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

　　趁大家各忙各的，林载仕忍不住打开了相机的前罢摄像头，重新端详起这张陪伴了自己近二十年的面孔。
　　“好像是比以前耐看一点，是吧？”林载仕在心里自己问自己。
　　神思飘忽了一会儿，手机上的弹话框突然亮了：“你好同学，在吗？”
　　林载仕连忙咽了下口水，又觉得立马回消息显得有些刻意，硬生生地看着小小的一条时刻钟上的数字拨动了几下，才缓缓回道:“怎么了？”
　　屏幕那头的钟意才刚刚下了班，神色疲倦地独行在路上，看着地上的积水，有些恼怒地踩了踩，再看了眼屏幕，看到了林载仕的下一条消息。
　　“忘了说了，我叫林载仕。”
　　钟意关上了手机，径直向宿舍楼走去。大概是下了雨的缘故，路上成双成对的情侣少了很多，昏黄的灯光照在路边茂密的枝叶上，枝叶上满是未落的水珠，水珠在悄悄地在说些什么温馨的故事。
　　钟意看着这和宁安煦的场面，叹了口气，走进了女生寝室楼。女寝是混合寝，一个寝室里常常会插有一两个其他专业甚至学院的学生。刚巧钟意就是寝室中唯一一个别院的女孩子，开始大家还算其乐融融，后来随着上课下课都不在一起，讨论的内容也慢慢脱了节，隔阂也就暗暗滋生了。
　　“钟意，学校严查宠物的通知已经发布了，查到的话一个寝舍得扣许多分的，你看你要怎么处理。”寝室里一个娇弱的女孩发出声音。
　　看着寝室里一片沉默的样子，想必是已经开完了一个小会，钟意下意识地看了看今晚待审的主角——，这只在一次校外的流浪猫领养活动上缩在一角的小猫，经过一个多月的照顾，胖了一圈，现在看来，的确健康了几分。
　　“我会处理好它的。”钟意失神地说道。
　　另外一个女孩子急着想再说两句，被邻床的一个连忙拉住了。最后只加了一句:“听说还是要从我们这栋楼查起。”
　　林载仕看女孩的对话框不再闪动，便玩起了手机里的单机象棋游戏，错失了两炮之后，更是节节败退起来了，正当想退出的时候，钟意的消息又来了。
　　“同学你应该也知道学校下周要开始查宠物了吧，而且要从女寝查起，我上次领养了一只猫，你看能不能放在你那里几天？”
　　很直白，不带一点过渡，就是一个“能不能”，却让林载仕心悸起来。
　　“她是在找话题还是……”
　　“为什么还不互相了解就可以向别人提要求呢……”
　　“放在寝室里引起他们的不爽怎么办？万一查到了，我们寝扣了分我怎么办……”
　　胡思乱想间，钟意的消息又来了：“放心，我隔一两天就给它洗澡，之前领养的时候也检查过，没有安全问题。”
　　紧接着，第三条也到了。
　　“猫粮什么的我都有，行吗？”
　　这追加的两条消息非但没有解决林载仕心里的悸动，反而像一声声哨声，催着他给出答复。
　　“别想那么多了。”林载仕叹道，却依旧没有干脆答应的勇气，甚至说实话，退缩的情绪反而占了大半。
　　盯着屏幕时，时间总是匆匆得很，数字变几下的小小动作后，时间就过去了几分钟。
　　林载仕觉得就这样不理会人家还是不太好，有头没尾地打了一句：“那我要帮你养多久？”
　　发送之后，林载仕就臆想出来一只大铁拳，无情地捶向自己的胸口。
　　“一周，学校应该就这周查得比较严。”
　　“如果可以的话，这周三下午在‘亦和’给你怎么样？”
　　林载仕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舍友们，想开口又闭了嘴，埋怨起这该死的沉默，而那一条时钟数字，又无声地催促起他。
　　埋怨无果，林载仕最终还是打了一个“行”。
　　人们都说等待约定的一天，会连带着等待的日子都欢喜起来。可把这句话用在林载仕身上，却不是这样。
　　周一的大半个上午林载仕都是惶惶而过，纠结于到底要不要和舍友说清，又怕他们极力阻止自己己经答应下的事。
　　周二下午，林载仕又不禁后悔自己错过了和他们商量的最好时间，而现在为时已晚，再去说就更显得像通知他们，场面应该会更尴尬吧……
　　其间钟意主动联系了几次，并不再提及养猫的事，来回都是两个新认识的朋友，简单地互相了解。林载仕心里别着疙瘩，每次聊个十来句，就忍不住又表情塘塞起来。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上完，林载仕又收钟意的消息。
　　“学校正式下发通知了，今晚八点我抱着到‘亦和’等你。”
　　事到临头，林载仕反而横下心来，简单地应付了晚饭。感觉心里的疙瘩又要开始作祟，又连忙回宿舍洗了个头。
　　洗头的确是遏制骄躁的一大良药，凉凉的水侵入头皮发根，麻痹了充血的神经末梢，本就消褪了脖颈以上的油腻，连身体也觉得清爽起来。
　　林载仕从中学起便知悉了这一妙招，并且屡试不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念：“天上飘过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亦和”学生超市边的一家奶茶店，奶茶店似乎永远年轻，至少比周围的快餐店年轻。
　　柔和的灯光下，钟意穿着一身连衣裙坐在吧台椅上，低头抚摸着一只灰色的猫。
　　“是啊，多大点事。”林载仕心念，点了杯布丁奶茶走了过去。
　　“它就是吗？”
　　钟意抬起床，神色像融入了柔和的灯光:“是啊。”侧腰又拿出了几包东西，“这是它的猫粮。”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它晚上会叫吗？”
　　“不会，我领回来之后，它就没怎么叫过。”
　　林载仕很想问问为什么会找他养这只猫，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的习惯却又作妖起来。
　　整场聊天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却也还算愉快，等到林载仕回三零二已经是九点半了。
　　临近门前，林载仕还在想着如何与寝室里的五人解释，甚至做了最好的打算：他们不闻不问顺其自然就是最好了。多了一只小猫而已，没什么稀罕的。
　　可谁知一开门，寝室里只有正在研读武侠经典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