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鸟3

　　马跃忽然心里特别的难受，尤其看到母亲那矮小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时，马跃意识到母亲似乎从未闲着过，母亲似乎从未觉得过累，脚步永远都是那么的矫健，精神永远都是那么的矍铄，母亲说话很快，做农活也很快，母亲一向都是那么的神采奕奕，只是母亲从未意识到自己的两鬓已有些许的灰白了。马跃走进厨房，母亲正拿着锅铲翻炒着，马跃走到灶间坐在小木墩上帮母亲烧火，母亲被烟呛得睁不开眼，听到拉风箱的声音，才勉强睁开眼看到马跃在烧火，母亲开心的埋怨他说；赶紧出去，屋里烟大，小心呛着，烟灰也大，一会儿把衣服弄脏了，此刻马跃觉得鼻子酸的厉害，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头也不抬的答道；没事！妈！脏了再洗。母亲的铲子炒的更加欢快了，马跃刚要张嘴问母亲弟弟妹妹们去哪了，就听见厨房门外父亲貌似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马跃头也没回，闷头往灶里填着材，父亲进来后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先开口，便装模作样的四处踅摸着什么，母亲看到父亲的窘态便问他；咋地了?父亲这才说；刚才我给小辉（便宜姐夫）打电话了，问问他考试的情况，说着父亲还朝着马跃努了努嘴，母亲一听赶紧问道；考得咋样？父亲似模似样的说道；一般吧，566分，他姐夫说了，按照这分数考上个二本不是啥问题，但是........！装模作样的停顿了一下，母亲急了；啥！父亲似乎很满意母亲的配合，这才说道；但是，想上个重点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母亲着急问道；啥是二本？啥是重点？父亲得意的显摆道；用你听得懂得话说就是北京的那些个你听说过的大学有很多就是重点，二本呢就是咱们省里的那些个大学，母亲一听便高兴地说道；哎呀！二本就二本，北京离家太远不去也行，咱省里多好啊，离家又近，星期六星期天还能回家转转，省里好，咱们就去省里上大学，听母亲这么说，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懂个啥？北京的好多重点大学在全国来说那都是非常著名的，将来重点大学毕业了工作都是随便挑，二本能和重点比吗？说完后父亲转过头对着马跃训斥道；我给你说啊，二本不是最终目标，你姐夫说了，努把力。重点大学还是很有希望的，马跃低着头不吭声，父亲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惬意的点了根烟，一会儿对着母亲一会儿对着马跃，心情愉悦的喷着吐沫。马跃所在的高中是当时县里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那些学习好的同学都是奔着清华北大那些名牌大学去的，依马跃这种成绩只能算的上是平平稍微那么点靠上，考重点大学还真有那么点希望。但是此刻马跃的心思全然不在父亲说的重点大学上，他此刻想的依然是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以来所遭受的苦难，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孩子，想起在学校为了一个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女孩子暗地里和别人争风吃醋，甚至为了那个女孩子颓废不思进取，再想到两鬓灰白的母亲，马跃把头垂得更低了，眼泪悄悄的滑落掉在了地上，母亲站在锅台边上开心的和父亲争辩着去哪上学好，而父亲坐在马跃的边上看到了马跃难过流泪的表情，酝酿了半天父亲才貌似安慰地说道；你姐夫刚才说了，重点大学不是没有希望，在你这次的成绩上能再提升五六十分，上重点就绝对没有问题，离高考还有近半年的时间，我认为这半年提升它个六十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不要灰心，再努把力的事。父亲以为马跃是因为自己的成绩没有达到他理想的标准而难过流泪，看到马跃现在这么懂事，此刻父亲对马跃有着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和欣慰感，他觉得这么些年来对马跃的严格要求没有白费，父亲在边上不停的宽慰着马跃，脸上对马跃从未有过的笑容此刻在脸上绽放开来，而母亲不知道是被烟熏到了还是怎么地，悄悄的拿着围裙擦拭了一下眼角，看着低着头的马跃笑的那么的开心和欣慰。
　　马跃吃饭的时候弟弟妹妹们叽叽喳喳的跑进院里，进屋后看到低头吃饭的马跃，顿时没了声响，弟弟妹妹们都怕马跃，因为马跃也从不惯着他们，尤其是10岁的弟弟，父亲从未舍得打过他，但是马跃绝对舍得，只要敢在他面前捣蛋闹幺蛾子，被马跃拽过来就是一顿胖揍，马跃在弟弟妹妹们面前绝对没有好脾气，他似乎把父亲发在自己身上的火气毫不吝啬的全部转移到了弟弟妹妹们身上，无一例外，弟弟妹妹们都怕马跃，马跃瞟了一眼他们，低头继续吃饭，弟弟仗着父亲在场，壮着胆子说道；妈，我饿了，母亲还未答话，马跃闷头说道；自己拿筷子那馒头吃，说着把盛菜的盘子推到桌子中央，弟弟妹妹们欢快的跑到厨房拿了筷子围坐在桌子边上吃了起来，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如果像往常一样马跃肯定看电视到十二点，但是今天马跃却没有心情，在他那颗以往洒脱的心里，此刻装满了心事，有人说一个人可以一夜间长大，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那只是因为那个人的心里一夜间装满了心事，填满了烦恼和忧伤。马跃起身正要回自己的小屋里睡觉，父亲叫住了他，父亲若有所思的点了根烟，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马跃不明所以地坐了下来，多年以来第一次正视自己的父亲，之前从未注意过父亲的背何时有些弯了，以前卷发的父亲，浓黑的头发里也有些白发了。父亲很认真的看了看马跃，用从未有过的平心静气的语气说道；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明年就要成年人了吧，父亲说着假意的咳嗽了一下，接着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打你了，更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骂你，因为你成年了，成年人都要面子，成年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尊严，但是呢！成年人也要有成年人的担当，同时成年人也要有成年人的责任，成年人意味着啥？意味着以后你有了很多你自己选择的机会，父母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很多事将来都会由你自己做决定，决定完一件事后，结果是由你自己承担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你承担一件事的后果，因为你是成年人，成年人有责任有义务承当相应的法律责任和后果，这是成年人必须具备的，选择决定一件事你容易，但是承担一件事的后果却很难，你要有思想准备.................。。
　　马跃很不习惯父亲和自己现在说话的方式，听父亲说完这些话有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又远了，远到不是父亲和儿子在说话，而是两个成年人在为一件事而探讨，马跃的心里莫名的感到了一丝慌乱，慌乱什么？马跃那一刻并未意识到这个问题，父亲和他谈完话已是深夜，看的出来，父亲说完这些后有着一丝从未见过的轻松和雀跃，也许在他心里，儿子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再也不是那个整天气的自己七窍生烟的淘小子了，再也不是那个把小朋友给打哭了还骑着别人的脖子撒尿的坏小子了，再也不是那个偷着放鞭炮差点把麦垛给点了的野小子了.....................。
　　马跃回到自己屋里已是很晚了，但是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关了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之前母亲便把电热毯打开了，等他钻进自己被窝，被窝里的温度让马跃有了被满足和幸福包围着的感觉，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透过窗户看着夜空漫天的星星，不知谁家的狗因为某个夜归人的路过象征性的叫了几声后便没了声响，除了风声和偶尔的狗叫声，马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而这份宁静是来自心理上的宁静，此刻的马跃什么都不愿去想，学业、高考、大学、肖芳芳、周立华统统不愿再去想，他只想享受当下的宁静，也许他应该享受当下的这份宁静，因为在许多年以后，他将不会再有机会寻找到今夜的这份宁静。被白雪覆盖着的小村庄像是个睡着了的孩子，恬静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