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原来别有一洞天

　　陈方在村里呆了两年，虽然人在小时候总是盼望着长大，总觉得那时就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但是成年人对于时间总会有种流光易逝的感觉，并且年纪稍长也越发如此。回想着当日里被王得福从水上救下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没想到啊，都已经过了两年了，两年了。
　　陈方今年已经三十二岁，在他小的时候就幻想着自己读书有成就后会选择去哪里当官。可惜的是，三试不第，中进士这种事并不以个人意志为根据，它需要更符合精英选项的人进入彀中。而陈方在读书时则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那类人，先生上课时也偶有所得，下课后却并不急着温习功课，而是先去找同窗一同野外嬉戏，等急着考试了，又临时抱佛脚的四处瞎寻摸一些歪门左道，简而言之为小抄。
　　为此很是吃了先生的几次排头，并且预言他在道德上会屡有瑕疵。实际上他仍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一个纯粹的普通人，一个正派人，一个有着低级趣味的俗人，做好事他会心安，做恶事他会胆寒，如美酒佳肴，骏马美女一类，他也会为之欣喜不已。而且并没有苦修士放纵欲望的愧疚感。
　　而他的家境则是一般，这当然是属于他的那个阶层的人来说的，实际上，在这两年里，他了解到这个村里的最有钱的人家也只是救他的王得福家，得益于王铁柱的原始积累，王家的房子算是最结实的那一类了，别看墙表面是土，墙心可是石头垒起来的。可在他那个阶层里，这也就是一匹良马，一次会仙居的高级宴会的花费。坦白来说，大山里的闭塞才是才是这群人穷困的根源，他家临街上卖早点的小贩起早贪黑起来辛苦三年也能盖起来。这相对于与王铁柱十几年的出生入死来说代价可不是一般的小，如此说来，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还是很在理的。
　　他们家可不止他一个，兄弟姐妹的也有五六个，而他已经长大，且三试不第，老头子本以为重金请的教书先生的夸奖话是实话实说，没想到是师生间半推半就的产物，这已经让他的老头子很恼火了，因此陈方这才借着押运一批货物的机会出来散散心。只是可惜，散心差点成了送命，暴风雨的当晚电闪雷鸣，个人直面天地间的伟力，让他这个在深宅大院庇护下长大的公子第一次产生了对天地的敬畏之心，在凄冷的风雨中被鄱阳湖水面上的的浪头推来倒去，个人的性命寄托于身下的浮木，渺小若蝼蚁。在激流中飘了半天后他才发觉周围的岸上有些不一样，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他的嗓子早已喊哑，可两岸却一个人都没有。鄱阳湖周围可不是没人的呀，就是下雨了岸边也该有个把人的，怎么飘了半天路两边的树林越来越密，这可和家里的伙计所说的两岸的风景可不一样啊。
　　飘得越久他的心越凉，在快要放弃希望时才发现岸边竟然有一个人。更幸运的是这个山里人竟然还能挺懂他的官话，原本心丧若死又变成了喜出望外，唉，人生啊，就是这么反复无常。上了岸后，他尴尬的发现自己无法报答面前这个好汉的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嘛，怎么报答也不为过的。可惜在水中飘了半天，已经是身无长物，虽然说以后还有机会，可也是空口无凭呀，他陈大公子岂是知恩不报之人。于是在了解了这个村里的教化程度后，他欣喜的发现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虽说陈方自身三试不第，可他好歹也是在书上花了十几年时间的人，一个启蒙先生的水平还是够的，再说了，乡野之人还指望着参加殿试不成，能认识公文会写字就行了，卖东西的时候不被人蒙骗就可以啦，，还想上天不成。因此，对于自己的水平他是信心满满的。托了人从几百里的大山外带了一些启蒙书籍和志怪杂谈一类，他就信心十足的给野小子们上课了。
　　两年里，孩子们还算用功，他教的也颇为省心。其中的王小辫儿，哦不对，现在改叫王宛了，字道衡。道衡小朋友学习的着实用功，并且颇有成效。几本蒙书都已会读遍，比其他的小同学明显不一样，这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教出了一位小神童。极为骄傲，暗想自己读书不成没想到育人倒是有方，哈哈哈，想到此处不禁大笑起来.......
　　打破他幻想的是道衡小朋友只会硬记，关于经义却不甚理解，甚至感到很厌恶，倒是对志怪杂谈很感兴趣。这一点倒是很像他这个先生，好吧，看来你志不在科举啊，无妨了，士农工商，士虽为第一等，可这条路也的确是不大好走，不是还有三种选择嘛。他的爷爷就是沙场搏杀创了一份家业，家族里还是有尚武的传承得嘛，说不得以后还能做个将军什么的也不一定。
　　陈方在思考手下小神童前程的时候道衡正在津津有味的翻看那几本志怪杂谈，书里描述的种种珍禽异兽让他小小的心也跟着古人在想象中翱翔。他现在已经六岁了，在这个闭塞的地方生活了六年，幸好他的父亲救下了这个水平一般的老师。他才能跟着他学习并且有机会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从老师的日常谈话中，他知道了他所在的国家叫唐，并且皇帝姓李，不过这个世界不止一个皇帝，听说草原上也有一个皇帝，并不止一次的想要通过入关来证明自己这个皇帝的牌面更硬。当然也不止一次被毫不客气的挡了回去。除此以外，他又向老师请教书上所说的种种神奇是否真的在现实当中出现过，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这让他觉得有些丧气，想象力的翅膀折了一根，又问道那些鬼怪传闻是否确有其事，得到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信则有不信则无。好吧，那我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呐。出于自身身体的限制，他也不能半夜跑去坟地里一探究竟，这个世界上鬼怪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豺狼虎豹是确实有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多，可能他们住的太靠近蛮荒之地了。他在随大人进山采集食物的时候可是亲眼看见老虎在吃肉的，见了人都不躲一下，还嘶吼着吓唬人们不让靠近。那一刻，他的确感受到了百兽之王的威严。身旁的手臂粗的树木都在颤抖着。这片林子里都回荡着老虎沉闷的声音，结果十几个人愣是吓得掉头就跑，生怕老虎想换个口味，尝尝人肉是啥滋味。
　　这也可能是当时进山没带捕猎用的刀叉绳索，准备不足的原因。王宛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探索，转而问起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有名的宝贝没有。比如说能自动跑的车，人造的能飞的大鸟等等。陈方觉得有些头疼了，这小子看来看了几本志怪杂谈看的脑子糊涂了，不行啊，当老师的得管管，这样胡思乱想的长此以往像个什么话，他拍了拍小神童的脑袋：道衡，莫要胡思乱想，此等事物莫说凡世没有，天上也不一定有。
　　王宛想了想，点点头，向老师做了道别，回去吃晚饭了。他的母亲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他有时还得客串下保姆的角色，让母亲能分心做些家务，或者做些别的能为家庭分担些收入的工作，编草席。
　　本地有一种野草，长在地里的时候无甚异处，小草青青，随风摇摆，开花有香，且香气怡人，不过也只有香。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特别地地方，出来吃草的牛在选择食物时也不会对它有特别的“关照”。在秋天来临之际，野草枯黄后，人们的农忙时期过了以后，正好抽出些时间来搞点副业。这种草编织成的草席或者蒲团一类便是村上人们的主流副业。
　　它神奇的地方便是人睡过之后可以在夏天蛇虫多时可以防止此类害虫近身。并且神奇的是只有被人在身下睡过后才有这个神奇效果，属于时间越长效果约好一类，真是妙不可言。因此这类属于大山的特产在外界还是颇为畅销的。山里平整之地甚少，而沟壑纵横坑坑洼洼之处数不胜数，一村所占之地在平均到一家所产主粮仅仅只够家人一年勉强果腹，更别说翻山越岭拿去贩卖了。因此利用自然地馈赠便成了村人的合理选择，以期在固定时期结伴去山外购得家人所需的衣物食盐香料之类必需品。
　　王宛回到家，玉梅正在给孩子喂稀饭，小娃娃虽然已经不随时喊着吃奶了，但她的要求依然必须得到满足，并且是要随叫随到，不然大哭起来可真够让人崩溃的。她一见儿子回来，就笑眯眯说道：“饭在锅里给你留着呢，这两天雨大风急的，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吧，听夫子讲你字都认的差不多了，看来我儿以后能当状元呢”
　　王宛暗暗吐槽：认识字多的就能当状元了么，看来背字典倒是很有前途了。不过老娘的欣喜他也表示理解。没办法，一家目前也就他能看懂墙上贴的公文，那还是他老爹去山外卖席子兽皮的时候从墙上撕下来的。由此证明了之前救下了陈夫子是多么的值得。
　　他吃完饭，由母亲怀里接过妹妹，玉梅得了空闲，跑到邻居家，也就是王宛的四叔家，并不是亲四叔，属于出了五服的那一类，他们家只有一个闺女并且已经出嫁了。嫁到了需要走两天山路的榆树寨。两个老人家目前也种不了多少地，因此日常里收集野草编草席便是他们的重点收入来源。两家因为离得近的缘故走动的也很频繁，因此他们编好了草席由王得福一行人带出山外，帮他们贩卖，也帮老夫妻俩省了不少事。编草席这种开放性较强的活计正适合一边干活一边唠嗑儿。完全没有为别人干活儿的压力，加之娱乐项目的匮乏，所以玉梅得了空就去和大伙儿一起做席子去了。
　　王宛把妹妹放在床上让她自个儿爬来爬去，自己在一边看着从老师那拿来的书。他现在住的屋子是爷爷王铁柱的。老头子在孙子出生三年后就去世了。享年六十七岁，在山里的艰难条件下也算是高寿。这间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橱柜，一张桌子配两张椅子，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屋子里地面还算富裕，如果小姑娘想在地上和小狗一起玩也行，可惜王宛可舍不得妹妹在地面上磨坏了衣服，因此他就在床边儿上看书，一边和小姑娘逗乐。脚下又趴着小黄狗，感觉倒还不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睡着了，梦里他看见一个少女朝他走过来，少女身穿白色羽衣，腰间扎着褐色腰带，一袭长发使用木簪盘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笑盈盈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王宛答道：“王宛，六岁了”少女又问道家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呀，王宛迷迷糊糊的答道，我爹我娘还有我妹妹。
　　少女又问道你们家附近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么？王宛摇摇头，没有呀。少女又提醒说，比如说山里的野兽有没有变得更凶了呢？王宛依旧回答没有。少女点点头，多谢你了小弟弟。转身离去。没等她走远，王宛突然间福至心灵，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我该怎么找你？”
　　少女回头笑了笑：“怎么，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莫不是根村头那个酸秀才学的么”王宛突然笑了，从微笑变成了大笑，笑声逐渐变大。他的身体动不了了，但是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好像自己能够飞起来一般。但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他确定了，书上说的起码是有一部分真的了。
　　少女看着面前的小屁孩突然狂笑起来，心中有些发晕：“这小子莫不是没入梦散熏得神经了不成，不对呀，给小孩子的料只有大人的一半，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状况，莫非这小子没受到一点影响。”想到此处，不由得起了兴趣，走到王宛面前低头问道，笑什么，语气很凶，她故意吓这小屁孩的，因为这小子让她想到了师叔家的那个捣蛋鬼。只不过那是个小女孩儿。
　　王宛看着面前的美女突然间变得柳眉倒竖，不由得怂了：“你不会是吃人的妖怪吧，我刚才也没得罪你呀，大仙您有何吩咐”瞧瞧，前倨后恭，称呼都变了。少女一听更是恼怒：姑奶奶我什么时候成妖精了，心下更是不爽：我问你，笑什么？王宛连忙答道：“我感觉书上说的都是真的世界上真有神仙的看姐姐您就知道了顺便问一下可以带带我么。”
　　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连标点符号都省了。姑娘听得有些懵，小老弟脸皮挺厚的呀，怎么不怕生呢？也难怪，山里孩子嘛，淳朴亲人。也不奇怪，于是她收起了冷若冰霜的面孔，笑盈盈道：“姐姐刚刚失态了，小弟弟，我们山上可不收男弟子的哟”其实有一脉是收的，只不过不是她们这一脉，因此这话也不算骗人。
　　王宛有些丧气:好不容易看到了神奇世界的大门，竟然不让进，你说他有多难受。少女一见他如同霜打后的茄子——蔫了，就笑道：“你年纪尚小，而我目前也无资格领人入门，所以不能帮你了，小弟弟。不过观你所看之书，里面神鬼之道甚奇，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不出意外的话，普通人是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高度的”
　　、这叫什么话，不知道对幼苗要精心呵护么，王宛心里暗骂，只能尬笑两声：“那姐姐是有武艺在身的是吧”少女傲然道：“那是当然。”王宛又追问道：“不知姐姐能否隔着一丈远伤到人呢？，不依靠兵器的话。”少女依旧点点头：“自然可以”说吧一抬手，王宛手里的书就到了她手里，翻了一下，正看到里面写有男女云雨章节，粉面一红：“呸呸呸，你小子看的什么邪书。快快拿去烧火吧。”。
　　王宛故作不知:“书上说人或者妖怪可以在天上飞的呀，朝苍梧暮东海呢。”少女看着面前小屁孩无辜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自己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见识，他哪懂这个，我自己都不太懂呢，呸呸呸，你在想什么，朱颜凌，你冷静一点......她觉得今天这事儿有些不大顺畅，本来是奉师命出来追踪那只逃掉的阴魂的，结果早上出来都按着罗盘搜了方圆一百多里的山了也没见到那只阴魂，看来都是它附过身动物的移动轨迹，什么样的动物会在一天之内移动一百多里呢，山上的那只黑白熊吃饱了连个路都不想走，都只用滚得。看来还得在仔细找找了。自己真是急昏了头。
　　朱颜凌把书扔到王宛头上，叱道：“小小年纪看这种书，长大要做色狼么，这些都是酸腐文人得意淫之物，不可全信。”王宛抱着脑袋点头称是，等他把书捡起来，少女已是杳然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