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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陵府，一个小女仆战战兢兢的捡起摔瘪了的铜杯，又匆忙转了出去阖上房门，她可不想被暴虐的主人看不爽，然后笞打一番，成为泄愤的倒霉对象。
县左尉陵豹此时看起来着实可怖，长长的马脸因愤怒涨得通红，三角眼中一股恶毒似都要迸发出来，额头青筋暴起。
“无耻老贼，无能硕鼠，只会在阴暗处施阴谋诡计的老狐狸！”陵府亲信守在门外也不知道家主具体骂得是谁，而唯一知道详情的老门客正站在陵豹旁边，一声不吭。
“蒲老，此番我敢如何做，可有何教我？”，陵豹语气轻柔，用的竟然是西楚一带的方言。
如果让陵氏其他族人们知道平日里不可一世，颐指气使的陵豹竟然对一个头发发白，面容褶邹的老门客如此尊敬，定会惊掉一地下巴。
蒲老面无变色，同样用西楚方言回答道，“如今之计，唯有收敛蛰伏。有人越是要你们相斗，两败俱伤，越是不能随了他的愿。因此，表面必须要维持好的同僚关系，积攒势力，找寻机会，而将争斗全部转移到地下进行。”
陵豹点点头，明显是认同这个看法。虽然自己家族和蒲老背后的势力一直在或明或暗的帮助他，苦心经营下，才得以得到并坐稳县左尉的位置。
为了击败邓满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不是没有想过最直接的方法，派人刺杀。并且，他已经在严密的布局了，这几天正要找机会把人派出去劫杀邓满，却被人抢先一步。
“蒲老，终止刺杀计划吧，告诉城外的人让他们赶快离开。主吏掾遇劫的消息不久就会传遍全县，造成人们的恐慌，这时候那个老贼一定会让我带县中兵卒、游徼亭长严查盗贼，树立典范，维持民心。到时候不要让巡查的人遇到了，平添麻烦。”
“陵君宽心，早些时候我就让他们撤了，避过关隘大道，走山路水道回楚国去了。”
蒲老惋惜到，“本来是想让这几个侠士杀死邓满后直接逃走，再抓来几个替死鬼，然后由刚好带兵路过的陵君击灭贼人。这样一来，岂不是天衣无缝，可惜啊！”
“是矣，这样吾治下虽出现盗贼杀人，可却及时被我击灭，虽不算功可也不能算过。邓满死后，郡上必任命我为县右尉。如此结果，是我等棋差一招啊。”
“是矣，此番最大的获益者却是邓满。”蒲老分析道，“他大难而不死，反而是到郡中公干归来遇劫，也许还能得到郡上的宽慰。”
蒲老浑浊的眼睛撇了撇陵豹，继续说道，“关键是，陵君你此番因治下贼人猖獗，今年上计（考核）当得不到优，甚至还要被书面训斥。右尉之职多半已落入邓满彀中。”
“我又何尝不知呢，不过那个老狐狸的阴谋却也没能得逞。嘿嘿，他怎么可能会想到半路杀出个勇武的少年以一敌三，救了这会儿本该凉透了的邓满。”
“那个少年本事不俗，按理来说该当被邓满拉拢。可据手下们打探到，这叫做去疾的少年刚进邓宅没多久，就被邓满“请”了出去，似乎认为这少年确是一个粗鄙浅薄之辈。”
“额？我之前让人调查这个叫做去疾的少年，本是丘陵里一普通闾左，恰好庶出支系的陵彘是他们里的里正。陵彘回报说，这去疾就是个有把子力气，认得几个字，从小没出过乡的没见识的穷少年。”
蒲老似信非信，“乡下人见识浅薄？或因此没有被邓满看中。不过他好歹对邓满有救命之恩，我们可以先观察其人，必要时也可以示之好意，说不得以后用的上他的勇武。”
“那我便派人通知陵彘，对他保持关注，如果有什么接触就立即来报。”
……
邓县官寺，胖乎乎的狱曹掾泽面向坐在阴暗处的一个中年男子，低声下气的说着事情。
这中年男子，方口阔鼻，一张申形脸，典型的关中老秦人形象，可一双狡黠如狐的眼睛却破坏了他“老实人”的形象。
在整个邓县，能被泽如此对待的也就只有县令郑文了。
郑文面沉如水，他在泽的面前虽端着，保持老大喜怒不形于色的姿态，可心里却气的半死。
“没抓到猎物，反折进去只狗！”
虬髯大汉本是他苦心寻来的楚国来的邦亡人，去年刚落了秦籍。因他在秦国受了欺侮，愤而杀人，自己被判苦刑，他的妻、子也被充作给官府干活的隶臣。
这样一个没乡党、没背景，在服刑、有勇力的杀人犯当然是作案的首选。
私放服刑犯出去为贼，本是不易之事，可却架不住他自己是县令，他的忠实马仔是专管刑狱的狱曹掾。
““贼首”的身份有人知道吗？”
“没有，被带到时已经将死，不能问话。得了其中一贼的供词，便将他敲定为楚人。案件从头到尾，见过他的就寥寥数人，不可能会认识他。”
“他的妻、子，已经处理妥当了吗？”被用来要挟虬髯大汉的他的亲人现在是他的软肋。
“大人放心，已经将他们移交到南郡为隶臣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得来邓县。”
泽看着县令仍然是面带郁色，便讨好的说道，“可笑邓满和陵豹还派人在官寺周边打探，他们又哪里能猜得到，智慧如大人根本就没有羁押虬髯的亲人，他们一直都在隐官里做着劳役呢。”
“哼，本欲使彼二辈相斗，邓满死而陵豹谪，这样右尉或可以轮到你的头上。谁料……”
“都是那个叫去疾的乡野少年横插一手，节外生枝，气煞我也。为何大人还要使他得爵，升为公士，属下不懂。”泽苦着一张胖脸，升官的机会没了，他能不沮丧气愤吗？
“无知！本县令初来邓县，你也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苦心设计邓陵二人！还不是他们两家是这邓县豪族，底层官吏基本都跟他们沾亲带故。我虽为县令，可有时候说话还没他们管用！”
这也是郑文出此恶计的根源，他在这邓县，基本是被架空的，作为关中秦吏，他有他的傲气，对权力的掌控欲容不得邓县是如今的局面。
关中来的秦吏在邓县仅他和泽二人，如果想要主掌大权，他需要依靠一些非邓陵二族的官吏，而像去疾这样出身贫寒、有勇有谋的少年正是他的拉拢对象。
“关注这个去疾，待他成年，可以任他为吏，最好能让他为我们所用，成为破开坚冰的一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