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 李夫子

　　天心国民崇尚武力，因为天心国的疆域内并不太平，无论是阴山的凶兽，还是邻国的铁骑，都需要天心国人用武力去抗衡。内有忧患，外有强敌，尚武之气蔚然成风。但有意思的是，在整个天心国，上至庙堂之高遥领军事的大将军，下至边关校尉，都对读书人礼遇有加，这大概也是致知书院在天心国地位尊崇的一种体现吧。
　　在其他的国家，可能一座城中最雄伟、最高大的建筑会是城主府，但在天心国，城中占地最广阔、修筑的最好的，永远都是致知书院，就算在京师天心城，亦是如此。
　　渭城是天心国最早建立的城市之一，尽管如今它在天心国众多城市中毫不起眼，但这并不妨碍它拥有悠久的历史。渭城的致知书院同样如此，可以说它是伴随着渭城而生的，古老的文化底蕴与时间的沉淀是其他城市的书院难以比拟的。
　　致知书院占地广阔，但主要也是分为四个部分。其一就是作为主楼的致知楼，既是先生们的居所，也是学生们最理想的求教之地。其二是起安居，这并非是一栋楼的名字，而是一块区域，是求学士子生活思考的地方。其三是各式各样的竹林和树林了，当然，这些地方多是志趣高雅的夫子聚集的地方，赏月饮酒，不亦乐乎。剩下的则是与渭城互通的闹市区了。林安手中的腊肉，就是在闹市区买的，不然就他那清贫的家境，只怕是拿不出这特殊的见面礼。
　　林安沿着石子小路曲曲折折走着，初时并未有有同行者，但沿着小路渐渐向学院深处走去，路上偶尔也会有衣着光鲜亮丽的士子，或三五成群，或一人独走，看见林安这新面孔，并且身上穿着的布丁衣服，大多露出了然的神色，同时抱以和善的笑容。但也不乏神情倨傲的人，目不斜视，负手前行，一派不屑与你为伍的样子。
　　但凡是抱以和善神情的人，林安都会笑着抱手回礼，无奈人数太多，久而久之，再遇到，林安也只是微微一笑，略微拱手而已。
　　“吁，看来师兄师姐们都很和善啊，”林安长出一口气，有些欣喜，但随即揉了揉小脸，又有些苦恼，“但是师兄师姐人也太多了，一一回礼太累了，可是不回礼又不太好……”
　　片刻之后，终于是走到了致知楼底。致知楼四扇门都打开着，一进一出，进出的学子先生络绎不绝。
　　林安走进去，只见入眼之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紫砂茶壶，三个紫砂茶杯。向后看去，又有一个面净无须，仪表不凡的男子坐于一把檀木椅子之上，正小口啜着茶。喝一小口茶，长长舒叹一声，抬头看见正盯着他的林安，爽朗地笑了笑，“哈哈，小友是来致知书院读书的吧？看你的衣着，是来找李夫子的，还是来寻陈先生的？”陈先生和李夫子一样，都是致知书院的先生，并且也是允许寒门学子在他门下听课请教。
　　那男子笑了笑，继续说道：“看你手中提着两绺腊肉，那应该是来寻李夫子的了，也只有他，才有这么好的雅兴用腊肉充当学费了。”林安有些脸红，那男子又说道：“你也不必紧张，这是很寻常的事。至少，在我致知书院，这种事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你还没去李夫子那报道吧？”林安摇了摇头，满脸的胆怯，男子笑了笑，不以为意，“那我带你去寻李夫子如何？我是这的值班先生，我姓白，你可以称呼我为白先生。”“白先生您好，多谢您为我带路。”林安连忙行礼。白先生受了这一礼，点了点头，道：“且随我来。”
　　言罢，点头示意林安跟上，自己当先向前走去，林安连忙跟上。一路上有许多士子见到白先生，都稽首行礼，都不免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林安。这让林安如芒在背，有些不安，小跑着紧紧跟在白先生背后。他只顾着低头走，也不管身边的人怎么说怎么看。
　　不久后，白先生突然停下了脚步，林安也急忙停下脚步以免撞到白先生。白先生看着紧贴着自己呢林安，不由奇道：“你跟我这么紧干什么？喏，这就是李夫子的住处了，你就自己进去吧。别紧张，老李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的。”白先生拍了拍林安的肩膀，示意他敲门进去，自己转过身离开了。
　　眼前的门有些旧了，原本刷的上好的大红漆已经显得有些暗沉了，有些地方漆都已经掉了。门上有一个铜羊首，羊嘴里含着一个铜环，铜环已经被摸得光滑油润了。林安看着眼前的这扇门，有些忐忑不安，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
　　最终，林安长吸一口气，伸手把住铜环，用力扣了三下，告知里面的人，有人前来求学。
　　“进来吧，门可以推开。”从门后传来一略显苍老，充满笑意的声音。林安不由想象，门后的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此刻正双手插袖，眯着眼睛盯着门口。
　　林安缓缓推开门，先是漏出一双眼睛，继而是整张脸，再是整个身子进来。
　　这扇门不大，但是门后的房间却不小。此刻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小老头和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正坐在席子上，那一男一女显得有些恭敬，林安猜测应该是在请教学问。
　　林安合上门，转过身才发现这三个人，三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林安不由退后了两步，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弟，弟子，小黄村林，林安前来报，报道，拜，拜见先生。”林安先是恭恭敬敬的两两绺腊肉放于老头身前，而后退后三不知，“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伏首于地。四人皆不出声。片刻后，仍是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将林安扶起来，林安也不敢起身，仍是跪着，保持着磕头的姿势。
　　一切都很安静，除了林安脖子上的吊坠散发出了淡淡荧光，但并不明显。
　　再片刻后，吊坠的荧光渐渐消散，又恢复了平凡而朴实的样子。林安有些沉不住气了，腿有些麻木了。突然一双干枯却有力的手将自己扶了起来，林安一惊，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平淡而深邃的眼睛，宛如大海一般。林安的心也静了下来。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睛中有着喜悦，林安随即听到先前让他推门进来的声音：“好孩子，我就是李夫子，你可愿意拜入我的门下，让我教导？”林安听到，就欲再度拜下。那一双干枯的手却用力，不让林安拜下，只听李夫子说道：“既然愿意，那就是我的弟子了，在我门下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咱们师徒随性就好。”
　　林安盯着李夫子，李夫子也看着林安，片刻后，林安重重地点了下头，“嗯！”众人错愣，继而哈哈大笑。
　　李夫子指着身旁的一男一女，笑着说：“既然已是我的弟子，那也不是外人了。这是你师兄，复姓钟徒，钟徒凛？这是你师姐，叶秀云。”“钟师兄好，叶师姐好。”林安连忙行礼，这次李夫子倒是没有阻拦他，司徒凛和叶秀云也是笑着回礼，“师弟不必多礼。师傅门下，没有那么多虚礼。”
　　“天色也不早了，司徒，秀云，今晚就在我这里吃晚饭吧，正好也算给你小师弟接风洗尘了。林安，今晚你也不必去起安居了，就在老师这里住一晚如何？”司徒凛叶秀云称是，林安道多谢老师。李夫子摇头，笑而不语，
　　林安睡于偏房，躺在从来没有睡过的舒适的床上，看着月光洒进来，有些出神。
　　娘，我已经找到老师了，老师人很好，还留下我吃了晚饭，现在我正躺在老师家的床上。这床好舒服好软啊，娘，安儿将来一定要让你也睡上这样的床。今天我还见到了师兄师姐，他们都很和善，也很照顾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
　　林安沉沉睡去，在梦中继续说着没能交代完的话。
　　李夫子推门进来，看着睡熟了的林安，笑了笑，替他盖好被踢掉的被子。转过身，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华，李夫子看上去有些不一样。叹了一口气，李夫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向上一托，似乎从月光中摘出什么东西，只见李夫子右手缓缓移动，竟从月华中牵出一道光往林安胸口送去。那道月华穿过被子以及林安的衣裳，没入他胸前的吊坠。吊坠在这瞬间竟光芒大放，继而化作星光点点，缓缓消散。
　　李夫子看着这异像，并未惊讶，只是开心的笑了笑，轻道：“原来是你。”
　　说罢，李夫子引指虚刻，似是写了着什么。片刻后，李夫子身体发光，似与月光融为一体，继而消失不见。
　　林安熟睡着，嘴角上扬，似乎梦到了很开心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声梦呓：“爹……”。
　　饱含期待。
　　饱含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