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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尘世如梦欲何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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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伯约命幸存的将士先去歇息,待得天明,方才打扫战场、清点尸首。此役唐军毙敌八万,却亦有四万余将士丧命,不过皆是各州的士卒,貂锦军只有百人负伤,十余人丧命。
  徐伯约命人反复搜寻,也未找到默啜的尸首。原来,昨夜冥山空早有察觉,是以一直随在默啜身旁。火箭方一射下,他便知中计,急忙抢过默啜手中缰绳,打马引着默啜向营外逃去,默啜方才侥幸脱难。不过,徐伯约却认出了其中一具尸首乃是暾欲谷,便命人棺敛葬之。
  徐伯约又命李成器等人到左近收聚逃兵,寻得千余士卒。薛讷亦领着十余亲卫返回,见了徐伯约便即破口大骂,而后领着本州的幸存人马去了。
  徐伯约也不在意,他本欲命士卒取突厥之尸筑京观,以显战功、震群胡,不过想到冥山静,却又作罢,只是命士卒将尸首尽数埋了,而后便班师南返。
  不日回到胜州,徐伯约尚未上表报捷,皇帝的圣旨却已到了。貂锦军本以为皇帝会重重有赏,谁承想却是命李成器等人即日将徐伯约押解长安。原来,薛讷先行上表,具陈徐伯约大意轻进,又临阵脱逃,以致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徐伯约急忙命李成器等人赶往长安,又谴人去告知李裹儿,教其在李显面前为自己陈说。李裹儿亦不信爱郎会打败仗,得知真相后便急忙去禀告李显。
  李显听闻徐伯约大破突厥,毙敌八万,哪来还在意死伤了多少将士?只喜得手舞足蹈。李裹儿在一旁见了,灵机一动,急忙央求李显同意自己与徐伯约的婚事。李显哈哈大笑,当即答应了。
  捷报传出,自是普天同庆,徐伯约等人赶到长安城外,发觉百姓早已在通化门前相候。李显亲自领着文武百官前来迎接,徐伯约受宠若惊,急忙下马施礼,李显却拦住他道:“介者不拜!将军有功于国,不必拘泥于虚礼。”而后执起徐伯约的手,登车入城。
  李显大宴群臣,并告太庙,加徐伯约特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河北诸军事,赐食邑五千户。徐伯约将赏赐尽数分给士卒,又上表求请朝廷,厚抚死难将士遗孤。
  李显当真下旨,将李裹儿许配给了徐伯约,徐伯约自是千恩万谢,李裹儿亦是欢喜无限。爱郎立了大功,期盼多年的婚事又终于成真,好事成双,李裹儿便在安乐公主府中大摆筵席,引亲近之臣饮酒欢庆,一连三日,不分昼夜。
  唐军大胜,四夷振恐,漠北尤甚。突厥各部纷纷向北逃遁,默啜亦欲将牙帐北迁以避锋芒。张仁愿在朔州,探知漠北情况,便向徐伯约遗书曰:“将军大破突厥,天下振奋,漠北诸胡,俱已丧胆,此诚扫平突厥之机,不可失也!愿将军亲提虎贲,再冒矢石,为天下除患,则可以垂名竹帛矣。”
  徐伯约不禁意动,张仁愿又备陈御边之策:“突厥入寇,常在拂云堆神祠祈祷,厉兵秣马而后渡河,将军领兵入漠北之时,末将可于河北筑城池固守,则一劳永逸,绝其南侵之路。”
  徐伯约亦觉此法可行,便亲自上书,请击突厥。其时朝中已无贤臣,张柬之、李怀远、薛季昶等人早已离世,而姚崇、宋璟之辈又被流贬外地,李显终日享乐,朝政皆由皇后韦氏把持,韦氏以为是女儿之意,自然同意了,便以河东、河北两道之兵付徐伯约,命其择日北伐。
  李裹儿得知徐伯约又要外出征战,自是大怒,亲自入宫询问李显。李显方知此事,恰巧姚崇有密表奏上,书曰:“裴子野有言:‘夫有逸群之才,必思冲天之据;盖俗之量,则偾常均之下。’桓温雄才盖世,阅武洛水,修复五陵,引斾秦郊,威怀三辅,然挟震主之威,终生无君之志。徐伯约功勋已著,此番出征,若当真横扫漠北,则天下怀德,陛下将何以制之?”
  李显读罢,大惊失色,急忙以劳民伤财为由制止了此事,更厉斥韦氏。徐伯约只得亲自上表:“隋讨高丽而人怨叛者,病人而利己,汉征匈奴而民无谤者,与人同利故也。今扫灭突厥,亦是万民之愿。昔司马曜排抑谢氏,而北伐功败垂成,今臣愿以性命而成陛下之功业,陛下尚有何疑虑?待臣生擒默啜,陛下可效太宗故事,以其为右卫大将军,常于左右奴役,足可显耀后世。”
  徐伯约又去劝李裹儿,道:“裹儿,匡复大唐、剿灭突厥乃是我平生之愿。现今突厥新败,士气调沮,正可一举而除此心腹大患!”说着,徐伯约握住李裹儿的手,续道:“待我灭了突厥,天下太平,便回到长安,时刻伴在你身旁,不再离开。”李裹儿终究心软,只得点点头。
  徐伯约却又皱眉道:“只是陛下似乎听信了谗言,竟然不准。”说罢,便即长叹一声。李裹儿在他手上掐了一记,道:“父皇由我去劝吧。”徐伯约喜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李裹儿不禁暗叹,便入宫去见李显。
  李显早已料知女儿来意,笑道:“你是来做说客的?”李裹儿笑道:“父皇,女儿不敢干预朝政,不过听闻有人向父皇进谗言,诽谤徐郎,可有此事?”李显也不隐瞒,点头道:“确有人上书言徐爱卿兵权太重,宜抑损之。”李裹儿心中暗恼,便道:“徐郎甘冒矢石,为父皇效命,父皇却疑其有二心,岂不教人寒心?”顿了顿,她又道:“况且,父皇信不过伯约,难道也信不过女儿?”李显满面羞惭,无言以对,当即便下旨以徐伯约为北讨大元帅,统领关内道、河东道、河北道三道之兵马出征突厥。
  李裹儿在安乐公主府中摆酒为徐伯约送行,百官尽皆前来道贺,好似突厥已然覆灭一般。李成器四将亦在一旁,王登白见了,不禁暗暗皱眉。待得宾客尽去,王登白借故将徐伯约请入室内,屏退了左右。
  徐伯约心知王登白有话要说,便道:“王兄,有话但讲便是!”王登白道:“英公,蛮夷卑鄙,不知仁德,草原各部,强者横行,欺凌弱小,千载如此。如今突厥青壮折损过半,草原各部必将鸣鼓而攻之,何须中国出兵?”顿了顿,王登白又道:“要知兵凶战危,将军虽有绝世武功,却又何必以身犯险?”
  徐伯约哈哈一笑,道:“昔时之匈奴,盛于今日之突厥,而汉武帝设马邑之权,又兴师数十万,使卫、霍二将操兵,尽费府库之财,前后十余载,浮西河、绝大漠,破窴颜、袭王庭,追亡逐北,封狼居胥,自是之后,匈奴震怖,边塞方宁。”说罢,徐伯约站起身来,轻抚赤炎刃,续道:“汉将岂独欲快心于塞北,而不畏死哉?只因不一劳者不久逸,不暂费则不永宁。此番吾等提兵出塞,扬大唐之威,则北狄畏服,中国方可得高枕安寝。”王登白无奈点头,徐伯约拍拍他的肩膀,道:“王兄放心,我是志在必得。”王登白听了,愈发不安。
  徐伯约领了虎符,与四将回到胜州,便召集三道兵马。前时之役,关内道兵马死伤殆尽,只有千余幸存,是以徐伯约召来的其实只有河东、河北二道的兵马,共十万兵马,另契丹酋长李失活领一万余族人来助,并貂锦军,共十二万兵马。徐伯约又上书李显,请发北方各州之囚,得十余万人,随大军转运粮草、兵弩。徐伯约以一千士卒、九千囚徒付张仁愿,命其在大军出征后于河北修筑城池。
  待诸事准备停当,已是景龙三年春,徐伯约于出征前再撰檄文,传于漠北,邀草原诸族共伐突厥。磨延啜却向徐伯约献策道:“将军,此番出征,天下皆知,突厥必然早有防备,不如教大军由此出发,咱们领貂锦军绕道偷袭!”崔劼道:“分兵而进,恐怕不妥。”磨延啜道:“当年卫青、霍去病伐匈奴,便是两路齐发,况且大军之中多是步兵,行进缓慢,反而是累赘。”
  徐伯约想了想,道:“此计甚好,只是我若离去,大军由何人统领?诸将之中,无人能堪此任!”磨延啜道:“末将在漠北时,便听闻中国有位名将,以古稀之年领兵大破吐蕃于洪源谷。”徐伯约道:“我倒是与唐老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唐老将军年事已高,此番出塞作战,艰辛异常,也不知他愿是不愿?”磨延啜道:“将军亲自去请,晓以大义,他一定从命。”徐伯约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磨延啜又取来地图,指向凉州地,道:“将军,边地有不少突厥细作,咱们不如率领貂锦军一同前往长安,待说服唐将军后,向西而行,经陇州、凉州而后北上,可径直深入突厥腹地,与吾族的领地亦近。”徐伯约思量良久,终于答应。
  徐伯约将各州都督召来,只说是朝廷有密旨到,要改换他人为帅,将自己调回长安。众都督虽然狐疑,却也不敢多问。徐伯约道:“出征之事不变,尔等安心在此等候,主帅不日即到。”
  且说貂锦军南下,徐伯约唯恐惊扰朝廷,自蒲州渡过黄河后,便将大军驻扎在野外,而后留下崔劼,领着王登白、李成器、磨延啜赶往长安。
  到得长安,徐伯约等人先行来到安乐公主府,央求李裹儿去说服皇帝,而后才赶往唐休璟的府第。得知徐伯约登门拜访,唐休璟吃惊不已,急忙赶来相见。寒暄过后,徐伯约便将来意讲明,唐休璟不禁意动。
  神龙二年,唐休璟致仕,心中却是不甘,便为儿子娶尚宫贺娄氏的养女为妻,欲借贺娄氏之势复任,却未能成功。现今徐伯约自行上门,唐休璟虽然怯于鞍马之劳,却也赶忙答应了。徐伯约大喜,道:“唐老将军放心,我与安乐公主一同入宫向陛下禀明此事。”唐休璟捋须大笑,心想:“当年我便觉此子非是凡物,今番随他出塞,必可名垂青史!”
  徐伯约等人辞别唐休璟,又回到安乐公主府,等候李裹儿。过了一个时辰,李裹儿方才归来,笑道:“我入宫见到父皇,尚未说完,父皇便已不耐,教我去问母后,母后自然答应了,已教上官婉儿起草了诏书。”徐伯约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在长安歇息了一夜,第二日徐伯约便欲离去,却发觉磨延啜外出未归,只得相候。待磨延啜归来,徐伯约问他去了何处,磨延啜只说是去通知族人,教他们赶去漠北报信,到时接应貂锦军。
  徐伯约也未多想,便欲出发,磨延啜却拦住道:“将军不必心急,唐老将军今日方才启程,咱们在长安歇息三日再走也不迟。”李裹儿也不愿爱郎离去,在一旁听了,便道:“是啊!貂锦军马快,不日便可穿过大漠,若是到得早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徐伯约也觉有理,便在长安留了三日,方才前去与大军会合。
  大军向西奔驰,一路无事,行了六百余里,到得陇州。前方即是关山,越过关山,便是秦川,秦川尽是草原,地广人稀,最适合骑兵行进。
  关山崎岖九回,需数日方能逾越,徐伯约见天色已晚,便命将士在山下扎营,歇息一夜,明日再行赶路。王登白见山下草木茂盛,皱眉道:“将军,在此扎寨恐怕不妥。”徐伯约道:“此去国都,不过六百里,况且咱们只停歇一夜,又有士卒值守,不会有事。”王登白只得点头。
  士卒埋锅造饭,饱餐之后便即歇息。磨延啜自告奋勇,领着十余亲卫巡夜,徐伯约便与众将各去睡了。
  睡梦之中,徐伯约忽然惊醒,一时心绪不宁,起身来到了帐外。此刻已是半夜,关山之上,一轮新月正当空,而营中一片寂静,只闻阵阵鼾声,士卒显已睡熟。
  徐伯约心下稍安,正欲返回帐中,忽然发觉远处山中不时有宿鸟惊起,登时大惊,急忙高声呼喊。士卒尽皆惊醒,正迷惘间,忽然地动山摇,竟有无数人马自四方奔来。
  此刻任谁也知是有敌来袭,众军急忙上马,却已然迟了。无数火箭自山上射下,不少士卒闪躲不及,中箭落马,而营中的草木被点燃,立时着起了大火。徐伯约急忙呼喊士卒结阵,敌人却已冲来,貂锦军只得仓皇应敌。
  此刻虽是深夜,不过营中火光冲天,却是亮如白昼。徐伯约发觉敌人竟是漠北胡人,不禁倍感诧异,心道:“他们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这里埋伏?”不过乱军之中,也由不得他仔细思索,只得先行挺枪杀敌。
  自从习得了“卫公十三枪”,战阵之上,徐伯约便以左手擎着赤炎刃而右手持枪,枪、剑齐使,更是无人可挡。此刻徐伯约亦是大显神威,转瞬之间便将围在周遭的敌人杀尽,不过其余士卒可没有他这般武艺,寡不敌众之下已是死伤殆尽。
  尚存的士卒渐渐聚拢,徐伯约心知今日之败已难挽回,便高声喊道:“大丈夫但死战,岂可效李陵左衽而屈身事胡!”一众士卒齐声应和,竟无人有退意。崔劼却道:“将军,你武艺高强,定可突围而出,何必在此枉死?”徐伯约挥起赤炎刃为崔劼打落一支冷箭,喊道:“一起走!”崔劼喊道:“将军快走,莫要耽搁了!”徐伯约还欲再说,崔劼已高声喊道:“诸位可还记得营门之言?”众士卒齐声应是,士气登时一振。崔劼高举手中长枪,喊道:“随我杀敌!”说罢,已打马上前厮杀,一众士卒亦随之冲上。
  徐伯约怎肯弃军而逃?正欲打马冲上,李成器与王登白却一同拦住他,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莫要枉送性命!”徐伯约心知今日势难护得众军周全,不禁恨得长啸一声,而后掉转马头,当先奔出,王登白与李成器急忙领着亲卫跟上。有徐伯约在前开路,敌军虽众,终教众人冲出了重围,不过徐伯约回头望去,发觉身后除却王登白与李成器,只有寥寥数骑了。
  众人奔至陇州城外,徐伯约高声叫门,他还欲以城中守兵前去救援。城中的百姓早已被惊醒,黑夜之中,守军在城头上望见远方火光冲天,不知是何方人马在此厮杀,但听得呼啸惨呼之声,已吓得手脚发软,又哪敢为徐伯约开门?
  徐伯约叫了良久,始终无人回应,而远方的喊杀声已渐渐息了。徐伯约心知麾下士卒已然全军覆没,恼恨之下,长啸一声,将手中长枪猛然掷出。城头的守军惊呼一声,竟尽数逃了。
  徐伯约长叹一声,回过头来,却发觉王登白已软倒在马背之上,急忙与众人一齐将王登白抱下马来,方知他背后被刺了两个窟窿。望着奄奄一息的王登白,徐伯约不禁流下泪来,王登白勉强一笑,张口欲要安慰徐伯约,却已断气。徐伯约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其余人亦哭了起来。
  众人守着王登白的尸首,在城外枯坐至天明。守城的士卒登城观望,见了徐伯约等人的装束,知是唐兵,急忙报知刺史。陇州刺史开门相迎,徐伯约暗叹一声,教众人抬起王登白的尸首,随着刺史入城去了。
  行至城门前,那刺史见一杆长枪插入了城墙,直没至柄,更是惊疑,急忙询问徐伯约身份。得知眼前这满身血迹的将军竟是北讨大元帅、英国公徐伯约,那刺史惊愕万分,急忙下马重新见礼,又命衙役飞报府衙,教官吏尽数到府衙前迎接。
  一行人来到府衙前,陇州的官吏果然已经列队静候。徐伯约见此情景,心中更是羞愧。人群之中,忽有一个青年惊呼一声:“大哥!”便径直向李成器奔来。原来,此人竟是相王李旦第四子,巴陵郡王李隆范。
  景龙二年,李隆范迁陇州别驾,而李成器则一直在胜州统兵,兄弟二人已有经年未见,此刻重逢,李成器却殊无欢喜之意。徐伯约问李成器道:“你为何不曾提起你的弟弟在城中为官?”李成器叹道:“败军之将,有何颜面与兄弟相见?”徐伯约亦叹道:“往昔我常不解霸王何必自刎?如今方知无面目见江东父兄之感!”
  李隆范在一旁听了,惊呼道:“大哥,你们打了败仗?”李成器不敢回答,望向徐伯约,徐伯约也不隐瞒,喟然点头。毕竟全军覆没,又如何瞒得住?
  陇州众官见状,不禁大惊失色。陇州刺史问明情况,道:“英公,此事非同小可,下官须立即禀报朝廷。”便去修书一封,遣人飞报长安。
  前去报讯的衙役赶到长安城下时已是深夜,城门已闭,那衙役便将文书射向城头,高声喊道:“陇州有紧急军情!事关重大!务须速速呈报陛下!”守城的将军听了,不禁一愣,心道:“陇州能有何军情?”却不敢耽搁,亲自赶至皇城前,将文书交给了千牛卫。
  此刻虽是深夜,李显却仍在饮酒作乐,尚未歇息。得知胡骑在距长安只有六百里的关山之下尽灭貂锦军,他吓得魂飞魄散,竟丢下百官与后宫,教羽林卫保驾,出玄武门,连夜逃往了洛阳。
  皇帝不告而别,朝中自是乱作一团,而貂锦军覆灭之事亦传遍天下。一时间,举国惊骇。貂锦军虽是败于陇州,北地百姓却恐胡虏趁势来袭,纷纷南逃。
  唐休璟率领大军已行至阴山下,得了消息,吓得不敢再行,急忙返回了胜州。张仁愿却并未退走,领着那一千士卒与九千囚徒在河北筑城三座,依汉故事,取名中、东、西受降城,而后便分兵于三城驻守,防备胡虏南侵。
  却说徐伯约探知胡虏已退,便领着陇州城的守军及衙役等,回到关山之下清扫战场。望着满地的尸首,徐伯约等人再次潸然泪下。众人找寻良久,方才找到崔劼的尸首。崔劼力战而亡,尸身之上尽是或深或浅的伤口,已是血肉模糊,徐伯约俯身将其抱起,哭得更是悲伤。
  众人将貂锦军的尸首尽数掩埋,徐伯约又命人将崔劼与王登白一齐入殓,而后护着二人的灵柩,离了陇州,返回长安。
  不日到得长安城外,望着金光门前来往的百姓,再想到出征之时的意气风发,徐伯约一时羞愤不已,直欲自刎。百姓望见徐伯约一行,人人噤声,个个无言,纷纷让到了两旁。徐伯约暗叹一声,翻身下马,当先入了金光门。望见那两口灵柩,一个百姓忍不住哭了出来,却惹得更多百姓痛哭流涕,哭声又引来更多百姓。一时间,哭声响彻长安。
  得知胡虏并未乘胜而来,李显又返回了长安。待徐伯约等人归来,李显命人将他们抓捕下狱,王登白与崔劼的灵柩则被送往了太原王氏与清河崔氏在长安城中的别院。李裹儿亲自去向李显求情,可即便她将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李显也不肯饶恕徐伯约,一定要将其治罪。
  李裹儿无计可施,一时心急如焚。武延秀却登门拜访,只道愿助徐伯约脱罪,却要李裹儿与他欢好一夕。李裹儿大怒,狠狠打了武延秀一个耳光,而后教府中护卫将其乱棒打出。
  武延秀离去未久,太平公主竟又到了。李裹儿与她一向不合,是以也未给她好脸色。太平公主却不在意,笑道:“安乐,你那爱郎命在旦夕,你却还有心思与我赌气?”李裹儿只得问道:“不知姑姑登门,有何贵干?”太平公主道:“你这安乐公主府太过华丽,等闲我是不敢来的,此番前来,自然是来帮你的!”
  李裹儿暗暗冷笑,起身向太平公主福了一福,道:“既然如此,安乐在此谢过姑姑。”太平公主道:“不必谢,我愿与相王一同为徐郎君说情,不过却有条件。”李裹儿心想:“你总不能也觊觎我的美色了吧?”便道:“姑姑但讲便是。”太平公主先是笑道:“你二人倒是情深!”而后才道:“事成之后,你只需助我执掌左右羽林卫及左右金吾卫便可。”李裹儿想也未想便答应了。
  这一日,太极殿上,文武群臣俱在。李显命人将徐伯约带来,又问刑部尚书裴炎道:“裴卿家,徐伯约此番失利,该治何罪?”裴炎想了想,道:“徐伯约损兵折将,损我大唐之威,依律当斩!”李显点点头,裴炎却又道:“不过徐将军曾有大功于国,当宽宥其过,教其戴罪立功以自赎。”李显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满朝文武互相望望,却是无人敢开口。武延秀望望众人,冷笑一声,高声道:“陛下,微臣能证明徐伯约早已背叛大唐,投靠了突厥!”此言一出,阖殿皆惊。李显亦不禁呆了,他虽有意教训徐伯约,却也不敢害其性命。
  武延秀见无人开口,只得又道:“只需将他押来,在身上一搜便见分晓!”李显只得命人将徐伯约押到太极殿中。徐伯约尚不知是何状况,不过望见武延秀一脸狞笑,心中便是一凛。果然,侍卫将徐伯约怀中之物尽数拿出,武延秀拿起一柄匕首,高高举起道:“陛下,这便是证据!”那柄匕首乃是冥山静所赠,徐伯约一直贴身收藏。
  武延秀环视众人,续道:“微臣被囚于漠北数载,曾见到徐伯约与默啜一同饮酒,举止甚是亲近!而这柄匕首,乃是骨咄禄之女赠给徐伯约的,匕首乃是突厥人最珍重的信物,男子若是收下少女所赠的匕首,那便算是定情!”徐伯约急忙辩解道:“其时我初到漠北,不知突厥习俗,方才收下,我与那突厥少女只是好友,并无私情。”武延秀道:“既无私情,又何必贴身收藏?战阵之上难道用得上这柄匕首?”徐伯约不禁无言以对,如此一来,李显与满朝文武亦不禁起了疑心。
  武延秀望着徐伯约,更是得意,转身向李显道:“陛下,此等奸贼,百死莫能赎其罪,还请陛下勿要徇私而寒天下士民之心!”李显暗叹一声,正欲开口,忽有一人高声道:“陛下,臣与太平公主愿以性命担保,徐将军与突厥绝无勾结,还请陛下明鉴!”却是相王李旦。
  众人又是一愣,便是徐伯约也纳闷不已,心想:“相王为何为我求情?”默然片刻,李显问道:“你与太平皆如此信任他?”李旦点点头,李显只得道:“既然如此,便由裴卿家再行审理,务要查明真相!”武延秀心知功亏一篑,自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过得三日,朝廷颁下诏书,曰:“北讨大元帅、辅国大将军、英国公徐伯约,总戎御边,暗于料敌,轻于接战,张我王师,衄于边境。进退之咎,义不可苟容,法不可頻贷,然秦赦孟明之败,汉从李广之赎,古已有之,朕每怀之。宜宽殊死之命,俾就投荒之谪,可除名长流端州。”
  李裹儿亲自前往天牢,将徐伯约迎出。这数日来,李裹儿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自是憔悴不已,徐伯约见了,好生心疼。回了府中,徐伯约沐浴更衣,李裹儿亲自为其梳头,二人缠绵温存。
  阿月见了,心中好生不快,待李裹儿离去,她取出一封信来,交给徐伯约,道:“少爷,这是小姐的来信。”徐伯约惊喜万分,急忙打开,只见信上写道:“吾兄钧鉴:闻兄新败,妹痛心疾首,不胜悲苦。然兄昔年曾言:‘胜而不娇、败而不怨,方为王者之兵。’但望兄节哀,奋发踔厉,再图大业!”
  徐伯约看罢,当即要前往扬州去见沈秋霜。阿月急忙劝住,道:“少爷,小姐不会见你的!”徐伯约不禁流下泪来,喃喃道:“愿君奋武功成日,佳人美酒醉红妆。”想到自己一时大意,以致全军覆没,不仅令祖宗蒙羞,更教世人失望,心中不禁更是难受。他回到长安方知,泥涅师听闻貂锦军全军覆没,竟当场吐血斗升而死。
  徐伯约收拾行装,便即启程前往端州。李裹儿亲自送至城外,二人依依惜别,李裹儿道:“伯约,你莫担心,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一定教父皇将你召回!到时咱们再不分离,你也莫要再去统兵打仗了。”徐伯约心想:“我又有何颜面再入军中?”便点头答应了。
  徐伯约与押送的千牛卫一路缓行,徐伯约虽被贬为庶人,押送的千牛卫却不也敢放肆,侍候得极为周到。到得晚间,众人便在一座村庄之中借宿。
  睡至深夜,徐伯约忽被一阵风声惊醒,来到院中一瞧,果见一人立于院墙之上。那人一身皇袍,正是武则天。徐伯约正欲施礼,武则天已沉声道:“你随我来!”便转身飞掠而去。徐伯约急忙跟上。
  来到村外荒野,武则天方才停下,向徐伯约道:“你虽在关山失利,威望却未损,现今天下惊扰,边患复起,契丹李失活反叛,已再次入寇,天下苍生,皆盼明主。你我此刻便去长安,杀了李显,天下可传檄而定!”徐伯约恼她几次三番教自己谋反,索性默然不语。武则天冷哼一声,道:“你终会后悔的。”便飘然而去。
  到得端州,徐伯约闲来无事,便每日习武。过得四月,已是景龙四年,果然有圣旨到,赦了徐伯约之罪,将其召回长安。徐伯约离了端州,兼程赶往长安,到得明德门外,便见到了李裹儿,她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二人不禁紧紧相拥,良久也不愿分开。
  李裹儿广邀宾客,在府中设宴为徐伯约接风,朝中文武及李氏宗族尽皆前来祝贺。李裹儿心中欢喜,亦饮了不少酒,待宾客散去,她竟壮起胆子在徐伯约耳畔道:“徐郎,我等不及了,今夜咱们便做夫妻吧。”徐伯约闻言,自是怦然心动。
  二人自光宅元年相识,至今已有十二载,虽常独处,却始终谨守礼数,这一夜情欲迸发,再难收拾,正是:
  春宵情暖鸳鸯醉,芙蓉帐中结连理。
  晨起新妇巧梳妆,光艳动人真国色。
  又过半月,李显下旨,以徐伯约尚安乐公主。当年徐伯约为了安乐公主,大闹婚礼,杀死新郎,此事天下无人不晓,是以现今得知二人婚事,百姓倒不意外。不过,却有不少人以为习伯约是为美色所迷而不思进取,以致大败,便有吏民上书,言徐伯约为败军之将,不宜尚公主嘉之。李裹儿自是大怒,遣家丁将上书之人尽数囚禁。
  李裹儿最受李显与韦氏宠爱,大婚的仪式自也是隆重之极。自圣旨颁布之日,长安城中家家户户务须张灯结彩以示庆贺,安乐公主府前的房屋尽数被拆,以便婚车通过。
  大婚之日,灯烛将偌大的长安城照得有如白昼。徐伯约至承天门前行迎亲礼,作催妆诗,李裹儿方才乘着皇后车驾而出。徐伯约骑马在前,引着车驾前行,李旦领着李隆基、李重茂及李重福障车。徐伯约无甚好友,便以李成器为傧相,李成器含笑将金银交给父亲及诸弟,又命下人将财物酒食赏赐于沿路的百姓,方才得过。
  李裹儿坐于婚车之中,却是感慨万千。前次她被迫嫁与武崇训,只盼婚车永远不得过,现下却恨不得将障车之人尽数赶走,立时回去与徐伯约完婚。又想到自己与爱郎历经磨难,今日终于得以结为夫妻,李裹儿心中不禁倍感甜蜜。
  她有意炫耀,便决定与徐伯约于定昆池畔结庐行礼。李显与韦氏不仅亲自前来,更将武则天自洛阳请了来,李氏宗族及朝中文武自也是尽数来贺。待车驾赶到,徐伯约引着李裹儿缓步而来,众人纷纷称赞。李裹儿听了,心中欢喜不已。
  众人纷纷催促徐伯约作却扇诗,宾客中有文采之人皆欲相助以扬名,李成器亦欲相助。徐伯约心想:“此诗若还假手于人,岂对得起裹儿的深情厚意?”便拒绝了众人的好意,平心凝思。
  他目视前方,凝思间忽然发觉武则天望着自己,笑得极是诡异,心中不禁一凛,暗道:“莫非她又有阴谋?”正忐忑间,已有一个娇俏少女起身走出,道:“徐大哥,你且听我一言。”却是昌兴县主李持盈。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李裹儿怒不可遏,也顾不得却扇诗未作成,便放下遮面的团扇,斥道:“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你却还敢捣乱!”相王李旦吓得不轻,骂道:“不得放肆!”李隆基已快步而出,欲将妹妹抱回。
  李持盈却是泰然自若,望着徐伯约,又道:“你若不听,后悔一生!”徐伯约心中狐疑,只得拦住李隆基,道:“县主天真顽皮,且听她有何话说也无妨。”说着,又向李裹儿笑笑,教她莫恼。
  李持盈却不肯当众讲出,而是走至徐伯约,教其弯下腰来,方才附耳讲出。李持盈讲得声若蚊呐,便是离得最近的李裹儿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是待她说完,徐伯约目瞪口呆,身子更是不住颤抖,显然已是惊愕至极。
  李裹儿在一旁见了,骂李持盈道:“你这口出妖言的贱婢!”恰巧一个侍卫离得近,李裹儿抢上夺过那侍卫的佩剑,便即奋力劈向李持盈,李持盈吓得忘了躲闪,而众人离得又远,根本不及相救。眼见李持盈便要丧命,徐伯约却在此刻回过神来,以手抓住了劈来之剑。
  徐伯约不顾手上受伤流血,只是凝望着李裹儿,目中竟已现出泪光。李裹儿愈发不安,颤声问道:“伯约,她与你说了什么?”徐伯约却忽然长啸一声,转身飞掠而去,顷刻间便即消失不见。
  在场诸人,更是惊愕,尽皆呆愣。李裹儿愣了片刻,再次挥剑劈向李持盈,此番徐伯约已去,幸好李隆基见机得早,冲过来将妹妹抱过。不过,他终究慢了一步,虽救下了妹妹的性命,长剑却仍在李持盈额头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李持盈惨叫一声,便即大哭。李裹儿却不罢休,大叫一声又挥剑去砍李隆基,李隆基逃得快,倒未受伤。李显急忙教侍卫将李裹儿拦住,李裹儿却已然疯癫,见有人拦在身前便即挥剑去砍,而众侍卫唯恐伤到公主而吃罪,竟奈何不得李裹儿。李显只得去求武则天,武则天冷笑一声,捏起一枚阿月浑子,打在了李裹儿的昏睡穴上。
  李裹儿登即晕倒,韦氏心疼女儿,急忙上前将其抱在了怀中。李裹儿虽然昏迷,却依旧紧握着手中长剑,剑尖滴落的鲜血已不知是徐伯约的还是李持盈的了。
  李显怒道:“昌兴好生无礼!”李旦吓了一跳,急忙拉着李持盈、李隆基跪下赔罪,李成器在一旁见了,也急忙跪到了父亲身旁。李持盈此刻已是满面鲜血,痛得只知哭泣,李旦只得按着她的脑袋,与自己一齐磕头。适才李隆基欲为妹妹包扎伤口,却被李旦拦住了。
  李显见了,不禁心软,挥挥手教李旦一家人起身。韦氏扶着李裹儿坐下,斥李旦道:“还不快滚!”李旦急忙领着子女去了。韦氏又向李显道:“待那小子回来,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为裹儿出气!”李显点点头,只得命宾客先行离去。众人心知皇帝正自不悦,是以无人敢多言,纷纷默然而去,转瞬间便尽数去了。武则天解了李裹儿的穴道,亦返回了行宫。
  李裹儿醒来便问:“伯约可否回来了?”见韦氏摇头,又见宾客尽去,李裹儿不禁哭了起来,半晌后才道:“父皇。母后,你们回宫歇息去吧,女儿没事,不必担心。”李显与韦氏对望一眼,一齐道:“裹儿,你可莫要寻短见!”李裹儿微微一笑,道;“我为何要寻短见?我还要等伯约回来与他成婚呢。”
  想到女儿两次出嫁,皆是因徐伯约而未能成,李显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已打定主意,待抓到徐伯约便将其剥皮抽筋,再为女儿另选驸马。李显又向一众下人、侍卫喊道:“尔等好生看顾公主,若有闪失,定斩不饶!”而后才与韦氏回宫去了。
  却说李旦领着儿子女儿赶回府中,急忙以上好金疮药为李持盈处理伤口。李持盈受惊过度,不久便沉沉睡去。李旦望着女儿的娇靥,心知这额上留下疤痕,容貌必然有损,不禁大恨。
  李隆基道:“父亲,现今既与皇帝交恶,咱们父子恐怕命不能久,不如先发制人,趁着那徐伯约不知去向,杀了皇帝,夺了江山!”李旦闻言一惊,思忖良久才道:“我往日无恩惠与禁兵,他们岂肯助我造反?”李隆基想了想,也不禁叹息。
  便在此刻,有下人来报:“太平公主求见。”李旦父子面面相觑,只得一齐去迎接。众人在前厅坐下,太平公主教李旦屏退左右,才道:“四哥,今日之事,陛下与安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李旦心中一凛,急忙道:“此事错在昌兴,陛下若有责罚,我也毫无怨言!”太平公主凝望李旦,半晌才道:“四哥当真不在乎女儿的性命?”李旦沉吟片刻,道:“那依太平之意,该当如何?”
  太平公主忽然站起身来,指向皇宫,道:“陛下昏庸,大权旁落,我李家的江山,岂能再落入旁人之手?今日太平愿与四哥齐心协力,领禁兵冲入太极宫,清君侧,匡社稷!”李旦惊得呆了,李隆基却道:“父亲,有姑母相助,大事可成!”李旦道:“三哥虽耽于声色,却并无失德,咱们怎可行大逆之事!”李隆基与太平公主一再相劝,李旦始终不从,最后竟拂袖而去。
  李隆基望望太平公主,沉声道:“为了大唐社稷,我愿助姑母行事!”太平公主赞道:“三郎好胆气!不知你有何良策?”李隆基冷笑一声,低声道:“皇帝若是暴毙,咱们便有借口兴兵诛杀韦氏了。”太平公主闻言一惊,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一声,点头道:“便以此行事。”
  此刻的安乐公主府中,灯火通明,李裹儿独自坐于院中发呆。她已杀了两个前来打扰的下人,是以无人再敢走入院中。忽听一阵衣袂风声,李裹儿以为是徐伯约回来了,大喜之下急忙站起身来,却发觉来人竟是武则天。
  李裹儿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施礼问道:“如此深夜,太后前来,安乐未曾远迎,实在失礼。”武则天哈哈一笑,倏忽闪至李裹儿身前,点了她的穴道,挟于肋下,飞掠而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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