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瘦瘦的女孩子是野平的同班同学，叫方景桦。她家就在野平姥姥家的隔壁。野平上学的这几年间，爸妈都忙于农活，况且学校离家又远些，没有时间照顾他，很多时候都是寄住在离学校较近的姥姥姥爷家。姥姥所在的赵家坡，走路到学校只需要十来分钟，赵家坡在汶丘小学上学的孩子也多，上下学搭伴结伙的也安全。
　　姥姥很喜欢这个隔壁邻家的小闺女，她也毫不客气的把野平姥姥当成了自己的奶奶，下学的时间，没事就往她这个奶奶家跑，帮奶奶喂喂鸡，赶赶鸭，帮上了年纪腿脚不大利索的奶奶做一些琐碎的活。野平刚去姥姥家寄住没几天，就跟景桦混熟了。小孩子间的友谊往往来的特别快，下过雨在雨水冲刷过的路上拦个水坝就能建立起孩子间纯真的友谊。更何况是整天赖在姥姥家不走的景桦。
　　和景桦混熟了之后，他才知道景桦家里的大致情况。
　　赵家坡本没有外姓人，是他爸爸带着她从老家邻县泗平县逃难来到赵家坡的。至于为什么逃难，据姥姥说是因为她妈妈和村里的一个男人钻草垛(他也不是很清楚钻草垛到底是个什么危险的行为)，他爸知道了这件花柳事，急冲冲的杀到男人的家里，随手在院子里抓了一把已经没了镐头的镐棍，把那男的头给打爆瓢了。完成了这件汉子复仇的壮举之后，他才后怕起来，带着当时还很小的她一路漫无目的的逃难去了。。机缘巧合，父女俩刚走到赵家坡村口的榆林河，突然听到河里有孩子喊救命的声音。他爸扔下装着行李的包袱，直接就从河上面的石桥上跳下去了。孩子被他救了上来，附近闻讯赶来的村民就把他带到了村东头正在忙活的村支书那里。得救的孩子正是村支书家的二小子，当天日理万机的村支书正在指挥村民修建村东头地畔的水渠呢，二小子偷摸跟着小伙伴跑开了他都没发现。
　　村长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外乡人，再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宝贝儿子，再加上村民七嘴八舌的解说，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村长感激的握住了这个陌生人的手，没心思再理会修渠的事，强硬的把父女二人拉回了家吃晚饭。饭桌上他爸并没有说自己伤了人的事，只取而代之的说是因为村霸占了他的房子和地，把他们赶出了村子。一向细心的村长此时已经被他英勇救娃的义举糊住了脑子，完全没有想法去判定他陈述的曲折故事的真伪，直接放下话说就在我们村子落户就行了。后面的事情我帮你操持一下。再后来他们就被村长安排到了姥姥家隔壁废弃的瓦屋里。这间屋子是村长父母亲曾经住过的房子，后来老两口得病先后过世了，屋子就一直闲置着。
　　至于景桦的爸爸到底是伤了人，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已经无法判定真伪了。村里多年来演化出许多版本，野平也都听说过，其中就包括姥姥讲给他的这个版本。不过救了村长的二小子这件事情倒是真的。不然一个外乡人是无法安稳的在异乡的土地上落脚的。
　　景桦的爸爸再后来也没有再给她找个后妈，父女俩一直生活到现在。靠着落户后队里给他拨出来的两亩边角地和偶尔给别人打个零工，生活也勉强过得去。
　　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再加上又是一个外姓人，她很少和村子里的其他孩子玩耍。姥姥告诉野平，姥姥第一次在家门口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面摆弄一个纸飞机。当她发现姥姥在看她的时候红着脸迅速跑回家里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女孩渐渐对慈祥的姥姥放下了戒备心，偶尔会在门口跟姥姥搭个话。
　　渐渐的相互熟悉了起来。姥姥姥爷有点好吃的零嘴都会留给她。本来就是个招老人喜欢的小孩，又是一个相当于没有了妈的孩子，姥姥更对她怜惜起来。
　　野平上学后寄宿在姥姥家，也就跟她熟络起来。再加上又在同一个学校同一间教室上课，野平这个小男子汉就担当起了上下学保镖的角色。不管白天还是四年级开始的夜校，俩人都是相伴着。他是个男孩子，她是个女孩子，他又可怜她离开了妈妈。想一想如果自己的妈妈离开了，他会有多伤心。
　　两个人上下学路上的时间，总是丰富多彩的。生机盎然的春天，他俩会一起踏上刚刚苏醒的土地，摘一些五颜六色的雏菊，在春风中奔跑；炎热的更富有活力的夏天，会脸上挂着一条条汗道道跑到河边抓鱼抓虾；果实累累的秋天，他俩会偷偷溜进上学路边的果园，机警的摘几个果子，一路高兴的吃着去上学；白雪皑皑的冬天，他俩会穿着厚厚的棉袄，一路打着雪仗疯跑回家。
　　无忧无虑的童年啊，它几乎承载了人一生中最纯粹的欢乐，半大脑壳里装着的只有稀奇古怪的想法，繁重的学业在那时还没有占据我们的大脑，琐碎的杂事还没有经常性的打断我们的思维。珍惜这童年的时光吧，尽管他俩还不懂这些过来人的感叹，但是看吧，他们已经乐在其中了。
　　当然，时间久了，两个孩子单纯的友谊也出现了一点危机。这种似乎已经超越了寻常友谊的关系，很快在同学们之间形成了一股煞有介事的舆论风潮。每次他们下学或者上学的路上，总会发现同学们扎堆歪眉斜眼的偷偷议论。更有甚者，几个胆大的直接把他们唤作了两口子，呼啸着从他们身边跑过，留下了一串串“老婆老公”的酸溜话。野平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很享受现在这种亲密的关系。以他这个年龄，并不会把这种关系升华到何种程度，毕竟很多男欢女爱的“危险思想”还没有在他幼小的心里形成概念。他只是厌烦同学们的多舌。有时候甚至报复性的在心里咒道到:你们想要还没有嘞，最好你们以后都找不到老婆。自从做好这个极端性的总结，他直接无视了日常同学们的无脑舆论。
　　景桦慢慢的也多少察觉到了一点自己的尴尬境地。不过看到野平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就不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了心上。
　　这倒不是说我们的景桦小姑娘有多么的心大，这种花边故事要是放在他们上一代的孩子身上，女孩子可能早就羞得捂着大红脸哇哇哭开了，并且会直接的和自己的“老公”划清界限！年代在不断的向前推移，人们的思想接受程度也在不断的开化。穷苦的六七十年代，哪来什么思想开化可言，吃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但是现在不同了，一些家庭已经倾尽大部分家财买上电视机了。村里没有电视的都会准点聚集在村里某家财主的电视机前。《情深深雨蒙蒙》此时正在电视台不间断的播放，老少孩子全都被迷住了。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几张小燕子紫薇的海报或者贴纸。起先单纯的人们还是无法接受依萍书桓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嘴的，大人都会下意识的蒙住身边孩子们的眼睛，来避免某种“精神上的污染”。后来看他们整天抱在那里啃，也到习惯了。大人再蒙上孩子们的眼睛，孩子们就会使劲扒拉开大人的五指防火墙，从指头缝里瞄一眼电视上不可描述的画面，之后就会在不成熟的脑袋里形成一幅幅模糊的影像。
　　还有一个人对他俩的事情有些想法。星五同学起先也是跟着搞事者们起哄的，之后便收到了当事人——也就是我们的野平同学的严厉警告:我俩啥事没有，再跟他们瞎祸祸我就跟你绝交。他们都是小屁孩，你也要跟他们去穿开裆裤吗？！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警告让星五瞬间有了某种大人般的存在感。每次再有搞事的在那里胡言乱语，星五总会黑着脸(他的脸黑不黑都给同学们一种强人的感觉)抡起拳头叫嚣着要整治他们。蹑于强人黑煤球的淫威，这股舆论的妖风也就渐渐转到了地下，最后便随着年龄的微风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