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

　　这雨悠悠地飘到了周末，才略有渐消的样子。林载仕撑着把伞，走向后街口的快递驿站，料到了周末必定早已盘起了长龙，倒也不那么着急。
　　“实在要是人多，就先去把扫把买了。”林载仕心想。
　　正当林载仕脑海里开始选择挑什么色儿的扫把时，突然一个身影从侧边冲过。女孩手拿着一把未撑开的伞，头发微湿，显得有些乱，一路向前奔去。
　　林载仕反应过来，她就是上次那个学生超市里兢兢业业的女学生。
　　快递驿站里的货架一列一列的摆着，排队的人沿绕着这些货贺，果然盘成了长长的一条，像极了老式手机里的贪吃蛇。
　　林载仕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来到七号货架前，一低头便看到刻着自己名字的快递静静地躺在最底层。林载仕弯腰蹲下，听到货架另一侧的讨论声。
　　“你知道下周学校就要彻底实施禁宠条例了吗？”
　　“知道啊，你说宠物协会的那些人会怎么办呢，难不成真把宠物丢出去给学校保安赶出去？”
　　“怎么会，大都都会把宠物带回家再接着养呗，学校也会给他们自我安排的。”
　　“唉，现在倒是有点担心寝室里的那头荷兰猪了，虽然前两天还在嫌它晚上瞎折腾。”
　　林载仕任凭这些话透过货架在耳朵里穿过，听着心里也并没有起什么波澜。随后，默默地接起了“贪吃蛇”的尾巴，享受慢慢行进的过程。
　　店里有股淡淡的灰霉味，打低了大家谈话的兴致，使得排队的气氛愈发索然无味起来。林载仕好不容易随着贪吃蛇的蠕动绕过了最后一道弯，前面又有个同学要退货，又磨去了几分钟。
　　在这几分钟的光阴里，林载仕才感悟到时间的可贵性。在他的算盘里，要是没人耽误这几分钟，他大概已经挑好了扫把，并且走进了一家快餐店，着手自己的晚饭了。大概十来二十几分钟解决肚子问题之后，可以回宿舍温习一下下周所需的功课。
　　耽误成了可贵的因，浪费作了拥有的果，此因此果的联系里，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老板的穿着走的是乡村杀马特风尚，蓝领灰色的衬衫配一条半旧的五分牛仔，腿毛浓密地缠绵在翘着的二郎腿上。眼晴里灌着惯有的疲惫，给整个人都蒙落上一层不耐烦的气运。
　　等到老板将自己的快递扫描完，林载仕长呼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转身出了这个被一层灰蒙蒙的晦气包裹的场所，轻车熟路地走进学生超市。
　　扫把的颜色确实很多，但现到了可以选择的时刻，林载仕却没有心情去选了。仿佛方才等待的时间太久，以致连累起当下的时光一起受灾，于是林载仕拿起一把最为寻常的，便径直走向收银台。
　　女孩的汗早就收了，头发上还有点未尽的湿，耷拉着几撮贴在脑门边上。女孩依旧是一副兢兢业业的面孔，但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异样的光，像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人满是疲惫又庆幸生活还能继续。
　　扫描仪“滴”的一声，女孩看一眼收银机，有礼貌地说道:“八元。”
　　“付好了，”林载仕把付款界面向女孩展示了一下，“谢谢。”
　　正想走出去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宋佰”两个字，林载仕心里就有了大概。
　　“林载仕，去超市了吗，顺便给我捎条毛巾回来呗，洗脸的，买薄一些的。”
　　不出所料，林载仕心想，然而嘴上接道:“你问问宿舍里其他人有什么要带的吗？”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了片刻，待到林载仕想再问的时候，宋佰的声音才传来:“额，李长盛要一瓶清扬的洗发水，赵轼要……哎呀，就一瓶洗发水，一卷加厚的垃圾袋，一把刷鞋的刷子和一箱纯牛奶，还有我的毛巾。”
　　林载仕忍不住皱了下眉，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什么？”
　　“额，那个牛奶就算了，赵轼他自己去买，洗发水、刷子、垃圾袋和毛巾四样，谢谢啦！”
　　林载仕脑子里过了这四样东西，心想：“这还行。”随后，把扫把放在门口旁靠着，转身又走进了里面。
　　搜罗了一会儿，检查东西齐了之后，林载仕又走向收银台，对女孩报赧一笑，女孩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结完账后，林载仕习惯性地再道了一声：“谢谢哈。”接着拎着东西走向门口。
　　“等一下，”林载仕下意识以为自己付款失败，看了一眼手机，之后一脸茫然地把头转了回去，女孩把声音放低，接着说道，“可以，可以加一下你微信吗？”
　　林载仕自知自己长相并没有多么出众，脸上的线条也很缺阳刚的锋利，遇上这么一遭，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女孩略显尴尬，带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继续道：“没什么，就是想交个朋友而已。”说罢，低头摆弄起手机来，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像在切割沉闷的气氛。
　　林载仕脑子短路完之后，这才像是重启了一般，适当的开心上了脸色，有种看着女孩从泥潭般黏稠的气氛中挣脱了出来的安慰情愫，大方地摆出自己的二维码:“哦，没事，加个朋友嘛，你扫我吧。”
　　女孩没有回答，默默地扫完，点了发送请求。
　　林载仕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但心里倒底是愉悦的，有时面上的欢喜难下入到心里，但心里的欢喜却容易水涨船高，轻而易举地浮到面上:“那好吧，你先继续忙，我就出去了，有事的话联系就好。”说完，摇了摇手机，示意了一下。
　　“嗯，好。”女孩的声音已然沉静下来。
　　林载仕出了门，脑子里还想着刚刚好友申请里的备注——“你好，我是”，，多么有撩拨意味的名字。
　　而看着退出门外的背影，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指来回摩挲着绿皮的收银台。
　　“自己，恐怕是真被跑来路上的雨淋得有些过头了吧。”
　　“没事，头都开了，先试试呗，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