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来圣气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在下以火克木，夫人以为如何？”玉衡挥散余烬，得意地看着唐氏。
　　唐氏阵法被破，丝毫没有惊慌之色，反倒悠然落下屋檐，浅笑道：“公子好手段，的确令妾身佩服。不过，公子行走江湖，连名号都遮遮掩掩的，岂是大丈夫所为？”
　　玉衡摇头，将火折子收回袖中，道：“我不是什么大丈夫，也非江湖中人，名号这种东西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非江湖中人？”唐氏一字一句重复了两遍，冷笑一声：“那我劝公子此时离去，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现在可是我们占上风，想要威胁也该看清楚牌面吧？”玉衡笑得有几分放肆。
　　杨朔风可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因为就在他们的身后，明海已隐忍很久了。此时他的眉宇间已经疲态尽显，脸上满是惨白的颜色。刚才强运金钟罩挡下步霜潮的一击，催化了他体内的残毒，如果再动真气，则有性命之虞。
　　唐氏站在月光下，那清冷的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雾霭，而她的身后，隐隐地出现那只引路的白鹿来。一见那白鹿，胡万的脸陡然间变得煞白，双眼不敢再凝视，一头躲进客栈里，其它人也纷纷后退，片刻也不敢停留。
　　风停了。雪也停了。
　　寂静的院子里，唐氏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带着重重的混响，如游魂般在院中回荡：“看不清楚牌面的是你们。杨大人能猜出寒江钓雪，就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与我们为敌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会有好的收场。”
　　“哇——”尽管明海提前捂住了耳朵，但仍止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玉衡这才意识到明海的伤势沉重，连忙上前扶他坐下，然后从身上掏出一粒丹药，助他调息定气。
　　杨朔风屏气凝神，不敢大意，因为但凡习武之人，如果真气运行到咽喉的位置，就会产生如空谷回声一样的效果，轻则损伤经络，重则扰乱神智。若是敢以真气相挡，则会受到魔音引导，内息混乱，若不以真气相挡，则会被声音震伤内脏，甚是棘手。那胡万之流想必是知道此招厉害，所以提前躲了起来。
　　唐氏已达到这个境地，足以说明她的修为相较自己不遑多让，杨朔风内心加了几分小心，摇头道：“你们是何方神圣，杨某不知。但想来也绝非善类。”
　　步霜潮一怔，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存心羞辱，心中已动了杀机。
　　玉衡安顿好明海，向院中折下一截花枝，在雪地上刷刷点点，一边写一边说道：“杨大人不知道也不奇怪，因为二位的师门涉及宫中旧案，昔日知晓此事之人不超过八个。”
　　杨朔风心中疑惑，转过身往地上一瞧，上面横书“东瀛御武众”。
　　还没等杨朔风开口，玉衡便用树枝将字迹全部抹去，然后手指放在嘴边做噤声状，示意他不要提问。
　　“如此，你得跟我们走！”步霜潮手中鱼钓一横，金钓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击玉衡的额头。他这一手又疾又猛，与刚才屋内交手时截然不同，杨朔风急忙出手，将玉衡一把拽过来，可惜这一拽终究是慢了半拍，银线已缠上玉衡的左手。
　　步霜潮眼露凶光：“不放手，我就将他的这只左手给卸下来。”
　　杨朔风皱了皱眉，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步霜潮雷厉风行，右手挥竿金钩再起，银线转眼再将玉衡的腰死死缠住。杨朔风指尖运使纯阳罡气，双指如剪欲断银线，岂料一剪过后，银线仍然完好无损。
　　杨朔风自幼修习纯阳罡气，已至炉火纯青，漫说断掉一根鱼线，就是分金裂石也是稀松平常，但这银线材质似乎非常特殊，能将他的纯阳罡气完全化解。
　　杨朔风来不及细想，再豁元功，一声龙吼震耳欲聋，步霜潮猝不及防，手中鱼杆险些脱手。
　　唐氏口纳符诀，身后白鹿灵光大盛，已成灰烬的梅花瓣居然重获生机，而那浓烈毒气相较之前更甚。
　　步霜潮趁势运气收竿，将玉衡卷到身边，封住他身上几处大穴，使他不能动弹，随后对唐氏说道：“此人我要带走拷问，这里就交你处置。竞宝择日再开！”
　　“等等。”玉衡扭头冲着楚竹仙高喊：“好歹家师与狐歧族也有几分交情，楚师妹为何见死不救？”
　　楚竹仙从刚才就一直冷眼旁观，她此时并非不想出手，但对付唐氏一人，她的胜算只在五五之数，再加上步霜潮这样的高手，想得手更是难上加难，若此时玉衡被他掳走，反倒是帮了自己的忙，虽然有些违背江湖道义，但她权衡再三仍决心以狐歧族秘宝为重。
　　“姐姐，我们要救那个大哥哥吗？”方芸遥拉着楚竹仙的手，小声地问。
　　“本来看在他主人的面子上是该救的，不过，我们此行是为了夺回秘宝，不能因小失大。”楚竹仙平静回答。
　　“什么？因小失大？”玉衡已经被步霜潮扛在了肩上，听到这话不由得火冒三丈：“那你们也就再也找不到狐歧族的秘宝了。”
　　最后的“了”字音被拉得很高很远，楚竹仙突然如梦方醒，银牙暗咬：“糟了，东西在步霜潮身上，快追上去！”
　　方芸遥糊里糊涂地慌忙开启背后剑匣，刹那间院中一片光明，青红两道光芒直射牛斗，楚竹仙、方芸遥二人御剑乘风，流星赶月般直追而去。
　　“他是几时发现的？”唐氏并没有阻拦，而是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只留下一个女子断后，这样好吗？”杨朔风趁她不注意，正偷偷地蓄积着真气。
　　唐氏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挥手，房前屋后，院墙上下，瞬间冒出十几道黑影，这些人蒙着面罩，手中除了明晃晃的太刀，还有各种暗器，俨然东瀛忍者的行头。
　　尖锐的破空之声倏地朝杨朔风刺来，数十种不同的暗器直刺杨朔风全身要害，而五毒梅花阵已织成了一道奇异的大网，从八方合围上来，叫人无处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苍龙劫突然发出一声锐利的鸣响，黑色长戟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这个圆看似缓慢，但实则速度极快，围绕着杨朔风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墙，顷刻间就将各个方向飞来的暗器一一反弹。有几人中了反伤的暗器，惨叫一声，跌落墙头。
　　黑衣忍者俱是惊愕，没想到此人虽然被困，却有这等神兵护主，都不敢轻举妄动。
　　“还愣着干嘛？一齐上！”唐氏脸上依然保持着镇静，以威严的口吻呵斥道。
　　梅花瓣在空中排成数十枝箭簇的形状，左右穿***迫杨朔风左支右绌，同时黑衣忍者借助奇阵掩护，刀刀凶狠，只见眼前寒光横扫，锋利刀刃几乎要砍到他的脖子。
　　杨朔风自知耗下去必死无疑，心下一横，猛提一口真气，手攥苍龙劫，纵身跃起数丈，寒芒直奔唐氏而来。
　　如此擒王之举，唐氏心中早有准备。只见她口中念动咒言，梅花瓣巧然变阵，汇合成巨大的剑身，力劈华山。杨朔风脚下轻功旋转，挥洒戟杆巧妙格挡，可花瓣再次化整为零，将他包围起来。
　　唐氏的阵法古怪，虚虚实实，出其不意，再加上这些忍者招式无声无息，在夜色之中极难捕捉，杨朔风虽用长戟挑落数人，但仍难言轻松。况且这些忍者毫不惧死，只是一心猛攻，杨朔风一时无法脱身，战况陷入僵局。
　　唐氏站在远处，并不着急进攻，而是不断催动毒阵。杨朔风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随着鬼影般的攻击不断上下闪躲，已让他身心疲惫，再加上花毒入体，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已显得顾此失彼，穷于应付。
　　杨朔风无法速胜，又担心明海伤情，不敢恋战，虚晃一招后，趁机架起明海，以极快的轻功跳出战局。一众忍者急忙追了出去，他们队形严整有序，没有落下任何的空档，杨朔风虽是夺路狂奔，但与之相距始终在三丈之内。
　　“姓杨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还是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乖乖引颈受戮吧。”唐氏娇斥一声，如夜空中的白色幻影，追击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她身旁萦绕花瓣随行，排成了数个诡异的图案。唐氏轻笑一声，取出其中一枚划破手指，带着血迹的花瓣向杨朔风飘去，就在花瓣触碰他身体的瞬间，虚空中，零落的花瓣突然长出了花盘和枝叶，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露出撩牙。
　　“这是……！”杨朔风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咒术，双手用力想要挣脱，花枝上的尖刺扎得他手上血迹斑斑，尽管如此，那树枝却是越来越多，杨朔风无法继续施展轻功，只得落在一棵大树上。
　　“花开顷刻，立地成佛。”唐氏在空中媚笑。
　　“不许你妄议成佛！”
　　杨朔风一怔，回头一看，明海手指着唐氏，眼中满是怒火。不知是玉衡丹药的效用，还是他自己怒气翻涌，此时脸色比起刚才已恢复了几分生气，杨朔风问：“你感觉怎样？”
　　明海用僧袍擦了擦汗，回答道：“玉衡的丹药真是神奇，我现在感觉已经轻松多了。杨大哥，你休息一下，这妖女使的是东瀛的‘空花咒’，这些花刺有毒，沾上人血之后就会迅速生长，损耗宿主精神，乃是不入流的污咒，看我来会会她。”
　　“好狂的和尚。”唐氏冷笑道，“等你们葬身花海，妾身倒要看看，那时你还是不是像这样硬气。”
　　她手中抛出一捧花瓣，花瓣受血气吸引，直扑杨朔风，明海双手结印，一股金色气墙包裹全身，花瓣虽离他只有三寸，但却无法再进半分。
　　“妾身当有什么高招呢，原来是金刚结。不过是藉由真气产生的一道无法通过的防护墙，既是至刚，亦为至柔。小和尚你只守不攻，能抗到几时？”唐氏轻轻落在对面的树杈上，周围四面八方都是忍者。
　　“一起上。”
　　黑衣忍者听从唐氏号令，从四面八方攻来。
　　“只守不攻不是办法，先帮我松开。”杨朔风冲明海喊道。
　　“哦哦。”明海伸手一抓花蔓，手指便被毒刺扎上，渗出血来。可此时毒花一沾上他的血，竟然马上枯萎凋落，而空气中浓郁的毒花香味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淡淡的莲花清香。
　　杨朔风低头一看脚下，虚空之中生出数十朵白莲，将他身上的伤处一一愈合。杨朔风接触过不少奇人异士，也见过不少玄妙法阵，可这般神奇的景象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转头望向明海：“这是……？”
　　“如来圣气？”唐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明海眼瞳中已化为一片白光，身后陡然生出四只手臂，招式不停，那些试图靠近的忍者都未曾看清是哪只手掌出招，就被一一打落，雪地上黑影不断飞落，耳边不时发出阵阵惨叫之声，一干忍者转眼就被打得东倒西歪，有挂在树上的，有倒在地上的，有埋在土里的，狼狈之极。
　　白莲俄然散去，明海如玉的脸上，双目紧闭，没有意识地倒了下去，杨朔风一把扶抱起明海，单手搭脉，只觉得他脉象数而洪大有力，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