弱，作为扬州本地人，名将朱儁之子，交州刺史朱序的兄弟，区区二千石还不能满足他的雄心壮志。于是，笮融成了朱皓想要掌控的一把利刃，尽管刘繇、许劭等人明里暗里要求朱皓处理掉笮融这个祸患，朱皓一概不听，朱皓以为自己收服个笮融是举手之劳，哪知笮融根本就是个混乱邪恶的暴徒。就在王朗抵达余汗时，有消息传来，笮融以诈谋杀豫章太守朱皓，代领郡事。
　　王朗当然是想绕开南昌，力避冲突，可正义感爆棚的贺齐、虞翻却像得到天赐良机一般，要攻打南昌城，作为扬州名望最高的士人，王朗自是不能阻止他们的义举，想想自己连小霸王都能搞定，对付区区笮融应该不成问题。
　　但据派出的探子所报，笮融号称手下有近万士卒，而贺齐手上满打满算也就五百人，更加上敌军可以据城而守，贸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王朗决定先在余汗休息，合当地县兵再图笮融。贺齐却认为只要这五百人，足可破敌，笮融虽然远比不上孙策，但也是杀了两个太守、一个国相，为大汉减少了六千石支出的狠人。可贺齐这么想进步，王朗也不能阻碍他，只得应许下来，虞翻闻言也要参与，嚷着要为汉家讨贼，王朗不由得心生搬石砸脚之感，还好余汗县令苦劝王朗不要以身犯险才给了他台阶下。
　　徐州牧陶谦在历史上并非是个老好人形象，他喜欢任用一些不法分子，比如曹操的杀父仇人张闿（据《后汉书》载，张闿还兼职刺客，为袁术杀陈王刘宠及陈国相骆俊），连阙宣这种自称天子的反贼陶谦都能联合，当然利用完后被老陶一刀宰了。笮融当年横行徐州，杀广陵太守赵昱、彭城相薛礼，自然不足为奇。
　　贺齐、虞翻都不是鲁莽之人，二人合计一番，决定率众假扮礼佛之徒混入豫章，再相机直接解决掉笮融。笮融曾在徐州大起浮屠祠，布施于路，吸引周边佛教徒来拜，如今控制南昌，当然得再来一次，这几日，往来南昌的行人少说也有五六千人，南昌的府库都快被笮融搬空了。贺齐从余汗找了个石像，召工匠改作佛陀模样，内腹藏兵刃，拉往南昌去了。
　　贼笮融杀豫章太守朱皓，帝与齐、翻等诣州牧，经南昌，齐、翻领兵大破之，斩融。帝以齐代都尉。
　　——《吴书·朱贺董全徐传》
　　十天之后，虞翻返回余汗，笮融被他亲手诛杀，贺齐杀了笮融军几个统领，兼并其部众，豫章人民翘首以盼王朗入主。
　　贺齐、虞翻的执行力之强出乎王朗意料，佛教先驱笮融就这么投往地狱，真是令人感到快慰，比王朗更开心的无过于豫章的豪族，混世魔王一死，豫章又可以回到过去安定祥和的日子。
　　只有扬州牧刘繇不高兴，就在这王朗打败孙策后的二十多天之中，刘繇不愿重用的青州老乡太史慈领丹阳太守，屯于泾县；朱治领家兵部曲取余杭、富春、钱唐三县，败许贡于由拳，自命为吴郡太守；贺齐并笮融之众为都尉，由周昕代为豫章太守。理论上，扬州六郡中，除了被袁术占据的九江、庐江两郡，已尽入王朗之手。又急又气的刘州牧突然病重，医者对此束手无策。而他的老朋友，品藻天下人物的许子将（许劭）劝他为子孙计，早点让位于王朗。华歆更是频繁受到了刘繇部众的邀请，三天两宴，俨然成为了王朗的代言人。
　　建安二年元月，华歆带着刘繇请辞的表，率领扬州四郡的上计吏已到达许都城中汇报工作，年轻的献帝颠沛流离还没怎么行使过像这样的天子权力，王朗的师兄太尉、代尚书令杨彪（字文先）以刘繇重病为由表王朗为扬州牧、安东将军。
　　杨彪的日子并不好过，年轻时联合酷吏阳球诛杀大宦官王甫为其赚得大名，加之四世三公的家族积累，曹操深忌之。不过经历过杀边让余波的曹操改进了工作方法，诛字是言字旁，必须要注意、要控制、要掌握社会舆论，一手持刀，一手执笔，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曹操迅速抓住了杨彪的软肋，杨彪是袁术的妹夫，这种姻亲关系是杨彪洗不干净的。勾结袁术，谋废天子，虽然是极其蹩脚的借口，但对曹操而言已经足够了。然而故太尉杨赐弟子王朗收降袁术部将孙策众，据有丹杨、吴、会稽、豫章四郡，成为对抗袁术的第一人。杨彪匆忙的上表除了为这位师弟谋官外，更重要的是痛斥袁公路的不臣之心，剖白自己。
　　献帝对杨彪的忠心一清二楚，在董卓、李傕、郭汜这些人的面前，杨彪刚直不阿，屡屡舍命为己，杨彪已经位极人臣，和四面楚歌的袁术合谋能给杨彪带来什么？但为了杨彪对抗曹操，于刘协看来还不必要。曹操比之废立天子的董卓，想强娶他哥哥汉少帝刘辨夫人唐姬的李傕，实在是够忠心了。至于权力，东汉的权力不一直掌握在太后、外戚和宦官的手里吗？曹孟德自然比不上周公旦，但比之梁冀、张让之流还是强得多了，无论是尊上还是驭下。
　　献帝这种年轻人自是看不出来杨彪上表还有第三重意思。
　　司空府中，曹操与司空军祭酒郭嘉相对而坐，郭嘉身材瘦弱，脸色极差，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样子。只见曹操面色铁青，恨恨的道：“杨文先以为远在江东的王景兴能帮得了他吗？”
　　郭嘉轻笑一声：“王景兴帮不了他，难道还帮不了吕奉先吗？”
　　“老匹夫该杀！”曹操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却是如释重负，面色如常。
　　郭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饮了一口，苍白的面容变得红润：“明公说出来可顺气些？”
　　未及曹操回答，郭嘉又饮了一口酒，接着侃侃而谈：“王朗新夺江东，诸县未平；徐州吕布，多虎狼之将，并州军骁勇善战，明公应早图之；倘使王朗安定扬州，则其必北上青徐，届时，绍据北，朗镇东，南有刘表，西有韩、马，四面皆敌也。”
　　“待了结张绣其事，就是伐徐州之时。”曹操说罢，又问郭嘉：“袁公路虽失孙策之众，仍不乏精兵强将，王景兴空有大名，堪敌否？”
　　郭嘉呵出一口酒气，正襟危坐：“徐扬之间连年征战，匪寇为患，兵贼一体，自然不乏士卒，但青壮从军，田地荒芜，乏粮少食，百姓多南渡。王朗置流民、征山越以屯田，丰衣足食，以逸而待劳，兴道而伐不义，袁术，冢中枯骨耳，安能与其争锋？！”
　　曹操张口欲言，只听得郭嘉又言道：“表孙策为骑都尉，袭爵乌程侯，领会稽太守，明公以为如何？”
　　曹操听完，面露喜色，补了一句：“表下邳陈瑀为吴郡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