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红

　　我穿过茫茫黑夜，才见识念过无痕，时节未变。
　　林载仕酸胀地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团白障。其余的五人已经在床下倒腾完了，宋佰背上书包：“林载仕，你怎么了？刚才叫你都叫不醒，要帮你请假吗？”
　　嘴里还余有一股口气，回道：“不用了，你们先走吧。”
　　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泛着油光，眼球呼之欲出。林载仕心里唯一的慰藉只剩下宋佰他们的睡眠质量看来并没有很受自己的打扰。
　　龙北的洗面奶摆在一边，林载仕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往脸上泼了一手水，赶去第一节课。
　　三五天的光景转眼就过，十二月的最后一晚，“笃行”楼里一阁阁的亮光都在敲锣打鼓地收拾行装。元旦节三天一连连到周六，还送了一天周日。哪怕二十天不到，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要迎来期末考，哪怕辅导员三申五令大学里成绩同样重要，哪怕半年前还天天为大考小考的试卷牵肠挂肚，如今却都阻挡不了一颗颗想出走的心。
　　过了一个暑假，近千万人的生活一起摇身一变，容易地近乎顺其自然。
　　赵轼收拾完了东西，坐着凳子上说：“其实我们今天也不用早睡的，明天早上坐车去衡山还有两个小时可以睡呢。”
　　“哼，看你不带围巾，也不带手套，明天到衡山上不冷死你。”钱怀嘉抖了抖手上的围巾呛道。
　　“爬山爬着爬着身子就热了，你们戴了也是要脱的。”
　　苍耳悠悠地走出猫窝，尾巴长长地向上勾起。龙北问：“林载仕，这两天猫？”
　　林载仕脑子里劈下一道闪电：“等等。”随即立马找了钟意：“元旦节你会出去吗？”
　　忐忑不安了几分钟，钟意的消息才姗姗来迟：“天气这么冷，我还是不出去了。”
　　“那苍耳放你那里吧，我们寝室打算元旦去爬衡山。”
　　“哦，好啊。那你现在送来吗？”
　　林载仕长出一口气，还真不知道钟意要是也出去可怎么办。抱起苍耳往窝里一塞，横捧起整个猫窝就出了门。
　　夜风猎猎，路上行人无几，远远地有行李箱轮游摩于地板的声音。保安蜷在小小的保安室里，已经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盹。
　　小跑到女寝楼下，钟意还没下楼。林载仕一边给钟意发着消息，一边探头看着宿管室里的动静。
　　钟意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下来，看着林载仕手上棕绒厚实的大猫窝，有些惊怯，把头也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宿管阿姨那边。
　　“那个，我出来的有些急，剩下的猫粮忘记给带来了。”林载仕后背还微微地冒着汗，尴尬地说道。
　　“这倒没事，前几天圣诞节的时候，网上卖猫粮的那个店里做活动，我给它买了一包新的。”
　　“那你们宿管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元旦节我寝室里其他人都打算回家，宿管她一般这个时候也不会去查寝室的。”钟意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现在担心的是火车上好像不准带宠物上去，我搜了一下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要打疫苗针办托运，有的说放在宠物箱里它不出声就能蒙混过去。”
　　这时，三四个回寝的女生一路从冷夜里打闹了过来，看了一眼林载仕两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猫窝上面，好在只是仓仓犹疑了一下，又一路嬉笑着进去了。
　　“算了，我回去再想一下吧。祝你去衡山玩得开心。”说罢，钟意也小心翼翼地上了楼。
　　回到寝室，明明不过空下来一块地砖大小的方寸之地，可那上面不同于周边的白净，分明诉说着它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林载仕，猫送过去了？”龙北问道。
　　“嗯，是啊。”
　　“不过好像你没把猫粮带上啊，要不你跟钟意说声，明天早上再拿过去？”
　　“那个猫粮，她说寝室里还有。”
　　第二天一早，钱怀嘉就拍着各人的床栏，一个一个地叫醒了。林载仕其实醒了小半个小时，在贪恋被窝的同时享受着将睡半醒的状态，默默计算着离被人叫醒还有多久。所以被钱怀嘉这么一叫，并没有像对面的宋佰那样有起床气，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继钱怀嘉之后，麻利地收拾完了自己，来到阳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开了一半的月季，然而另一簇绿叶中竟也冒出了两个并生的花骨朵，浅色的花萼紧紧地包被着蕴内的花心。
　　林载仕看得出神，不知何时龙北站在了背后。
　　“你看，那里还有一个小的呢。”龙北把毛巾晾下，指着最小的那株月季说。
　　顺着指头看过去，几叠叶下，还真有一个豆大的花头藏着。林载仕四下瞄着，原来月季开花的那一枝上的叶是与寻常叶子不同的。叶子刚伸出茎来的地方，会有红边的小段叶展，随后才长出墨绿色的叶子。
　　“把它放在寝室里吧，这么冷的天，开出花来也是难得。”龙北提议说。
　　林载仕抱着花进了寝室，恍然记起，圣诞那日在卖玫瑰花的时候，看到“花在野”里摆着的月季似乎并不叫月季，三棱木柱上铭着三个字：“。”不知是月季的别名还是月季里的一种。
　　一月圆缺，翻篇一季，又到花红时。
　　不久，六人雀跃地拥进小面包车上，宋佰在和钱怀嘉争论几句无果之后，直接一头窜上了副驾驶的位置，钱怀嘉地送出副驾驶位之后，和李长盛坐在第二排，剩下的林载仕三人便挤坐在最后一排。
　　车里的温度不断上升，赵轼不知昨天夜里几点睡的，一会儿便有了困意，用头轻轻地敲起了车窗。前面的三人还在热闹地讨论着衡山的攻略，钱怀嘉似乎还对宋佰方才上车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逮到机会就和他斗起嘴来。
　　林载仕不知和龙北聊些什么，看着窗外掠过的车辆，想起昨天夜里的苍耳，想起钟意的忧虑，倦意从赵轼那里传了来，眼皮酸疼地上下眨巴着。
　　龙北夹坐在两人中间，却丝毫没受车温的影响和睡倦的传染，眼睛里还有浮光闪现，像武侠小说里交错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