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学生

　　李林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早上走出家属院，才到路口，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就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直冲冲的向自己撞了过来。
　　李林被这一下撞得不轻，在地上连滚带爬，全身就像散了架，半天站不起来。
　　“叔叔，对不起，”那个学生一脸惊慌，“我没注意看路，你没事儿吧？”
　　“哎哟，别扶我别扶我，等我缓一会儿。”
　　“您等等，我叫出租车，送您去医院。”
　　“等等等等，我感觉一下，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叔叔，没事，”学生的态度很坚定，“我撞了您，一定负责到底。”
　　他不顾李林的推辞，把自行车锁在路边，就扶着李林上了一辆出租车。
　　“叔叔，真的对不起。”
　　“……你哪个学校的，怎么骑车这么不小心？”
　　“叔叔，我是一中的。”
　　“一中？你爸妈是干嘛的？”
　　“我父亲过世了，母亲是在面馆做服务员。”
　　李林怔了怔，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医院到了。
　　李林从出租车上下来，抬了抬胳膊，动了动腿，发现除了手掌的擦伤之外，其他地方似乎没问题，说道：“行了，随便照个片吧。”
　　“叔叔，不行。”学生拒绝得干脆，“万一以后发现有什么问题怎么办？”
　　李林“嗯”了一声，没再推辞。
　　接下来，那学生非常积极，跑上跑下，办着各种检查的手续，如果不是李林坚决的推辞，看样子他连CT都要带着李林去做。
　　“你怎么带着这么多钱？”
　　李林看到那个学生出了155块的检查费之外，居然还剩了一百多块。
　　学生很老实的回答：“这是我们班准备买辅导书的班费。”
　　李林恍然，也没再多说。
　　最后的检查结果是脚上两处擦伤，手臂磨破了一块皮，腰部有轻微扭伤……医生给开了28块钱的药，学生也毫不犹豫的付了。
　　“你用了这么多钱，你妈妈回去会不会说你？”
　　“不会说我。”学生笑了笑，“她只会打我一顿。”
　　李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家的那个儿子也是这样死皮赖脸的。
　　“你妈挣钱不容易吧。”
　　学生的脸色有点黯然，“嗯。”
　　李林拍了拍他的背，“好好学习，下次骑车小心点。”
　　分别的时候，那个学生拉着李林不放手，死活要他的家庭地址，说要登门致歉。
　　李林本来不想这么麻烦，但后来学生又说，这次检查没有做得很齐全，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隐伤。
　　李林想了想，把自己住址告诉了他。
　　过了几天，周六上午，李林正在家喂金鱼，门铃响了。
　　打开门一看，只见那个学生提了两包东西，一脸羞涩的站在门口。
　　“李叔叔，我来看您了。”
　　饶是李林铁石心肠，此刻也有些动容。
　　这个年头，谁遇到事情不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更别提撞伤人这等可大可小的事，这个学生虽说那天言辞凿凿，但李林也没有发在心上。
　　这两天他身体好了，更是把这事丢在脑后，未曾想到这个学生还真的上了门。
　　“快进来坐坐。”李林邀请道。
　　学生进门后，一脸不好意思的把保健品放在桌上，双手搁膝，规规矩矩在沙发上坐了。
　　“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李林埋怨道，“你妈妈挣钱不容易，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学生老老实实的道：“妈妈说了，我撞了您，还耽误了您的工作，咱们家再怎么样困难，也得表示一下心意。”
　　李林脸上还是不以为然，心里却有些感慨。
　　这时李林的妻子问了句“是谁来了啊”，从卧室里出来，见自己丈夫和一个学生坐在沙发上寒暄，顿时有些诧异。
　　等问清楚情况，又看了看桌上那两盒几百块钱的口服液，脸上也带起了笑。
　　两口子的儿子刚上大一，去了外地，家里少了个人，平时显得挺冷清。
　　今天蓦然来了个和自家儿子差不多大的少年，模样长得秀气，虽说看似不善言辞，但性格老实憨厚，偶尔冒一两句傻乎乎的话出来，很是有趣，李林两口子不知不觉就把对方留到了下午三四点钟。
　　学生走后，李林的妻子张婉怡看着桌上那盒价格不菲的口服液，有点狐疑，“老李啊，这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李林哈哈笑道：“能有什么问题？我一个棉纺厂的后勤科副科长，谁还能送礼送到我门上？”
　　“那倒是。我看小何小小年纪，也不像那样的人。”
　　“对嘛。我说你呀，就是天天想得太多，我要不是想得清楚，能放他进这个门？”
　　“嘁，尾巴翘起来了啊李科长。”
　　从那天之后，那学生隔三差五在下午放学的时候，就会提着点东西上门，倒没有像之前那样昂贵，就时不时提点水果，说是母亲叫他带来看望李林的。
　　就这么过了个把月，学生成了李家的常客，就连李家的邻居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时不时遇到了还帮忙提个东西，印象也是极好。
　　一中本来就离李林家挺近的，有一回对方提东西来，张婉怡没在家，李林准备留着对方吃顿饭，学生反而不愿意了，说给他添麻烦。
　　“哟，小何，这下还跟我客气上了？上回叫你帮我喂下金鱼，你怎么就不客气的抖了半包料下去，差点把我的宝贝给胀死？”
　　学生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我是看着那个虎头好漂亮，所以想叫它多吃点，没想到……噢，对了，李叔叔，金鱼是不会被胀死的，您说得不对。”
　　李林不信道：“都这么说，还能有错？”
　　学生见他不信，有点急了，道：“真的，我爸之前养过金鱼，专门研究过的。”
　　说到这，李林有点信了，因为之前这个小何和他聊金鱼，倒的确说的是头头是道，如数家珍的样子。
　　如果不是家里有人养过金鱼，且还养过很多品种，这么小的年纪，的确没有这般见识。
　　想到这儿，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对了小何，你爸爸之前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