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归鹿门 / 第六章

第六章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让我们重新回到这个夏天的操场上。景桦一步一踱的来到了树荫下。跟班主任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走到坐在野平旁边的星五面前。
  “起开!你去草里蹲着去。”她理直气壮的强行赶走了可怜的王小川同学。星五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把屁股挪到旁边的草丛上去了。期间还趁着她转身的机会,偷偷指了指景桦,给好兄弟野平挥了挥拳头,大概意思是要他兄弟给他报仇。野平冲他嘿嘿笑了笑,两手一摊。
  班主任这时候对着野平说:“野平,小川,平时你们仨可是最能玩到一块去的,看来以后你们还要在一块玩一块学习呀。”
  “嗯?景桦你也考上丘原初中啦?”星五高兴的叫到。
  “对呀,你们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我学习可是比你好啊。”她故作生气的说。
  野平对于景桦能考上丘原初中是早就预料到的事,他俩成绩差不多,野平要比她好一点,只要她正常发挥,考上丘原是完全没问题的。不过说回来,他们这个小学毕竟处在相对于县城一些小学的师资力量教学水平差距不小的境地,虽然处于他们班里的上游,但他们仨的成绩只是比丘原中学规定的分数线高出了一点,一旦发挥失常就要名落孙山了。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超出一分也是超了嘛,超了足足三大分的星五早就这么想过了。
  “你怎么来了,那么巧”,野平问正在整理头发的景桦。天太热了,几缕刘海稍显凌乱的贴在她清秀白净的脸上。
  “噢,本来今天要跟我爸爸赶集去买点东西的,经过学校门口,看门大爷说看到你进来了,我就让我爸先去集上了。”她整理好了头发又说:“奶奶说你放假之后就没去过她家里看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啊。”
  野平确实好久没去姥姥家了,早就想姥姥了,应该去看看姥姥。不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跟家里说今天要去姥姥家,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今天大集,去集场子旁边找个村里的人给家里带个话就行了。至于星五,以前下暴雨的时候也跟他去姥姥家住过,今晚他俩住一屋就行了。安排完自己的计划,他转头问星五这样安排怎么样。星五摇摇头:不行,明天我还要看家呢,爸妈要去帮人家盖房子,我得在家喂猪喂羊。等会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闭着眼睛我都能摸到家门。星五的爸爸王守成会些匠人活,隔三差五的会出门做些匠人的活计赚些工钱,他老婆魏远娥也会跟着打个小工。
  老师学生四人又聊了一些其他同学的状况之后,就各自分开了。班主任看来还要回去继续擦他心爱的摩托,星五自己一个人哼着跑偏了老远的调子悠哉的也先走了。
  野平和景桦两个也相跟着走出了操场。到了大门口,他俩还不忘和看门大爷打声招呼。大爷在学校看门已经不知多少年了,对每个孩子都很好。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一个旧旧的藤椅上一遍一遍的看当天的《齐鲁晚报》。
  出了校门,很快就到了回赵家坡的小路上。他俩心照不宣的,走的很慢,因为这条小路太短,承载不了他们太多想说的话。
  此时,一种微妙的气氛悄悄降临到他们周围。田野里的各种声音突然被无限放大了。蝉鸣跟炸雷一样,不知是树还是风当了蝉儿们的导火索。其实根本没有风,周遭的温度感觉已经破了表。野平偷偷瞄了一眼景桦,不知是天热的原因,还是其他说不清的因素,她的脸已经红的不像样子了。
  “到了丘原我们还会是同班吗?”居然首先是我们的景桦打破了这几乎凝固的空气。问完这句可能根本没有多大希望的话,她局促的用脚胡乱踢腾着路上的小石子。
  “很有可能啊,同班加同桌都说不定呢。不过先说好,到时候可别给我在桌子上画三八线,过线一次一毛,我可不是资产阶级,贫下中农没那么多的票子。”他居然开了个有趣的阶级玩笑。
  景桦直接被逗笑了,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似乎有风吹来,蝉叫也不那么震耳欲聋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家里能不能拿出这么多的学费,这要比普通的初中高多了。”野平悻悻的揪起了地上的一根狗尾巴草。
  “我觉得你爸妈能让你去丘原的,多好的机会,如果去不成你爸妈也会难过的。”她想用这句话来安慰一下看起来忧心忡忡的野平。
  “唉,不管了。能上就上,上不了就随便交点钱去个普通的学校。”野平无奈的答复她。
  景桦听了这句话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我们不能随意猜测此时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读者们已经大概猜到了这紧皱的眉头代表着什么。不要打扰她,就让这一刻的心结停留在她的心里吧。
  野平不再去想学费的事情,转而对她说:“没想到时间过那么快,马上我们很有可能就要去更大的地方了。我想见识一下更大的世界。我从书上看到说大城市到处都是人,我想看火车呜呜的从眼前开过去,我想看飞机从头顶潇洒的飞走。”野平还不知道,丘原远不像书里所说的大城市。不过对一个从小生长在偏远山区的农村孩子来说,镇子以外的地方,都可以称之为大城市。
  景桦静静的看着这个满眼放光的人抒发着自己美好的愿景。她一直知道野平满脑子都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而且特别热衷于拥有数不清的高楼大厦的大城市。有一次野平甚至送给她一个用整根粉笔雕刻成的摩天大楼。那是他无意间发现的新本领,用小刀把粉笔削成一根长长的四方棍,再用圆规的尖尖小心翼翼在四边雕出一扇一扇的窗子,窗子和窗子都是相通的,轴心留下了一根细细的柱子,那大概是类似承重墙的作用了。他刚开始失败了几次,直到把老师盒子里的粉笔糟蹋到只剩最后一根了,才完成了这个袖珍而又伟大的杰作。说是送给她的,其实是景桦抢过去的,她威胁他,如果不给她就抢,反正一碰就会碎掉,看你心疼不。野平只好眼巴巴的目送着自己的摩天大楼被景桦连根拔起,轻轻的装进了她的塑料铅笔盒里。他以为景桦早就把大楼给弄碎了,其实她把这袖珍大楼带回家之后就用碎布包起来放到了自己书桌的抽屉里了。
  野平突然郑重的说到:“我想去外面的世界,这并不是说我一时兴起。我们总要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我在书里了解了很多大城市的生活情境,如果这种认识仅仅停留在书本上,那对于我来说是很遗憾的。我不相信我会在咱们村呆一辈子,不想像其他人一样整天对着黄土地刨食吃。至少先让我在那个世界里折腾一番,哪怕最后还是要回来,我也不后悔了。”
  大队图书室的小小一方天地,让他先于别的同龄孩子发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也在无形中撺掇着他本就不安分的心。他渴望走出这片土地,倒不是说他厌恶枯燥辛苦的农活,而是觉得自己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本领。像书里的成功人士一样衣锦还乡。
  景桦对此表示了理解和支持,她一直记得语文老师说过的一句话。语文课上,喝醉酒的语文老师会给他们在黑板上写一段课本上没有的诗文,并大谈古代文人的悲惨遭遇,仿佛他自己就是受小人谗言而悲愤离京的李白,道一句“长安不见使人愁”,翩然离去。黑板上还有一句诗话——jin麟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她简单的觉得大概野平就是这金鳞了吧。
  虽然一路慢悠悠的,不过他们还是很快的走到了村口。小路的尽头直接就是姥姥家了。
  姥姥很高兴野平来看他,而且乖巧的景桦也来了。野平的奶奶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姥姥更加心疼这个外孙。她挪动着小脚蹒跚的去张罗吃食去了。不管到不到饭点,她亲手做的一顿吃食就能让这个亲爱的外孙高兴半天。
  景桦觉得应该去看看爸爸赶集回来了没有,兴许还能给她带点好吃的,顺便拿来和野平分享一下。她也不走大门去她家,直接如往日一样熟练的沿着院子里的楼梯,爬上平时用来晒庄稼的南屋屋顶,站在屋顶上向隔壁自己家瞧去。堂屋的门还是锁着的,她有点失望,看来爸爸还没有没有回来。臆想中的好吃的暂时是没戏了,她怅然的走了下来。
  没多久姥姥就把一桌饭菜做好了。
  “啊,知了龟”,野平兴奋的喊到。这可是个美味,一切饭菜都抵不过这些小东西的诱惑。每年的这个时候,随着夏天的第一声惊雷,知了龟就开始从地里爬出来,慢悠悠的爬上树桩,穿过树干,找一个安全的位置,用尽所有的力气褪去沉重的外壳,去迎接羽化成蝉的时刻。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我们姑且来套用这个富有现代化色彩的语句。相当一部分知了龟,在还没有爬上树梢的时候,就被蹲守在果园的人们给擒获了,再别说羽化成蝉了。在这个还不是很富裕的年代,饭桌上多一道野味,就相当于直接提升了整桌菜的品质,何况还那么美味。抓回来下锅爆炒片刻,还没等出锅呢,猴急的孩子就急不可待的要伸出脏手往锅里抓了——谁也抵挡不住它赤裸裸的诱惑啊。
  “这是你二舅昨晚从苹果园里抓的,还碰到了一条花蛇呢,估计也是守在那里吃这小东西的。幸亏你二舅发现的及时才没被咬到。”姥姥仍然对自己儿子的危险遭遇心悸不已。
  野平和景桦已经来不及唏嘘二舅的惊险遭遇了,直接上手大快朵颐起来。啊,真香!
  吃过饭没多久,景桦听到了自己家木头大门突突的刮擦地面的声音,看来是爸爸回来了。她跑到家里跟爸爸说了声她跟野平在一块玩,然后拿上爸爸给她买的一包小点心,就折回来找野平了。
  他俩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走路到了村头的榆林河东面。这里属于榆林河的上游部分,水清的能看清河底摇曳的水草。因为这条河两边种着两排高大挺拔的榆树,所以得名榆林河。
  榆树自古也是文人墨客争相赞美的好物,黛玉《葬花词》有云: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每年的三四月份,榆树上都会密密麻麻的吊着一串串的榆钱,经常会有大人孩子来这里打榆钱,要么直接塞嘴里吃,要么用布袋装回去做榆钱包子榆钱饭,绵软清甜,很是下饭。
  姥姥给野平讲过自己年轻时候的热闹景象。
  那时候还是大集体的所谓“共产主义时代”,由于当时特殊时期历史和认识的局限性,我们伟大的领导人最终确立了将在广大的农村建立起一个个由工、农、商、学、兵逐步组成的共产主义人民公社。某些无所事事的大作家们在报纸上大肆鼓吹共产主义人民公社的优越性,挂在村里最高处的各个公社的大喇叭头子也是不间断的重复着从报纸上摘抄下来的几个重要段落,在这全社会性喊话的激昂氛围中,全民都撸起缀满补丁的袖子为共产社会的完美社会状态添砖加瓦。所有的人都是人民公社的一员,所有的东西都属于光荣的大集体,包括河两岸的这些榆树。
  每到三四月份春风到来,榆钱旺盛的季节,女人都会拿出衣服柜子里面最体面的衣服,美美的打扮一番,全公社的男女老少都会像赶大集一样聚集在这一颗颗茂盛的榆树下面。村长一声“开打”的激昂信号之后,男女老少就像当年打鬼子一样,冲向这片势在必得的阵地。胆子大会爬树的直接猴窜上树,边抓起一串榆钱往嘴里塞,边用各种带勾的武器削下一串串榆钱。爬不了树的妇女,站在树底下擎着长长的勾镰,忘情的勾下一串串金串子;半大孩子则没脑子的到处捡拾落在地上的榆钱,疯狂的往嘴里填。都装不下了,那不管,逮着机会可劲儿造吧。
  多少年间,村里因为建设或者其他原因,已经砍掉了很多树木,不过这片榆树林完整的保存了下来。没有人会去动这片榆树林,因为它承载了太多村里老一辈人的回忆,只有九八年洪水肆虐的时候,才有一棵靠近田边的榆树被洪水冲倒。那片地的主人贪心的把自己的地畔多往榆林河的方向开荒了一小块,土质变疏松了。洪水褪去之后,村长的老父亲自己又找了一颗榆树苗,重新栽在了老树原来的地方,就像栽下了一棵回忆的生命树。
  他俩找了一棵最茂盛的榆树,双双坐在了树荫下的草丛上。远处的田里,有村人正在灼热的太阳底下,辛勤的给花生地拔除杂草。除草剂现在已经在农村流行开了,不过不少固执的村民还是不大敢用这种瓶子上画着骷髅头的药水,谁知道用了会出现什么状况呢,万一这药水一视同仁的,把长绿叶子的庄稼一块消灭了呢。你爱用你用吧,万一庄稼秃了就对着瓶子上的骷髅头喝西北风去吧。我还是用老法子靠谱,勤快一点老天爷绝不会让我饿死的。
  树荫和河风带来的凉爽,让这两个仿佛在度假一样的人儿昏昏欲睡。他们随意的闲聊了几句,野平居然渐渐睡着了。是啊,一大早出门到现在,可是走了不少路呢,舒服的环境终于让这个青年扛不住了,就这么香甜的睡着了。
  景桦瞧着睡着的野平,无奈的撅了撅嘴。也便躺在野平旁边,一双乌黑清亮的大眼睛,透过树叶的缝隙,欣赏起了这一方方湛蓝的天空。
热门推荐
夜的命名术 吹神 夜的命名术 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