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师妹

　　躺在床边的狗子，早已经习惯了我半夜里的惊叫。它抬起头看着我，熟练的跳上床，把头塞在我的脖子上蹭了蹭，又把爪子搭在了我心脏的位置，挨在我身边就躺了下来，紧接着又用舌头舔了舔我的下巴。身旁传来狗子身上的温度，我感受到一丝安心，我把它搂在怀里，顺着毛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狗子没有丝毫的抵抗，就任由我随意的揉搓，大概它能感受到我的害怕吧。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小乡村，与小乡村的有关的，除了回忆，就只有当时在家门口的小狗崽子了。只有它，是曾经家的标志。
　　后面的事情，我谈不上有什么记忆了，只是残破的影像，影像里的人脸是模糊的，背景是模糊的，一帧一帧的跳跃着出现在脑海中。依稀有人把我从床上抱了起来，依稀见到几个人在父母的床上捣鼓着什么，依稀看见几个人抬着两卷草席，依稀看见一片荒山上立着一块碑。影像里没有任何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浸在黑色掺着点红的薄雾中。
　　现在想来，那两卷草席估计裹着的是我父母的尸体。是村里的邻居们，帮他们下了葬。可惜，我已经忘记家在哪里，父母的坟在哪里了。第二天，小乡村来了一位云游的男人，穿着一身用料考究的白色长马褂，脚上蹬着一双褐色的布鞋，照理说，能走到这乡村里的大多都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再看这个男人，全身上下竟然让人察觉不出染上一丝灰尘，眼睛炯炯有神，没有半点疲惫，眼神深邃得一眼似乎就能把人看穿。明眼人都能感觉出这个男人定是有些不凡的。
　　小乡村的人，自然都是些老实淳朴的人，可也免不了迷信。能帮着下葬，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何曾出过如此惨烈的事情。我，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是晦气的。他们正对着我无所适从的时候，不知道如何安置我的时候，这个男人居然主动提出要带我走。。或许，他们会觉得把一个丧失双亲的孤儿就这么交给一个陌生人是不妥的，可又有谁肯带着我进自家的门呢？半推半就的点了头，也就这么同意了，事情也就这么敲定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谁？”我哑着嗓子警觉的问道。
　　“是我呀！师哥，我能进来吗？”原来是小师妹啊，“进来吧。门没锁。“我随便擦了擦汗，而身边的狗子早就蹦下了床。
　　小师妹，把门微微推开了个缝，只够把自己的小脑袋塞进来，圆溜溜的大眼睛古灵精怪的转。
　　”这小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还在心里纳闷着。狗子已经从床上蹦了下去，它着急的在小师妹前面转来转去，它很喜欢小师妹。今年我5岁，小师妹小我4岁。我是5岁那年上的山，隔了一年，师父就又抱回来一个小女孩。师父没解释过这个小女孩从哪来，我也没问，只是从此我多了一份责任。我猜师父是不喜欢小孩的，从对我的态度就能感受出来，所以他对她并没有什么耐心，可以说，小师妹几乎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的。师父，可能就是平时里太无聊了，闲来无事，捡上两个小孩玩玩吧，但小师妹毕竟是个女孩，师父对她虽然没耐心，可还算的上是温柔的。
　　“师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小师妹小心翼翼的捂着手，掌心里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嗯？“我疑惑着，这小人手都没多大，掌心里能藏得下什么东西呢？
　　”看。“我疑惑刚发出，小师妹就直接把合着的双手，摊了开来，似乎有什么闪着亮光的东西从她的手掌里飞了出来。
　　”咦？好像是萤火虫？“我定睛一看，确实是萤火虫。
　　”师哥，这下你不怕黑了吧？“小师妹蹦蹦跳跳的跑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然后指着在屋子里飞舞的萤火虫，兴奋地说：”师哥，你看，多亮？“
　　”嗯！好亮。“我眼睛盯着小师妹，她似乎从黑暗中走来，不止点亮了我的房间，也点亮了我的心，随着萤火虫闪着亮光的点点飞舞，我的内心也渐渐明亮起来，一股暖意从心里翻了上来。
　　“我问过师父，晚上什么最亮。师父说，月亮和星星最亮。可是师哥，我又不能摘下天上的星星月亮放在你的房间里。”小师妹撅着嘴，似乎很不满意：“它们真的太远了。”
　　“嗯。”我轻轻应了一身，眼眶也湿润了。
　　“有一天啊，我看见草地上有扑闪扑闪的亮光，可好看了，于是，我又问师父，那是什么东西。”小师妹还在继续说着，“师父说，那是萤火虫呢。然后我就又问师父啦，它可以亮一晚上吗？师父说可以。”
　　“所以，你就给我抓萤火虫啊？”我忍不住问。
　　“我啊，抓了好久都没抓到，它们都跑得好快呢。哼！“小师妹这下好像来气了，手指捏成拳头握的紧紧的，”然后，我只好缠着师父了，我缠了他好几天呢。今天才给我抓。师父，最坏了！“
　　我及时收回在眼眶里的眼泪，挪了下身子，用手宠溺的摸了摸小师妹的头。
　　“师哥，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呢？我把萤火虫抓来，放在你房间，这样，房间就不黑啦。师哥，乖，咱不怕黑啊。”小师妹说着从床边站起了身子，走进我，反过来用手也摸了摸我的头。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其实，我不忍心告诉小师妹，月亮跟星星，那是永恒的，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它们还是发着光的，可哪怕是太阳，那也有照不到的地方，从来就没有什么阳光普照。而萤火虫，却是短暂的，亮光消失的那一刻，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它转瞬即逝还代表着终结。黑暗中那点火的点起又陡然扑灭，比从来没有亮光还残忍。
　　五年前，我没了家。后来，师父带着我，却没有家的味道，他只是养着我罢了。五年来，天一擦亮，我就得起床跟着师父漫山遍野的跑，原来师父是走得不快的，后来越走越快，我一直在追。我记得有一回，我只是中途停下在路旁的小溪里喝了口水，等我抬头时，我甚至连师父的背影都瞧不见，天渐渐暗了，最后路也看不清了，师父并没有回头找我，我在黑暗中独自一人愣是凭着记忆找了回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懈怠，生怕就那样被抛下，也从那以后，师父每天都在漫山遍野里走不同的路。我只能咬着牙紧跟着。。
　　小师妹来了以后，师父把小师妹驮着，还是风雨不改的在前面走着，我依旧是狼狈不堪的在后面追着，不同的是，到了中午，师父会稍微停下脚步，待我喂完小师妹，就继续走。
　　五年的时间里，从来不改。但小师妹的到来，让我在一天的时间里，起码多了个中午小歇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