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火化

　　我折断木剑，轻松摩擦出火花。火花引到尸体上，由一个点散开，就像歌词里的蓝莲花一样耀眼。这火会烧尽一切，不管是罪孽还是纠葛，终将止于尘土。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火光在我眼里跳跃，除了自己，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死亡，不知为何，我的心有些不适，“你为什么不救他？他可是为了你才死的，他完全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卖包子，再普普通通的过一生的。”
　　我的语气在谴责绿帽子，可是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只是想要呐喊而已，我的眼里竟连一滴泪水也没有。其实我也并非有什么好心，或许只是对自己无能的呐喊，我这样想。
　　“我的目标是灭族，他也是族的一份子。”绿帽子平静的说。
　　“你也是族的一份子。”我也平静的说。我的脑子一直在想，为何要平静的等待那一个时辰的过去，为何没有求绿帽子救人？是我的内心坚定他不会救，还是我其实盼望着有人死？
　　呵，我的内心一阵嘲笑。
　　“完成使命之后，我会杀了自己。”绿帽子望着前方，透着血气的风在我鼻尖拂过。
　　使命？是保护我？不必多想。
　　我环视一圈，还有许多尸体躺在地上。注意力一直在小黄小黑小紫身上，竟忘了还有些杂碎的尸体。
　　“帮我个忙，”我闭眼深吸一口气，对着逐渐化为灰烬的三具尸体说，“把那些人的尸体堆到一起，我一并火化。”
　　身后毫无动静，像空气一般沉寂。果然，还是得我自己动手。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突然愣住，身后已经堆上了一座小尸山。
　　我吞了吞口水，看着绿帽子毫无表情的强压着自己喘粗气，惊愕于他干活都不出声响？而此时的跟斗云双眼沉重，嘴角虽然挂着口水，却已然无法掩盖自身的疲惫。我手指一勾，将它收入瓶中。吞风吐雷，确实不是件易事，跟斗云消耗过大，得在瓶里休息一段时日了。
　　看着眼前得尸山，我再吸了一口气，欲再次折断木剑，却被绿帽子阻止。
　　“麻烦。”他说着，随即捡了一截手臂，将仅剩的在三具尸体上的火苗引过，投入尸山，一场盛大的篝火晏开始。油脂炸裂，传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同样是烧尸体，小绿冒出来的是香味;小杂碎们冒出来的是焦味;小黄小黑小紫冒出来的是，无味？这，是为何？
　　我想不通，也没有去问。如果每件事情都要探个究竟，那人生得活着多累啊。如果有些事情是我无法接受的，那我是不是还得再一次自杀。如果我自杀，又活过来了可咋办？要是没有活过来，那又咋办？想一想，心中一阵害怕。这世界上或许只有太宰治热衷于自杀吧。现在的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我心中还有好多结等待去解。呼，真麻烦。
　　三具尸体已经烧尽，小尸山还在燃烧，时而传出啪啪的油脂炸裂声。
　　“走吧，”我冷冷的说，“继续你的灭族之旅。”
　　“不等尸体都烧尽？”
　　“不用了，这样的事大概是做不完的。”我向前迈步，“你的族人，我要亲手一个一个烧尽。”
　　我感受到绿帽子嘴角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他说。
　　我分不出这句话是真是假，但我知道，这句话不该由一个小孩说出来。话里的情绪可有可无，像是积蓄百年，像是早已谋划好，像是重复过千百遍。
　　老头子曾说过，跟斗云始终是云，在自然界中最易飘散，所以需要经常把它关在瓶子里。在瓶子里，跟斗云会不断充实自己的本体，积累更多的水分。我也曾问，自然界里不是更好积累水分吗？他捋捋胡子说，是这个道理，但还得需要一个时机。当我再问起时机时，老头子笑而不语。
　　跟我下山这几天，的确还未进过瓶子。现在它已熟睡，不知要过多久才会苏醒。
　　说实话，没有苏醒的跟斗云在，我心里确实有些空。绿帽子变得太快，他不再像是一个小孩，我也觉得他不会再叫我大哥哥。现在的他，像是一个历尽千帆的人。但我除了跟他走，别无选择。人总得往前，如果回头便是草原和山野，连个卖包子的也没有了。更重要的是，关于祖训……
　　我一面伤感，一面往前走。
　　“走错方向了，”绿帽子突然大喊，“这边，跟我走。”
　　“哦。”
　　“怎么？第一次看到死人？”绿帽子突然以一种大人的口气问我。
　　“怎么可能，我比你早一百年见到死人，信不信？”我咬咬牙，“我可是亲眼见过自己的死。”
　　他笃定，语气缓慢的对我说，“巧了，我也是。”
　　“看你的样子也才七岁吧？这么小就开始吹牛可不好啊。”
　　“看你的样子也才十八岁吧？离一百年也还早着呢。”
　　“哈哈哈……”我故意大笑。
　　“哈哈哈……”他跟着大笑。
　　我们一边走，一边沉默着。路边的风景一点也不美好，少了跟斗云似乎就少了许多乐趣。
　　在我的世界里，沉默似乎总会和死亡挂钩。我必须得打破沉默。我努力思索着，狡黠一笑，找到一个绝对打破沉默的方式——那就是提问。恰好我也找到了一个绝佳的问题。
　　“还有多久能到？”我问。
　　绿帽子突然愣住，又马上反应过来。“哦，快了。”
　　“没有了？”我惊讶的问。我本以为他的回答可以多些题外话。
　　“还有什么？”他的表情很狡黠，“哦，对了，你是想通过问题打破沉默。嗯，那我是得多说几句。说些什么好呢，那就说……”
　　“停！”我有些生气。不是因为他看透了我的心思，而是我逐渐感觉他是大人，我才是小孩。
　　“好吧，说些正紧事。”他微微一笑，“拿到祖训之后，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我极其认真。
　　“一位故人。”
　　“故人？”
　　“故人。”
　　我想，难道是老头子？
　　“一个老头？”
　　他思索了一下，“也可以算是一个老头。”
　　那必定是老头子无疑了，我心想。便不作多问。只是不解老头子怎会认识绿帽子？他又怎会下山？他可是说过，非我亲请，不会下山的。
　　“你不是知道祖训的内容吗？为何又要取？”
　　“有些内容，需要你亲自看？”他毫不忌讳。。
　　我不再言语，一直沉默着。几百年前的祖训，竟然有些内容是给我看的？
　　呵，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