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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显登基复辟,只过月余便不问政事,每日只是与后宫嫔妃游宴玩乐,大权旁落于韦氏及武三思。
武则天退位后,天下百姓皆以为武三思必死,谁承想他的权柄竟更胜昔时,倒教人意想不到。
武三思把持朝政,武氏复振。张柬之等人连日入宫进谏,却皆不得见,自是忧心忡忡。众人商议对策,张柬之灵机一动,便与众人一齐书下血书,俱陈厉害,而后央求徐伯约送至御前。
徐伯约早已上任,常在皇城之东驻守。事关大唐社稷,他自然不会拒绝,便带着血书入了宫城,探知李显正在长生殿中,一路赶去。
徐伯约仍是左千牛卫中郎将,是以到得殿前,守门的千牛卫听说他要入内面圣,一时不敢阻拦,教他闯了进去。
长生殿中,武三思正与韦氏对坐双陆,而李显则在一旁为二人点筹。徐伯约见武三思也在,登时一惊,三人见了徐伯约,亦是一愣。徐伯约望望武三思,心想:“今日他既然在场,倒免得我多费工夫!待陛下看罢血书,我便一刀结果了他!”向李显及韦氏行礼毕,他便将血书呈上。
李显接过,低头阅览,只见其上写道:“臣张柬之等启奏陛下:昔周革命之际,诸王宗室,诛夷略尽!今赖天地之灵、陛下之力,大唐匡复,而武氏滥官僭爵,按堵如故,岂天下所望邪?陛下昔为英主,时人称勇,臣等所以不诛诸武者,欲使陛下自诛之以张天子之威耳。今国命初复,则天皇帝在西宫,人心犹有附会,周之旧臣,列居朝廷,陛下奈何立于岩墙之下?臣等请尽诛诸武以安社稷!”
李显看罢,竟哈哈大笑,道:“从前听闻杞人之忧天,朕常不信,今日始信之矣!”武三思向韦氏使个眼色,韦氏便问道:“陛下何故有此一叹?”李显竟道:“张柬之等人上表劝朕诛杀武氏宗族。”
此言一出,武三思与韦氏大惊失色,徐伯约则是目瞪口呆。武三思急忙跪下求饶,韦氏亦为其求情,李显笑道:“爱卿不必忧心,朕岂是谋害忠臣的昏君?”说罢,便将武三思扶起。武三思与韦氏方才安心,徐伯约则是暗叹一声,心道:“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他与武三思的仇怨更甚过张柬之等人,毕竟武崇训便是他亲手所杀,现今不能铲除武三思,而武三思又有韦氏撑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徐伯约虽然忧心,却也只得告退,急忙赶往张柬之府上通报。众人听了,尽皆默然,张柬之长叹一声,竟道:“吾等可备丧事矣!”
众人虽已心灰意冷,却仍不忘社稷,又上表奏曰:“五运迭兴,事无两大。天授革命之际,宗室诛除殆尽,岂得与诸武并封?今天命惟新,而诸武封建如故,并居京师,开辟以来所未有也。愿陛下为社稷计,顺遐迩心,降诸武王爵以安内外。”
李显初时不许,张柬之等人又连连上表,李显方才降梁王武三思为德静王,定王武攸暨为乐寿王,河内王武懿宗等十二人皆降为公。
而后朝野终于太平,李显虽然仍不理政,张柬之等人却不再进谏。如此过得半年,已是神龙二年四月,却又生了事故。
有人张榜于天津桥之上,尽书皇后韦氏秽行,请求废黜。此事传入宫中,李显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调查。李承嘉竟回禀李显道:“此事乃是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及崔玄暐遣人为之,虽云废后,实谋大逆,请诛其族。”
李显将信将疑,欲令人再次审问,李裹儿却向李显道:“李承嘉曾弹劾张昌宗,乃是忠直之臣,与张柬之等人又无仇怨,岂会冤枉了他们?父皇,张柬之等人暴露私燕,不必复加推鞫,宜尽速斩之,以儆效尤。”宫闱之私暴露天下,李裹儿亦感羞耻,不在意张柬之等人是否受了冤枉,只盼能尽快平息此事。
李显点点头,忽然问道:“皇后是否真与武三思有私情?”李裹儿闻言,不禁一惊。她不愿父母有罅隙,便拉住父亲的手道:“从前在房州时,咱们一家惶惶不可终日,太后之使每至,父亲辄欲自杀,幸赖母亲阻拦,不然焉有今日之复登大位?”李显听罢,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昔日的情景,再想到当年曾向韦氏许诺:“异时若有幸复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不相禁制。”便点点头,不再多问。
不日,李显以张柬之、敬晖等人尝赐铁券,许以不死,乃将张柬之贬往泷州,将敬晖贬往琼州,将桓彦范贬往洺州,将袁恕己贬往环州,将崔玄暐贬往了古州。五人的子弟凡是十六以上者,皆被流放岭外。李承嘉则被擢升为金紫光禄大夫,进爵襄武郡公。
忧愤之下,张柬之、崔玄暐死于路途之上,而袁恕己、敬晖及桓彦范亦未能幸免,被武三思遣人杀害。五人既死,天下震惊,李显竟未追究,武三思气焰更盛,又将宋璟贬出了洛阳。薛季昶自知不能免祸,于儋州服毒自尽。
朝中大臣惶恐不安,唯恐被殃及,便有不少人投靠了武三思,其中以兵部尚书宗楚客、将作大匠宗晋卿兄弟以及太府卿纪处讷官位最高。
李显得知张柬之等人死了,亦感后悔,便将魏元忠召回了朝中。魏元忠自端州返回,再任宰相,却不复敢谏,只是随波逐流。其时太子未立,朝野皆盼魏元忠做主定下此事,以安民心,魏元忠却惧不敢言,教人大失所望。
有李裹儿在,徐伯约自然不会受到牵连,不过李裹儿恳请李显将她嫁与徐伯约,却被李显一口回绝。再去求母亲时,韦氏竟也不同意,不禁教李裹儿好生恼恨,想到武则天生杀予夺而从心所欲,便生争权之念。
李裹儿思量半日,命人备下丰厚礼品,亲自登门拜访魏元忠,求其出面,请立自己为皇太女。魏元忠听了,大惊失色,急忙跪下道:“不敢!不敢!”李裹儿大怒,暗骂一声:“没用的老废物!”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离去。
又过三日,李显竟下旨立李重俊为太子,教李裹儿好生气闷,只得去与徐伯约商议。徐伯约想了想,道:“此事易也!李重俊非是皇后所生,素来为皇后所不喜,而那武三思包藏祸心,必不容李重俊平安。你只须从中挑拨,到时鹬蚌相争,咱们便可坐收渔利了!”李裹儿听了,自是大喜,不住地夸赞徐伯约聪明。
自此,李裹儿便时常在韦氏面前诋毁李重俊,又怂恿武氏宗族欺辱李重俊。李重俊虽为太子,但官署皆为王公贵族子弟,尽是酒囊饭袋,李重俊苦不堪言,却无人可与相谋,心中怨恨日盛。
李裹儿虽未能与徐伯约成亲,李显却也未迫她嫁与旁人,是以她倒也不心急婚事。求皇太女而不得后,李裹儿并未放弃,又与姐姐长宁公主等卖官鬻爵,收敛钱财以结纳朝臣,一时势倾朝野。
她尝尝自为诏书敕令,而后掩盖文字令李显署名,李显竟不责怪,只是笑着依从。李裹儿胆气渐壮,亲自请求李显立自己为皇太女,李显却未答应。
十月,李显率百官、后宫离洛阳,前往西京长安,以检校并州长史张仁愿为洛州长史。武则天不愿离去,依然留在了上阳宫。
到了长安后,李裹儿愈发奢侈无度,不仅大造居室,更欲夺昆仑池,李显不许,李裹儿便奴役百姓,自造定昆池,延袤数里,依华山之象而垒假山,以天津之象而引池水,比之皇宫内院竟不逊色。
安乐公主府中日日饮宴,朝中有意依附李裹儿之臣,譬如崔日用、宗楚客、宋之问、杜审言之辈,多做应制之诗以献媚。李裹儿又命尚衣局取百鸟之羽织裙,所费逾万两,其上之百花鸟兽,正视旁视,日中影中,各为一色,着实奇异。
李裹儿爱极了此裙,常着其为徐伯约舞蹈,徐伯约本觉她如此穷奢极侈极为不妥,但见了她穿上此裙时的绝美姿容,亦不禁心神俱醉,竟不忍责备她了。
李裹儿又命人前往杭州,将灵隐寺拆毁,寺中的僧人则被尽数押入了牢中。灵隐寺的和尚害她俏脸受创,更险些失了清白,虽然那道伤疤早已没了,但心中的恨意却是难消。
却说李重俊常受武氏宗族及韦氏、李裹儿欺辱,终究难以忍受,竟暗中联络李多祚、李承况、独孤祎、沙吒忠义等数位将军及成王李千里,密谋诛杀武三思。神龙三年七月,李重俊矫诏发羽林千骑兵三百人,与李多祚等人冲入武三思府中,尽屠武三思及其妻、子并亲党数百人。
而后李多祚道:“殿下,今日之事已无退路,不如……”说着,他遥指皇宫。李重俊犹豫片刻,忽然想到李裹儿,心道:“即便没有那姓徐的小子,裹儿日后也会嫁与旁人!”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将心一横,朗声道:“今日咱们便破釜沉舟,冲入宫去,待吾登基,与尔等共分天下!”众人齐声欢呼,又一齐冲向了皇宫。左金吾大将军成王李千里开朱雀门,放李重俊等人入了皇城。
李重俊领兵一路冲至朱雀门前,见守门的是右羽林大将军刘景仁,急忙唤其开门。刘景仁毫不理会,只是喝令兵士严守宫门。李重俊及李多祚轮番劝说,刘景仁始终不从,李重俊气得破口大骂。
李多祚心知以这三百余羽林千骑,绝难闯入皇城,正心急之时,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竟有一支兵马赶到。李重俊大惊失色,心想:“怎么来得如此之快?”便欲逃走,李多祚急忙拉住他,道:“殿下,且看领兵之人是谁再做打算!”
众人极目望去,见领兵之人竟是太平公主及兵部尚书宗楚客,虽是诧异,却皆感不妙,李重俊道:“太平公主乃是武氏之妇,宗楚客则是武氏朋党,他们必是来与武三思报仇的!”又欲逃走,李多祚却道:“殿下莫慌,我看他们未必是来阻拦咱们的,不然太平公主何必亲自前来?”李重俊只得强自镇定,凝目望着太平公主等人。
太平公主等人领兵在十丈外停步,却是面色古怪,并不开口。李重俊与李多祚对视一眼,均是狐疑不解,兼且二人发觉太平公主左右的一男一女竟是陌生面孔,那男子是个清癯老者,那女子却头戴帷帽,看不见面貌。
那女子忽然拔出剑来,架在了太平公主的脖子上,便是李重俊等人亦不禁吓了一跳。太平公主身子一颤,急忙向李重俊道:“重俊,我今日特地带兵来助你登基,咱们一起杀入宫去!”李重俊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姑姑是为那对陌生男女胁持的,不禁更是吃惊,心想:“这二人竟敢劫持公主,好大的胆子!他们逼迫姑姑领兵到此,所图恐怕非小!”只是今日之事,他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答应。
众人合兵一处,宗楚客便下令攻城。刘景仁急忙命人放箭,那老者大喝一声,自马上一跃而起,落在了城头上,只用片刻便挥剑将城上的卫军尽数杀了。刘景仁吓了一跳,急忙领着亲卫逃了,那老者也未去追。十余兵士以绳索爬上城头,而后打开城门,放大军入了皇城,李重俊等人便领兵直冲承天门。
承天门前,左威卫士卒已然列阵,徐伯约跨着大宛马,立于阵前,他自信无人能在自己面前闯过,是以竟不关门。李重俊等人遥遥望见徐伯约,不禁暗暗叫苦。李多祚道:“徐伯约武艺非凡,承天门由他把守,咱们若是硬闯,难有胜算!”李重俊望向那老者,心想:“瞧他适才所露的身手,未必输给徐伯约,今日若能借他之手将徐伯约除去,倒是好事!”便道:“他也并非有三头六臂,咱们今日有高人相助,岂可在此踟蹰!”说罢,望向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暗骂李重俊,冷笑不语。那头戴帷帽的女子忽然打马上前,柔声唤道:“约儿!”徐伯约闻声,浑身一颤,愕然道:“姨娘?”那女子将帷帽取下,正是沈丽娘。
徐伯约身后的士卒不意帷帽下的容颜竟是如此美艳,一时陷入痴迷,而徐伯约放眼望去,发觉杨青龙及囚牛、睚眦隐在李重俊与太平公主身后。原来,适才冲上皇城城头的便是杨青龙,经年未见,他更见苍老,徐伯约一时竟未能认出。
见到沈丽娘,徐伯约只得下马施礼,沈丽娘亦下马上前,握着徐伯约的手道:“约儿,姨娘在扬州,日夜思念你!”徐伯约登时泪涌双目,道:“孩儿亦甚是思念姨娘与霜儿妹妹!”沈丽娘点点头,道:“念在姨娘昔日的恩情,今日你可否放我们过去?”徐伯约道:“姨娘要害皇帝?”沈丽娘道:“李显昏庸暴虐、残害忠良,我等今日乃是替天行道,教他传位于太子,不会害他!”
徐伯约虽知沈丽娘乃是扯谎,不过沈丽娘于他有天大的恩情,他的一身武艺皆是由沈丽娘而得,况且李显不肯为李敬业平反,早已教他怀恨在心,是以迟疑半晌,他向沈丽娘施了一礼,便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重俊、太平公主等人及阵前的士卒见了,一时呆住。李多祚急忙喊道:“韦氏弄权,欲效武则天篡夺大位,今日太子举兵锄奸,汝等怎可执迷不悟,仍卫奸邪?若能助太子成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右威卫的士卒闻言,迟疑片刻,当真有不少人倒戈,其余不愿追随李重俊的,也悄悄离去,无人再拦在承天门前。李重俊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徐伯约,领兵冲入了太极宫。
却说徐伯约纵马奔去,却不知该去何处,只得前往了李裹儿的安乐公主府。城中大乱,李裹儿本是担心不已,不过徐伯约到了,她便不再害怕。待徐伯约将外间之事讲了,李裹儿道:“那你觉得皇兄可有胜算?”徐伯约想了想,道:“李重俊往日未曾施恩于卫军,太平公主又是为姨娘所迫,并非是真心助他,到时陛下振臂一呼,那些卫军未必肯再听他号令。”李裹儿闻言,心知李重俊即便冲入太极宫之中,也必难成事,不禁笑道:“如此我便安心了。”她不仅担心父母安危,更担心李重俊将皇位夺走。
徐伯约想到沈丽娘,一时陷入沉思。他本以为孙匡死后,幽冥宫之人便会退隐,没想到杨青龙竟仍未死心,又来长安兴风作浪,而且竟能挟持太平公主及宗楚客,当真不能小觑。
李裹儿曾在沈丽娘府上住过数日,自也忘不掉徐伯约那美艳非凡的姨娘,想到今日之事,便问道:“你那姨娘是何身份?竟敢挟持太平公主,不怕杀头吗?”徐伯约摇头叹息,李裹儿见他不愿多言,也未再问,只是道:“不论如何,此番你也算是报了她的养育之恩。”徐伯约点点头,依旧默然不语。
李裹儿上前抱住他,道:“放心,我不会教父皇怪罪你的!”见徐伯约始终闷闷不乐,李裹儿便唤人取来瑶琴,为徐伯约弹奏起来。琴声悠扬,终于教徐伯约安宁下来。
过得半个时辰,忽然有人闯入安乐公主府,却是李重俊领着李多祚与十余亲卫。府中的卫士阻拦不住,教他们冲到了花园之中。
有徐伯约在身旁,李裹儿并无惧意,笑着向李重俊道:“你竟有胆去杀武三思,我倒是小瞧你了!”她心知李重俊等人必已失利,便故意挖苦道:“你既杀了武三思,该当冲进皇宫抢夺皇位才是,跑到我的府中来作甚?我又不是皇帝,可不能禅位于你!”李重俊闻言,气得哇哇大叫。
原来,徐伯约离去后,李重俊等人领兵冲入太极宫之中,太平公主忽然大声呼喊,教卫士保护皇帝退走,沈丽娘只得将她打晕。宫城中卫军及千牛卫将承天门之北的嘉德门、太极门尽数关闭,李重俊等人一时不得前进,只得折而向西,终于自肃章门闯入。
有徐伯约守在太极宫外,李显也未将外间之乱放在心上,安然留在了甘露殿中。得知叛军已冲入太极宫中,他方才惊慌而逃,直奔至玄武门前,方才停下。
李重俊等人未能活捉李显,终是功亏一篑。待李重俊领兵赶到,皇帝李显及皇后韦氏、昭容上官婉儿登上城头,李显高声道:“尔等皆是朕之卫士,今日为何从贼作乱?若能斩杀贼首,朕必厚赏!”
那三百余千骑眼见大事难成,更生二心,齐齐望向李重俊,似乎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将李重俊斩杀。李重俊回首望去,自是大惊失色,而李显急忙又道:“大军即刻便至,尔等若再不悔悟,必将身首异处!”
却听宗楚客喊道:“放箭!”那千余人马却只听太平公主号令,宗楚客喊了两声,发觉无人理睬自己,只得闭口。李重俊心知大势已去,急忙领着李多祚并十余亲卫打马逃去。宗楚客、李承况、独孤祎、沙吒忠义及李千里等,则皆被羽林千骑所杀。
沈丽娘仍不死心,欲冲上城头去杀李显。他们武艺虽高,却终是寡不敌众,最后囚牛、睚眦中箭而亡,沈丽娘与杨青龙则斗至脱力被擒。
李重俊自安福门奔出皇城,心中茫然,忖道:“我还能逃往何处?不如趁追兵未到,了却一桩心愿。”是以也未逃离长安城,而是赶往了李裹儿的安乐公主府。
李重俊不意徐伯约也在,虽然恼怒,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徐伯约指指李多祚等人,向李裹儿道:“他必已落败,不然便是领着重兵冲入,又岂会只有这区区十余人?”李重俊见二人似是在闲聊,却是句句讥讽自己,虽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忌惮徐伯约的武功,不敢发作。
李裹儿又道:“喂,你这丧家之犬,还不快逃,难道不要性命了吗?”话中毫无尊敬之意。李多祚不知李重俊为何来此耽搁,早已不耐,此刻低声劝道:“殿下,咱们快逃吧。”李重俊望着李裹儿,忽然不再惧怕,大喝道:“将徐伯约宰了!”
李多祚不禁一愣,徐伯约则是仰头大笑。随李重俊逃出的那十余亲信皆是死士,虽然自知不敌,却也纷纷冲上。徐伯约于举手间便击毙数人,李多祚急忙又劝道:“殿下,咱们现下离去尚有一线生机,何必坐以待毙?况且只凭咱们几人,也胜不过他。”李重俊只得点点头,又望李裹儿一眼,便即领着手下逃了。
徐伯约也未追击,心想:“李重俊犯上作乱,死不足惜,只是这太子之位恐怕又要惹出是非了。”李显子嗣不多,唯一的嫡子李重润早已死了,而李重俊此番作乱,李显必不会饶他,如此一来,李显的儿子便只剩下温王李重茂及谯王李重福了。李重茂与李重福既无过人德行,又不为李显所喜,谯王李重福更因惹怒韦氏而被贬往了均州,这太子之位必然有人觊觎。
果然,李裹儿已道:“现今李重俊必死无疑,我便请父皇立我为皇太女,到时我登基为帝,还有何人能阻我嫁你?”徐伯约亦不满婚事受阻,是以竟未开口相劝。李裹儿原本还担心爱郎斥责自己,现今见他没有说话,心中大乐。
李重俊与李多祚虽逃入终南山,却终究未能活命,为手下所杀。
此番虽是有惊无险,却也教李显恼怒不已,将从乱之人尽数族灭。魏元忠之子魏昇于路上遇到李重俊等人,被逼随行,而后死于乱军之中。魏元忠受此牵连,被贬出长安,死于了路上。宗楚客之弟宗晋卿亦被流放岭南,不过半年后便被韦氏召回,引为心腹。
宗楚客死后,韦嗣立继任兵部尚书。韦嗣立从前依附二张,二张丧命后,他亦受牵连,被贬往饶州。因与韦皇后同姓,韦嗣立便冒认韦皇后属籍,依附于她,果然得以升迁。武三思虽死,韦氏的权势却更胜从前。
李显得知徐伯约将叛贼放入太极宫,欲治其罪,李裹儿亲自入宫,为其辩解道:“他是忧心女儿的安危,一时糊涂方才离去的。而后逆贼当真闯入了女儿府中,若非有他相护,女儿必遭毒手!”说罢,便嘤嘤抽泣起来。李显果然心软,竟不问徐伯约之罪。
太平公主被羽林千骑救下,保住了性命。李显感激她冒死示警,加封其为“镇国太平公主”。李旦虽未出力平乱,李显也加封他为“安国相王”。
李重俊之死,皇嗣已失,便有不少朝臣提议以李旦为“皇太弟”。李显亦是意动,李旦吓了一跳,连连上表固辞,李显方才打消此念。不过尽管如此,韦氏及李裹儿也不禁忌恨起李旦来,对其处处为难。李旦足不出户,不问政事,不见外客,以求免祸。
沈丽娘与杨青龙被送入天牢,严加看守,李显命大理卿、刑部尚书裴谈审问二人。徐伯约本以为二人虽杀不成李显,逃命总非难事,谁承想二人竟被生擒。徐伯约怎忍沈丽娘受难?而阿月也在一旁不住地哭求,徐伯约便决定潜入天牢,营救沈丽娘。
长安皇宫荒废了数十年,李显率百官及后宫返回未及一年,是以天牢把守不甚森严。徐伯约在宫中戍卫,轻易便潜入其中,此番倒是没有惊动守卫。
沈丽娘与杨青龙身披枷锁镣铐,被囚于两间牢房之中。徐伯约见沈丽娘容色憔悴,登时心如刀绞。他虽然蒙着面,沈丽娘却一眼便认出了他,泣道:“约儿,你来救我了?”徐伯约点点头,便来到了牢房中,只是他担心暴露身份,未携赤炎刃,而锁在沈丽娘身上的铁链极粗,他的内力虽强,却也不能扭断,又恐声音惊动守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忧心间,忽听衣袂风声,又有人闯入了天牢之中。徐伯约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不禁大惊,却发觉来人头戴金冠、身着龙袍,竟是武则天!徐伯约知道武则天乃是自己的祖母,绝不会伤害自己,却担心她是来杀沈丽娘的,急忙拦在了沈丽娘身前。
沈丽娘与隔壁牢房的杨青龙亦看到了武则天,二人呆愣片刻,便即怒目瞪视起武则天来。武则天哂笑道:“你们二个废物已成了阶下囚,却还敢嚣张?”沈丽娘闻言一愣,喃喃道:“约儿,我既不能为师父报仇,又不能光复大隋江山,是不是当真很没用?”徐伯约回身抱住沈丽娘,安慰道:“姨娘,世事天定,你又何必介怀?”
武则天见二人亲昵,冷哼一声,忽然自腰间抽出一把兵刃来,轻轻挥在铁链之上,只听“叮”、“叮”几声,铁链便尽数断了。那兵刃长约二尺,似剑又似鞭,其上闪着七道光芒,于昏暗的天牢之中更显耀眼,似是镶有七颗宝石。武则天将铁链砍断后,再一挥,那兵刃便重又隐于其腰间,耀眼的光芒亦消失不见。
徐伯约扶着沈丽娘出了牢房,沈丽娘见大师兄依然被锁着,却不愿去求武则天,只是望向徐伯约。徐伯约知她心思,只得道:“你将他的锁链也砍断吧。”武则天冷哼一声,再次抽出兵刃,又去将杨青龙身上的铁链斩断了。
徐伯约唯恐声响惊动守卫,武则天道:“我进来之时,已将侍卫尽数打晕了。”徐伯约向武则天笑了笑,武则天冷哼一声,当先而去,徐伯约与沈丽娘、杨青龙急忙跟上。
武则天运起轻功,领着身后三人一直向西飞掠。一路之上,徐伯约一直搀扶着沈丽娘,在其耳旁问道:“姨娘,你们是如何逼迫太平公主相助的?”沈丽娘道:“我知李重俊与武三思不合,便命宗楚客从中挑拨。东宫之中有我安插的细作,见那几日李多祚等人时常乔装潜入东宫与李重俊密议,便向我报讯。我与大师兄急忙赶来长安,第二日李重俊果然起事,我以为时机已到,便命宗楚客将太平公主骗至府上,以性命相胁。太平公主无法,只得以所蓄养的私兵相助。我们冲入宫城,险些捉住李显,谁承想太平公主竟不顾性命,提醒李显逃走,方才功亏一篑。”徐伯约听罢,奇道:“那宗楚客为何甘愿受姨娘驱使?”沈丽娘凄然一笑,反问道:“你说呢?”徐伯约不禁呆了。
到得城外,武则天在一座林前停步,转身负手而立,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沈丽娘与杨青龙。沈丽娘会意,冷笑一声,上前道:“我虽不知你为何来救我们,但既然承了你的恩情,昔日的仇怨便一笔勾销吧!”而后她又将习伯约拉到一旁,道:“约儿,姨娘老了,此番归去,不会再过问世事,你在长安,务要珍重!”又在徐伯约低声道:“千万要小心提防这老妖妇!”说罢,她在徐伯约面颊上亲了一口,便与杨青龙一齐去了。
徐伯约向着沈丽娘离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心道:“莫非宗楚客便是霜儿之父?”出神半晌,又想:“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他转过身去,见武则天依然负手而立,便问道:“你是专程赶来救人的?”武则天点点头。徐伯约不禁大奇,道:“他们是你仇人的弟子,你从前还千方百计地要害他们,现下却为何出手相救?”武则天道:“我非是救他们,只是救她一人!”徐伯约不知她说的是谁,自是纳闷。
默然片刻,武则天忽然叹息一声,道:“你可记得小公主曾抢走了我所生的第一个女儿?”徐伯约点点头,忽然激动不已,道:“莫非……莫非那女婴便是沈姨娘?”武则天点点头,道:“正是!”徐伯约不禁感慨万千,沈丽娘自幼便欲杀之而后快的竟是她的生身母亲,世事之奇诡,当真教人难以预料。
武则天又道:“你可知小公主为何为她取‘丽娘’为名?”徐伯约摇摇头,道:“莫非有何寓意?”武则天道:“她的闺名便有个‘丽’字。”徐伯约依旧不解,道:“那又如何?”武则天忍不住骂道:“你也当真愚笨!她为女徒取了自己的名字,又将‘烈阳掌’传给最器重的男徒,这其中之意难道你不明白?”
经她点拨,徐伯约方才恍然,原来,小公主是将大弟子杨青龙当作曾祖,而将姨娘当作了她自己,她与曾祖劳燕分飞,便欲杨青龙与姨娘结成婚配,以慰平生之憾!不过想到杨青龙与姨娘便如小公主与曾祖一般,虽然相恋却未能结成伴侣,徐伯约不禁唏嘘不已。
武则天道:“此番救过她一次,也算对得起她了!”徐伯约道:“你连皇袍也不换便自上阳宫一路赶来长安,当真不怕被人发觉?”武则天冷哼一声,道:“你这是小瞧我?以我的轻功,便是白日里也可教神不知鬼亦不觉!”徐伯约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还要回到上阳宫去?”武则天道:“不然呢?”徐伯约无言以对,只得闭口。
武则天又道:“你好自为之,莫要教李显害了性命!”说罢,便即飘然而去。徐伯约呆呆望着她的背影,而后亦回了城中。
李显得知那日生擒的逆贼竟然教人救走,自是大发雷霆,将看守天牢的卫士尽数治罪,又命刑部追查。不过未有蛛丝马迹可寻,杨青龙及沈丽娘又已远遁,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武三思死后,韦氏耐不住寂寞,竟又纳武延秀为面首。李裹儿虽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可怜母亲,便未过问。只是武延秀得韦氏撑腰,横行无忌,更处心积虑欲害徐伯约。武承嗣便是徐伯约所杀,武延秀自然要为父报仇。
徐伯约自恃武功,倒未在意,李裹儿却是大怒。这一日,武延秀又来宫中与韦氏私会,李裹儿得宫人报讯,便即赶去。韦氏与武延秀赤着身子,正在榻上行苟且之事,忽见李裹儿闯入,一时惊得呆了。李裹儿不由分说,挥剑便刺武延秀,韦氏虽不知情郎何处惹恼了女儿,却急忙挡在他身前,向女儿求情。
李裹儿刺了几剑,未刺到武延秀,却险些伤了母亲,只得恨恨作罢。李裹儿只觉满腔的怒火无可发泄,转身见到一旁的妆台,便上前挥剑一通乱砍,将一座妆台劈得碎裂。
韦氏吓得不轻,颤声问道:“裹儿……究竟出了何事?”李裹儿再次挥剑指向武延秀,却又将韦氏与武延秀吓了一跳。此刻千牛卫冲入,韦氏急忙披衣站起,将卫士喝退。李裹儿亦收起了剑,道:“母后,这贱奴欲害我檀郎,怎不该死?”
韦氏闻言,不禁怒目瞪视武延秀。她心知女儿爱极了徐伯约,若是徐伯约有何闪失,女儿必会闹个天翻地覆。武延秀心思灵巧,知道若教韦氏也恼了,自己必死无疑,是以急忙在韦氏身侧跪下,抱着韦氏的腿求饶。韦氏终究心软,便向女儿道:“裹儿,你放心,娘怎会教你的檀郎受害?你先退下,娘自有处置。”李裹儿点点头,又瞪了武延秀一眼,方才离去。
待她走后,韦氏抬脚踢在武延秀胸口,骂道:“你这不怕死的东西,当真胆大!你难道不怕徐伯约一掌将你打死?”武延秀不敢接口,只得跪伏于地,一动不动。韦氏冷哼一声,低头凝思对策。
过得几日,边关忽传寇警。三年前阿史那部为貂锦军所袭,损失惨重,狼头纛亦被夺去,默啜引为平生之耻,无时无刻不思报仇雪恨。经过三年休养,默啜自觉元气已复,便纠集突厥各部,南下侵掠。
韦氏得知此事,却是大喜,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教徐伯约离了长安,不复与武延秀相见,自无祸患!”便向李显建议,由徐伯约去边地领兵,抵御突厥。李显早已不在意何人掌兵,不假思索便即答允,下诏以徐伯约复为关内道行军大总管,统领貂锦军抗击突厥。
圣旨一出,百姓奔走相告,人人欢喜。李裹儿虽不愿与爱郎分离,却也高兴。徐伯约前往兵部见过韦嗣立,领了鱼符后便与李裹儿分别,赶往朔方。
出了长安城,徐伯约正要打马疾奔,却望见前方道旁的树下停着一架马车,数个黑衣人守在马车旁。当年跟随太平公主前去房州的手下,便是这般装束,徐伯约心道:“莫非是太平公主在车中?”
果然,待其走近,其中一个黑衣人抱拳道:“徐将军,我家公主有数言相告,还请将军入内一叙。”徐伯约好奇太平公主作何玄虚,便翻身下马,登上马车。
车厢之中,太平公主以手支颐,闭着双目,似在小憩。徐伯约发觉太平公主着一身粉红罗裙,粉胸半掩,极是诱人,不禁热血上涌。太平公主虽已年逾四旬,却依旧风姿绰约,美艳无比,徐伯约呆望片刻,忽然想起太平公主往日所为,心中一凛,急忙转头,又轻咳了一声。
太平公主睁开眼来,格格娇笑,道:“入暗室而不欺,真君子也!”徐伯约闻言,却想起了落下灵,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太平公主见了,心中暗笑,又道:“难怪安乐至今仍是处子!”徐伯约皱眉,道:“公主在城外相候,便是为了说这些吗?”太平公主笑道:“将军何必动怒?要知你适才怕羞之时可比现在可爱得多!”徐伯约不再多言,只是凝目望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禁受不住徐伯约的目光,道:“妾身今日在此等候将军,自是有要事相告!”徐伯约心下诧异,便道:“公主请讲!”太平公主道:“将军可知你与昌兴的书信是如何落到武延秀手中的?”此事徐伯约一直想不通,急忙问道:“是何人交给他的?”太平公主道:“将军绝难想到,那些书信是相王交给武延秀的!”
徐伯约闻言,不禁愣了,李旦为何要将自己与李持盈的书信交给武延秀?太平公主道:“这其中之意,便要将军自行思索了。”过了半晌,见徐伯约仍在沉思,太平公主忽然娇声道:“将军莫非是舍不得离去?那可是好!妾身早已仰慕将军,今日在城外路旁,又是马车之中,恐怕另有一番滋味呢!”徐伯约闻言,吓了一跳,急忙抱拳道:“多谢公主相告!”便转身而出,跨上大宛马向北奔去。
这二载来,边关未有战事,貂锦军便一直扎营于朔方,李成器、王登白四将督促士卒,操练未有丝毫懈怠。得知徐伯约复任,正自赶来朔方,四将及貂锦军士卒欣喜若狂,迫不及待便启程南下,迎接主帅。徐伯约马快,貂锦军只行至太原城外,便遇到了徐伯约。
将士重聚,自要好好一番庆祝,徐伯约也未禁将士饮酒。太原乃是王登白的家乡,王家家主亲自领着下人送来酒肉,城中及左近的百姓亦送来不少粮食草料,徐伯约也未拒绝,命将士尽数收下。
王家家主亲来,徐伯约便至营门相迎。二人相见,彼此打量,却是心思各异。当年他们二人曾有过一会,只是其时徐伯约被杨青龙以“烈阳掌”打伤,昏迷不醒,是以不曾见过王家家主的相貌气度,现今一见,不禁暗赞:“果然是一代人杰,也难怪王登白兄妹皆是如此不凡!”王家家主却想:“早知他如此英雄了得,当年我又何必逆了女儿的心意?”
席间,徐伯约领着王登白、李成器、崔劼、磨延啜四将一齐向王家家主敬酒。待酒酣耳热,王家家主方才离去。
第二日,貂锦军便即启程北返。到得胜州,方知突厥已近阴山,徐伯约丝毫无惧,将关内道之兵尽数齐集,便即北上迎击。
关内道各州有兵马五万,四万步卒,一万骑兵,并貂锦军共五万五千人马。那五万人马虽常年戍边,却未曾与胡骑作战,此番迎击突厥十万骑兵,自是心惊胆战,忐忑不已。崔劼等将发觉士气低落,急忙报知徐伯约。徐伯约却不以为意,道:“他们即便是气势如虹,就能战胜突厥吗?”四将也觉有理。徐伯约又道:“默啜此番南来,誓要报仇,得知是我领兵而来,必来袭击,到时咱们以那五万人马为饵,便可再破突厥!”
四将闻言,惊骇莫名,良久,李成器才道:“将军,如此即便胜了突厥,那五万人马恐怕也要死伤殆尽啊。”徐伯约道:“那又如何?难道你有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战胜突厥的法子?”李成器无言以对,只得闭口。徐伯约又道:“此事切勿外传,不然休怪我无情!”四将急忙点头,却是暗暗叹息。
大军行至阴山南麓,徐伯约令众军背山扎营,邢思孝皱眉道:“英公,《尉缭子》有云:‘背水阵为绝地,向阪阵为废军。’依山为寨,恐怕不妥啊!”徐伯约道;“《孙子兵法》亦有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邢思孝想了想,又道:“若是突厥避开咱们,径直向南入侵,咱们徒呼奈何啊!”徐伯约道:“邢将军不必忧心,我料定突厥一定会来与咱们一战的。”心下又道:“只不过到时你能不能保住性命,便要看造化了。”
徐伯约将貂锦军屯于外,又遣磨延啜领着十余族人匿于山上,而后命人暗中于地下埋了火药,只待突厥人来到。
这五万五千唐兵,人言马嘶,动静不小,早已被突厥的侦骑发觉,徐伯约心知突厥不日便会赶来,亦尽遣侦骑。这一日夜间,徐伯约正于帐中观《吴子兵法》,忽得侦骑来报:“突厥大军杀到!”徐伯约急忙吩咐貂锦军士卒尽数上马,悄悄撤出大营,莫要惊动别部兵马。
各州的兵马此刻大都在酣睡,只有些许守夜的士卒发觉了貂锦军离去,待报知主帅,一众将军聚在一起,却是面面相觑。薛孤知福笑道:“莫非英公是怕咱们分了他的功劳,独自去打突厥人了?”众将一齐大笑,却是仍感费解。
此刻,只听远方阵阵响声传来,大地亦微微震颤,帐外忽有士卒大呼:“突厥人到了!”薛讷高叫道:“那小子是知道突厥人杀来,先行逃了!”众将一时惊慌失措,竟忘了领兵御敌。
突厥马快,只用了半柱香的工夫便已奔近唐军大营。冥山空遥遥望见营中灯火通明,士卒惊慌逃窜,不禁起疑,打马来到默啜身旁道:“大汗,唐军并非乌合之师,习伯约又深谙诡道,如今尚未接战,唐军便有此乱象,其中恐怕有诈!”
默啜目空一切,从未将唐兵放在眼里,先前虽被迫得落荒而逃,却觉是貂锦军偷袭之故。此刻闻言,他不禁笑道:“那小子乳臭未干,不过是胆大罢了,有何能为?况且事已至此,咱们若是撤退,日后突厥岂不成了草原的笑谈?”说罢,便不再理睬冥山空。冥山空望着唐军大营,暗叹一声,心道:“但愿是我料错了!”
号角之声响起,突厥骑兵听了,尽皆死命催马,而唐军虽自行在营中结成阵势,却不见长官,望着黑夜之中呼啸奔来的突厥骑兵,自是肝胆俱裂,便有不少人弃械逃了。
突厥人冲入唐军营中,大开杀戒,一时间,厮杀、呼喊、哀嚎之声此起彼伏。貂锦军伏在十里之外,自是听得真切,个个热血沸腾、怒气上涌,纷纷向徐伯约请战。徐伯约却不予理睬,过得半柱香的工夫,见十万突厥骑兵尽数冲入,方才下令举火、冲锋。
磨延啜于山上听得山下的惨呼之声,心知唐兵惨败,倒也不在意,依旧心平气和。待见得远方火光,他急忙与族人一同将火箭射下,终于点燃了火药。一时间,地动山摇,响声震天。
营中大火熊熊,浓烟弥漫。突厥人及唐兵被炸死无数,原本还在厮杀的,亦各自逃命,而战马受了惊吓,四下奔狂,人马自相践踏,又教不少士卒丧命。
徐伯约领着貂锦军奔来,将未及逃去的突厥人尽数诛杀,而后也未追击,只是命士卒扑灭营中大火,救治受伤未死的同袍。大战过后,地上尽是焦黑的尸首,幸存的士卒见了这般惨状,不禁咋舌。磨延啜浑身颤抖,望向徐伯约的目光尽是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