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书院人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或许是昨天的梦里有着让林安不舍的事物，让他迟迟不愿醒来。
　　林安坐在床上，有些恍惚，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梦里。
　　“啊……老师！”林安猛然惊醒，自己尚在老师家中，急忙起身穿好衣裳？推门出去，却见整个房间空无一人，并不见李夫子的身影。“老师？老师你在吗？”林安轻轻呼唤，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在昨天四人围着坐的席子上找到一页信笺，上写道：林安，为师有急事需要远行，来不及跟你打招呼，特此留下此言。桌上我留有一些银子，你且收好，新生报道需要打点之处颇多，你且去报道，安置好自己。其间若有遇到难办之事，可报为师的之名，或许会有用处。
　　林安将信笺折好放入怀中，又拿起桌上的银子，也放入怀中。林安走到昨天行拜礼的地方，再次跪下，向李夫子所坐之处，磕了三个响头。
　　“娘，我好像知道什么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了。”林安喃喃。
　　从小就跟母亲相依为命的林安所拥有的是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母亲总是觉得他还小，无论做什么都要在身旁陪着他。这种爱，很深，但是，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李夫子虽然只是与林安昨日才相见，但那种信任感，让林安觉得李夫子真的将自己视为己出。见了李夫子之后，心中总是有一种安全感，这是与母亲在一起时很难拥有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拥有父亲的感觉吧”。
　　离开了致知楼，林安并未在出口处见到白先生。原本还想请教白先生一些新生报道问题的林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过从致知楼走出来的士子不少，说不定有一些也是新生，不如跟着他们走，应该能找到起安居。
　　林安打定主意，寻上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刚从致知楼走出来的士子，慢慢地跟在他后面。不过林安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尾随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
　　林安低着头走，偶尔抬头看看是否跟丢了。来来往往的士子都好奇的看着林安，但也并未多言，只是露出微笑。而被林安尾随的那个士子有些纳闷了，为何今天这些人都对自己笑呢？他一手挠头，停下脚步转身向后看去。他只见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小孩，穿着不是很合身的补丁衣服，正低着头跟着自己。他不由有些好笑，这小孩莫非不是找不到路？想让我给他带路吗？我看起来有这么善良吗？
　　林安正低着头想着事情，并未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于是他一头撞了上去，吃了一惊，连忙退后作揖，“抱歉抱歉，我刚才想事想的入迷了，不小心冲撞了师兄，还请师兄恕罪。”那男子见林安年纪虽小，却甚知礼节，也不不由心生好感，摆手道：“无妨。师弟何故跟着我一路到此？莫非你是新生？”林安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师弟愚钝，找不到前往起安居的路，在致知楼巧遇师兄，觉得师兄面善，于是就跟着师兄一路到此。还请师兄为我指明道路。”
　　那男子微笑道：“既是如此，师弟且随我来，我正是要前往起安居的。我姓陆，叫陆乘风，痴长师弟几岁，师弟叫我陆师兄便是。”林安连忙行礼，“见过陆师兄。”陆乘风受了一礼，随即拉过林安的小手，道：“师弟，你可能不知，咱们致知书院有些不同，不是很在意那些虚礼，先生士子都是如此。以后我们再见面，不必行礼，问好即可。”林安点头称是。
　　一路上陆乘风拉着林安的手，携手同行，问林安家住何处，于哪位先生门下求学，是否是渭城本地人氏等等问题。林安心中颇为感动，也都一一回答。
　　二人一问一答，笑声不断，颇为亲密，不知时间飞逝，不知路程遥远。
　　二人走着，正走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隔着竹林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还有人家的捣衣声，其间有女孩子嬉闹的声音。
　　穿过竹林，沿着石子小路前行。渐渐看到有茅草屋建于远处，整整齐齐的，有些茅草屋有袅袅炊烟升起，应该是有人居住。除了茅草屋，一旁还修筑得有竹屋和木屋，但星罗棋布，显得随心所欲。不远处河水漫过，河道中用大块的石头围成一圈，正有三五个女孩在那里洗菜捣衣。其中一个女孩远远得看见陆乘风和林安，伸起手臂打招呼，陆乘风微微一笑，也伸出右手在空中摇晃。
　　林安看的出神。这和他想象中的学院生活有些不一样。
　　林安讷讷地问：“陆…陆师兄，这里，这里你确定是起安居？我们没有走错吗……”陆乘风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林安的肩膀，看着林安笑道：“师弟，这里的确是起安居。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想象中有些不一样？”林安不由点了点头，心道这也太不一样了……
　　陆乘风看着眼前的起安居，不由感慨道：“师弟，实不相瞒，师兄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有些不可思议。当时我想，这致知书院的起安居怎么这么差啊，还不如我自己家里，但是我还是住了下来。从刚开始的嫌弃，到现在的热爱，其间种种，只有你住在了这里，你才能够明白，何为热爱，为何热爱。”林安点了点头，笑道：“我觉得师兄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陆乘风愕然，随即笑了笑，但是有些惆怅，“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师弟，以后要是有心仪的女子一定要告诉她啊，不要空留遗憾。”林安脸红，“师兄，我才刚满十岁！现在说这些还早呢……”陆乘风鄙夷，“我九岁的时候就给我喜欢的女孩子写情书了，十岁很早吗？”林安无奈，只得认输：“师兄威武。”陆乘风哈哈大笑，领着林安向一排排整齐的茅草屋走去。
　　在茅草屋前，有着一间木屋，木屋开着一扇窗，里面坐着一个小老头，做在摇椅上，正哼着不知什么小曲儿。
　　陆乘风用手在窗户上叩了两下，笑着喊道：“谢老，我这有个新生，今天才来报道，还请谢老安排个住宿的地方。”
　　那老头抬了抬眼皮，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抠索，随即扔出一把钥匙和一个小红牌，上写道“九八一”。那老头有气无力的道：“又是你小子，你怎么每次回来都能领个新生回来啊？我好不容易到这里养个老，偷偷闲你还不让我清净清净？去去去，别再烦我了。”说罢，又哼起了小曲儿。
　　林安好奇地盯着陆乘风，陆乘风有些尴尬，搓手道：“哈，哈，哈，师弟，这个也不能怪我，谁让我长得面善呢，所以……”林安顿时了然，随即大笑。
　　陆乘风有些头痛，不理会林安，向一间显得比较新的茅草屋走去，喊道：“别笑了，快跟上！还想不想有住的地方了！”林安赶紧跟上，只是脸上的笑意收不掉。
　　陆乘风打开门锁，推门进去，林安也跟着进去。
　　只见其中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床尾有一个柜子，大概是用来装书用的。房间虽小，但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陆乘风接过林安的包裹，放在床上，道：“这就是你以后的住处了，钥匙给你，自己收好。你自己先整理一下吧，等会师兄来接你，到师兄那里吃晚饭。”陆乘风拍了拍林安的肩膀，随即走了出去。
　　林安将衣物被子放好，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脑袋中想着陆乘风的话，想着母亲的话，想着昨晚梦里没有说完的话……
　　晚上，陆乘风的木屋中。
　　二人吃过晚饭，心满意足的躺于席子之上。林安夸赞道：“师兄你的手艺真好，就比我娘做的差那么一点点了……”陆乘风无奈，“有你这么夸人的吗？做的好吃还能是差一点点？”林安嘿嘿一笑，并不说话。
　　二人躺在席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娇叱：“陆乘风，给老娘死出来，你有本事再躲着我啊！”陆乘风脸色剧变，一个驴打滚就起来了，话也来不及说从木屋后门一溜烟跑没影了，动作之娴熟让林安瞠目结舌。
　　林安正啧啧称叹之时，只见一丹凤眼柳月眉，煞是好看的女子用力推开了门，林安愣在了原地。那女子见房中之人并非陆乘风而是一不认识的小孩时，也是愣了一下，气势一落千丈，仿佛从女王一下变成了温婉的邻家姐姐。
　　二人对视良久，都愣在原地。还是那女子率先打破沉默：“你是陆乘风带来报道的新生吧？陆乘风呢？”林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算陆师兄自动带过来呢，其实本来是我跟着……”林安话没说完，女子不耐地挥手打断，“差不多差不多！你告诉我陆乘风呢！是不是又跑了！”
　　林安以为这个漂亮姐姐又要发火时，那女子却突然沉寂下来，满脸伤感坐在席子上，埋着头抱着腿。
　　气氛一下变得跟尴尬。。
　　林安头大，只得咳嗽一声，问道：“姐姐可是陆师兄的心上人……额，不对，呵，呵，路师兄可是姐姐的心上人？”
　　女子猛然抬头，脸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