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拿上干果，还有蜜饯，对，再把这个拿上。”
　　王叔递给我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还有一个陶罐子。
　　“这是什么。”
　　拿着几个纸包和罐子，我有些手忙脚乱。
　　“上次王叔我带人进山，捅了几只马蜂窝拿到的蜂蜜，到现在还剩这么多，就都拿出来好了。就当是请那位姑娘——叫英是吧——请她尝尝鲜。
　　女孩子大多喜欢甜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总之希望她会高兴吧。
　　她高兴你就高兴，对不对呀。”
　　到了最后还不忘挤兑我，这个糙汉子心眼坏得很。索性就当没听见好了。
　　怀着敬畏之心，接过这来之不易的劳动成果，衷心感谢王叔的慷慨。虽说有些拿别人的好偿自己的人情的嫌疑，但比王叔还穷的我大概没资格再挑三拣四了。要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丢人了。
　　“好啦，就这些吧。赶紧给人家送去。”
　　王叔作势就要赶我走。
　　“别冷落了人家。看起来是位好姑娘，即便娶不到手，多少放尊重一点。提前说好啊，要是你敢欺负老弱妇孺，王叔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挥舞着自己有力的拳头，糙汉子脸上带着含蓄的笑容。
　　“哎呀，真是羡慕你，上一次王叔我和别的女孩子卿卿我我还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呢。转头一看，自个儿都成了被挑挑拣拣的备选人物了呢。我这心脏可真是受不了啊……”
　　“都说了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王叔就不奉陪了啊。”
　　我也仅仅只是申辩了一句，想来王叔对此也有所察觉，从刚才之后就再没有提起那两天里我和英在房间中究竟干了些什么，而我爹又为什么不放他进去。现在也劝我别欺负她，多少算是一种告诫。
　　就总体上而言，他还是一位热情而稳重的大叔，是位经验丰富的过来人。谈不上一眼就能看穿整件事，大抵也能猜出个几分来。自豪地说是我的靠山的大叔，确实给予着我力量与智慧。
　　体面地不再追问我，是在给不成器的在下留面子吧。
　　“好了好了，王叔我就不留你了，自己也还有事儿没干呢。
　　对了，送完这些后抽空回来一趟。”
　　他丢给我一串钥匙，正是开这间仓库用的。
　　“给你爹再拿罐药酒去，拿蛇胆酒。前两天，咳，一直吵着我要，干脆送他的了，省得天天惦记。”
　　王叔神色平淡得有些刻意。
　　“蛇胆酒？他身子受得了吗。”
　　父亲的身体并不是很好，经常复发旧疾。说来讽刺，行脚医生却治不好自己的病，恐怕这也是天下医者的软肋吧。能够客观地评价别人，不见得可以客观地评价自己，这与医术的精妙，与头脑的灵活无关。
　　不说医者，延伸到每一个人，也都是可以成立的吧。
　　说起来，我两天前进山采药，也是为了找找有什么珍贵药品可以带回去。
　　然后我就遇见了英。一位奇特的刀客，拥有着非比寻常的恐怖实力，是一位仿佛从花丛中诞生的梦幻般的少女。总体而言，我很庆幸可以遇见她。这或多或少该感谢一下父亲。
　　但是父亲的病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去感谢这个未免有些太不像话。到头来，该感谢的应该是终于踏出了书房的自己吧。因为自己，才会遇见英，遇见这位美丽的人间精灵。
　　“让你拿，你就拿呗，反正……”
　　王叔又开始大嘴巴了。
　　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让他闭上嘴巴。
　　“下手真黑啊，你小子。算了，也是我失言。总之你家老子想喝上几口酒，就满足一下他呗，大不了你到时候看着他点儿。”
　　“也只能这样了。”
　　我点头称是。
　　常说父母之命大于天，对于读了十多年四书五经的我而言，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这种过于绝对的话，估摸着也是前人为了堵住自家孩子的嘴巴，为了省去解释的功夫与被反驳的风险，任性妄为的一种做法吧。
　　被沿用至今，乃至产生了无数变种，核心理念就只有一句话：“我这是为你好。”
　　于是就真的堵住了下面不少嘴巴。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到时候就真的只能严加看管了，病号一个喝什么酒。
　　我有些生气，更正，是异常火大。毕竟我的亲人只有父亲。关于这方面不是什么重要内容，我就在此一笔带过。
　　“那就这样吧，今天晚上前给你爹拿去。对了，晚上村子里要开个大晚会，让你爹在那时喝好了。就当是为了款待那位远道而来的姑娘吧，来了两天也没能展现什么热情，还收了人家这么大一份礼物，就好好地欢迎她一下吧，开个盛大的晚会。”
　　“人情？什么人情？”
　　“哈，说出来还真是不可思议。听你爹说这姑娘带你回来时扛着一头熊，像极了来抢亲的山大王，强抢民女后送来的嫁妆呢。
　　可惜了。”
　　王叔难过地摇了摇头。
　　“还以为能解决一下香火问题呢。”
　　“要你多嘴，可惜个屁。”
　　我再次抬脚踹向王叔，颇有当初英小姐的气势，想一下子送他上天，永远也别回来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和我解不解释没关系，这糙汉子就是想耍我。
　　踹不死你个单身四十年的老东西。
　　“嘿，小心点，仓库里可不是什么玩的地方，打碎东西谁来赔啊。
　　总之，晚上吃熊肉烧烤，你回去多准备下。”
　　王叔轻易地就揪住了我，推嚷着把我丢出了仓库。想和猎户打斗，我还太年轻。
　　“哼。”
　　“走好不送。”
　　和糙汉子的对话总算是告一段落，才这么一会儿，我心中淤积的不满就都快溢出来了。
　　算了，当务之急先去把这些零食和蜂蜜给英送去才是。
　　来日方长，我和那位糙汉子的帐可以慢慢算。
　　我一路飞驰，归心似箭。
　　而当我回到王叔的院子里，距离我离开，花费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
　　急急地撞开大门，我怀中捧着装有蜜饯干果的纸袋和蜂蜜罐闯进院子时，英小姐正在睡觉。
　　趴在院中的桌子上，身边的大饼也还没吃完，凌乱地堆成一堆。
　　她终究抵挡不住疲劳，在这里睡着了。
　　我开始怀疑起她在照看我的这两天内除了没有进食外，是否还没合过眼。心中猛然感到无比内疚，连粗鲁的动作也变得轻柔起来，生怕吵醒了这位坚强又坚定，冷静又残酷的少女。
　　轻轻地把东西搁在地上，我小心翼翼地拉过一张木凳，静静地坐在上面看着她，守护着她。
　　阳光下少女睡得十分安稳，脸色温暖而舒畅。
　　现在已经不必再为我担忧了，还请安心的睡吧。好好休息，我衷心祝愿。
　　祝愿她可以有个好梦。
　　但是为了睡眠质量着想，干脆什么都不要梦见得好。
　　仅仅只是休息，放松身心。
　　或许英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使命，要让她身负圣旨秘密执行；或许英有什么不愿提起的身世，，使她决心成为一位坚毅而强大的刀客。或许我的遭遇使她深感后悔，让她过于自责，超限自控，承担了灾难般的压力。
　　这些终究只是我的想象。我不知道，今后或许也不会知道。她和我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自此之后再无交集，分道扬镳才是常态。
　　我没有那个机会，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种立场，去倾听英对我的哭诉。
　　但至少现在，少女无比安心地睡着，忘记了烦恼和哀伤，忘记了自责与悲叹，享受着一时半刻的安定。
　　那么，这样就够了，哪怕只有片刻，在这与我人生而言短暂的时光中，我与英人生轨迹相交的瞬间，我也愿意为她做些什么。
　　当下，就先守护住她的清净吧。
　　祝你前程无阻，祝你终获心中所愿。
　　卑微的小书生就在这里，在你的美梦外，为你驻足。
　　虽说时间不太对，但也不是纠结于这种言辞的时候。。
　　这是迟到了两天的问候，还请你收下。
　　晚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