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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家仆误杀其兄,我等实在有愧,又可怜她身世凄苦,妇我想......收这小女为养女。”乌桓公主向安国使拜道,夜里灯火连营,这老胡人自然也无法安睡,只好起身坐等儿子来报,只见安桓夫妇带奉光以及一蓬头垢面的赤脚小弟来到堂上,诉说经过,才知是个女孩。
安桓一心以霍去病为楷模,大丈夫当胸怀天下,建功立业。他不畏强敌,又十分怜惜弱者,极重声誉,所以方才未加犹豫,便收留这小贼做家丁。不料被公主看出了她的女儿身,欲收做养女,安桓更是喜出望外,这一时代养子养女极为普遍,多者收数百养子,以为家丁门客。安桓心想,若收为养女,他就能光明磊落地厚爱这苦命小女,一来可以不愧对她亡兄,二来也不致让襄平之人传说他安桓以家奴围攻乞丐致死,有辱门庭声誉,故此他欣然应允。
“好啊!你们夫妇算是嫌我这老胡人府上还不够热闹?西域胡人、草原乌桓,还嫌不够,这下又收留个高句丽苦力。好嘛,若是牵上个骆驼,我们全家出城卖艺杂耍,都可以够钱吃饭了,我这国师也不用当了。”话虽不饶人,安国使语气中还是带着欣喜,诙谐完毕,他话锋一转:“收养孤苦,这正是我圣火之神期待的善思、善言、善行,也算平日里没白教你们。”老胡人这算是同意收留,跪拜的安桓夫妇相视一笑,知道事已办成。
安桓早猜到父亲不会阻拦。老胡人虽总是嘴上阴阳怪气,诙谐笑谈,可行善之事却从不含糊。妻乌桓公主库氏,就是白狼山战中被斩单于的孤女,安国使特意命人去草原寻访,得知这孤女处境凄苦,为族人所弃,才领回襄平收养。待长大后,命她与安桓成婚。这桩婚事虽有违安桓意愿,但他还是听从父命,成婚后生下奉光,此后夫妇便分房而睡,少有共枕。曾有军中将官嘲笑过安桓是安国使捡来的儿子,故才面貌不同,他也曾苦苦追问,但安国使矢口否认,只说他是自己与汉人女子所生,故才面目发色更像汉人,不似胡种,其母早亡,但他真真切切是安家之后,不必多虑。安桓顿觉愧疚,想起自幼读圣人之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养之恩,难以为报,天下品行,孝字当先,实不该苦苦逼问父亲,怀疑身世。故从此虽有疑问在心,不敢再言。
此刻,安国使眯缝着眼,打量下面跪着这个一路逃亡、饿得偷吃马豆的小女,关切地问:“你几岁了,可有姓名?”
“10岁,名为都骨路。”高句丽小女说完,就望向通译,等他回禀。
“都咕噜……咕噜噜……一听就是饿的,若不是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哪有父母会给儿女取这样的名字”,安国使捋着栗红色夹杂花白的胡子,煞有介事道。安奉光听了笑出声来,心想父亲总是不忘玩笑。小女不知老胡人说的什么,惊诧地看安桓。
“府上吃喝不愁,小女你再也不必咕噜噜肚子叫了。既然儿妻收你做养女,改个祥瑞点的名字吧,别再咕噜噜了。”安国使望向安桓。
安桓知道父亲能同意收留,已是大喜,自己不敢取名,道:“还请父亲赐名。”
安国使正在迟疑见,奉光笑着叫:“她好爱吃猪肉酥饼,就叫安酥饼!”被父亲一个斥责的眼神:“不得讥笑他人!”奉光一吐舌头。
祖父哈哈大笑,随即眼中又浮现哀伤之色,说:“这小女的兄长也算是将门之后,可连半个酥饼都没吃到就死了,临死之时还满嘴马豆,如此可悲可怜,令人伤心。离乱之世啊,一个实实在在的酥饼,胜过空有将门之名,古人说的对——生贵于天下,活着,活下去,才能心怀天下。我看,既然她爱吃酥饼,就取这酥油之酥,高句丽之丽,安丽苏,如何?“
乌桓公主听不下去了,好好的养女姓名怎能又是酥饼又是玛丽苏的,揭人伤痛,被人耻笑,可不能听任老爷子诙谐胡来,忙道:“阿爷,留她在我身边陪伴,如同最亲近之婢女,婢女者,妮也,又是从东方高句丽而来,不如就叫安东妮,也使她不忘身世。”
“安东妮,好听……怎么感觉我年少在西域时曾听过呢,熟悉得很,安东妮、安德鲁、安利山大,像是罗马行商的名字,我长大的地方很多这样的人。”安国使回想起大漠风沙响、遍地驼铃声的少年岁月,若如隔世。
“既是曾有听过,父亲与这名字有缘,安家与这名字有缘,就以东妮为名吧。”安桓提议。
“就依你们,安东妮就安东妮。”安国使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折腾了大半夜,没睡个安稳觉,等下拜火神没精打采可不行,我去睡了,你们好好待这小女”,忽又想起,吩咐安桓:“记得厚葬其兄。”安桓称是。
奉光也被送回房,他对这个比自己只大3岁的女孩充满好奇,但是困得两眼难睁,决定明日醒来再问。
翌日日始之时,奉光睁开朦胧睡眼,见阿妈带着安东妮早已坐在屋中席上,在给她梳头发。昨日那个蓬头垢面打赤脚的偷豆子小贼不见了,今日她洗净梳好的发髻之上插了朵淡粉色的海棠花,东妮美眉明目,笑靥如花,脖颈白皙,再无污泥,上身褐色对襟短襦,下着五色裙,站在晨光中看着他,手中攥着咬剩的半个猪肉酥饼,嘴边还挂着细碎的饼渣。
“你的……给。”这是她最先学会的一句中原话,说着,她把半个酥饼递给奉光。
………………
两日后,六月初八,是国师府上火神祭的大宴,皇亲国戚、襄平百官、各族使节都要来赴宴,府里上上下下忙作一团。
这也是奉光每年最得意的时刻,因为宴席上百种美食,平日里都难以得见,可以一次大饱眼福、口福。公孙渊身为主公虽不会到场,却也命人招揽辽东远近名厨,备齐千种水陆珍馐食材,送到国师府上,为的就是伺奉火神,祈求天神指派战胜临凡,相助大燕,战无不胜。今年据说少主公孙修也要到府主祭。
虽然父亲总说“君子远庖厨”,但奉光才不理会,这几日拉着库鲁,在厨房、井边和仓房间跑来奔去,发誓要把每种稀罕之物都翻个遍,问东问西,指来点去,有的甚至还要舔尝上一口,试试何等滋味。
安东妮刚刚进府,处处不甚熟悉,又言语不通,只有安奉光二人年龄与她相仿,彼此会意,没有惧色,所以也跟在他们身后跑。库氏公主见这是熟络府里上下的好机会,也就听由她去。
奉光挪开一个倒扣的浅底草篮,对库鲁说:“你来闻闻,好香。”库鲁身材刚比这巨型陶瓮略高一头,听了奉光的话,他果真伸头去瓮口嗅闻,结果熏得他大叫:“死骗子,腥臭死了,比马尿还腥骚!”
库鲁一口乌桓腔的汉话,而且“马尿”这种词用的都是乌桓语,奉光久听他和阿妈说,早已懂得,可安东妮完全听不懂,以为是什么香甜之物,也伸头去瓮口向里瞧,结果一条水柱正从瓮中射出,嗞她满脸,吓得她两眼紧闭,连忙抬袖去擦,一闻袖上的腥臭味道,也皱眉要吐。
奉光被他们逗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二人见被捉弄,就合力一人捉住一边肩膀,把奉光举到瓮口逼他闻。“好香啊,好香啊,比猪肉还香!”奉光假装很享受这味道。
三人玩笑腻了,奉光就摆出了府中长子长孙的架子,正色吩咐厨奴道:“给我们20个,不许告诉军侯。”
下人看他这副样子都觉得可爱,谁会去告一个孩子的状。厨奴笑着用长柄木勺伸进瓮里,捞了20余个出来。
原来是蛤蜊,捉后便用陶瓮盛装海水养着新鲜,一路从辽东海岸送至府中,怪不得满瓮的海腥味道。库鲁草原长大,东妮久在山林,二人从未见过大海,故才觉得腥臭难闻。刚才正是蛤蜊开壳喷吐海水,射中东妮。
奉光显然是尝过蛤蜊之鲜味,故才捉弄二人。他命厨奴端来一个泥制的炭火盘,放入烧旺的炭火,又端来一个厚重的青色椭圆石盘,石头磨制得光滑照人。厨人把石盘放在炭火盘上,将那些新鲜蛤蜊撒在盘中,又舀一勺瓮中海水浇在其上,海水滚沸滋滋作响冒气。顿时只听清脆“噼啪”之声,蛤蜊紧闭的双壳个个应声打开,露出鲜肉。
一股鲜香飘散出来,奉光再看库鲁和东妮,二人目不转睛看着石盘,口水直流。
“这叫貊盘,是貊族人的食器,烤食专用,是父亲此番随军征讨高句丽,从俘获的高句丽貊人处夺来。”奉光把父亲教他的现学现卖,说着,从厨人手中接过长箸,夹起一个蛤蜊,吹到不烫,放在口中,熟练地吐出贝壳,将带着海水之味的鲜美蛤蜊肉细细品嚼。
库鲁二人早已等不及,从奉光手中抢过长箸,也学样开吃,只是库鲁嘴巴不灵,被锋利的蛤蜊壳划到了舌头,他却毫不在意,表示美味至极。东妮小心翼翼拿起贝壳,用长箸夹出蛤肉,放在口中细嚼,崇拜地看着奉光。
奉光想起之前在席宴上听到父亲与诸将官饮酒时说的话,他也装模作样地举箸喊道:“吾共兄弟等,山海任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