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张献忠

　　第二天慢吞吞的饥民又行进了十几里路，在冬末初春中艰难行军，一夜下来，路边陆陆续续出现冻死的老人孩子，在县城的时候还好有地窝能挡些风寒，可这每日行进本就吃不饱哪有力气挖地窝，天渐黑只好又停下宿营，年弱体衰的不是已经掉队，就是已经冻死了，张宏远实在看不过去就让人给他们管了顿饱的，这让他在饥民里的声望一时无二，也让他跟王二的关系越发的紧张起来。
　　越往北走受的灾旱越是厉害，有时候走上小半日都找不到一点水源，走了四五天终于进了黄龙县内，刚进黄龙县，附近的灾民，佃户，穷困军户都纷纷要入伙，做了流寇好歹能活一条命，比在这里等死的强，加进来的人数越来越多，见这么多人要加入，王二等头领合计了下，便不在裹挟驱赶饥民一块走了，遇到士绅大户，小城打的过的就打，打不过就绕道，吓破胆气的官军躲在城里也不敢出来追杀，带不走的粮食全都就地分给了灾民，在饥民眼里张宏远这伙流寇比官府更得人心。
　　众人不在裹挟饥民行进以后，速度快了不少，沿途打了不少的地主财主，刚出白水县城时候那部分独轮车也都换成骡马牛车，越往北走缴获的马匹数量渐多起来，张宏远咬咬牙组建了一队五十人来人的斥候哨骑，这马可真是太金贵了，每日吃草料外，还要增加黄豆，鸡蛋，甚至是肉干，把晒好的肉干，粉碎成颗粒状参拌料里喂马，都说马无夜草不肥，半夜还得给他们加草料，有条件的话还得让骑兵去给它们刷刷毛，洗洗澡，养一匹马的粮草都能养活五六个人，这让一直做无本买卖的张宏远也大呼吃不消，这世道人太廉价了，不如一匹牲口...
　　在队伍后面始终还跟着三四百不愿散去的饥民，大多都是无依无靠没地方去，多是青壮男女，张宏远也不驱散他们，只让他们帮着赶车架马，干些杂活，每日管吃一顿饱饭，有些机灵的见着墨面营每天晚上开诉苦大会，喊口号也会跟着喊喊，越往后他们看墨面营的眼神越充满了热切。
　　战兵们每人又都发了两身新军服，这都是在半道上缴获来的布匹，由战兵染色，杨素娥带着女眷趁夜赶出来的，主要带着布匹赶路太麻烦不如做成衣服分下去方便，军服大部分都是用棉布做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用的绸缎等上好的料子，这些好的军服都分给了军官跟立过功的战兵。这让所有普通战兵都摩拳擦掌，想掙两身体面衣裳回来撑撑场面。
　　又走了二十来日，终于见到了王嘉胤，远远望去这王嘉胤相貌堂堂，刀削斧砍的脸上两弯眉毛浑如漆墨，皮肤黝黑。
　　王嘉胤见人群里一队战兵气势轩昂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行进，心里暗自震惊，直叹这盛名之下无虚士，怕是比鞑子的八旗兵也不遑多让了吧！然后赶紧收起所有表情冲着被一群人簇拥着的青年拱手道：
　　“可是白水县王大当家当面？在下王嘉胤未及远迎，实在失礼，万望莫怪！”
　　王嘉胤冲着张宏远来了这样一句，让人众人脸色各异，尤其王二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刚待发飙，就听见身后把兄弟里有人忍不住放声大骂：“俺们王大哥当面你却不识真人，你这浑人胡乱认人，让人看了不怕笑话！”
　　王嘉胤被人一顿冷嘲热讽，脸上不自然起来，还是强忍着把众人迎进城里修整，当晚准备的酒席也托病让杨六代劳了。
　　延绥镇榆林关。
　　“献忠兄弟，这军营苦闷，不如咱弟兄领个巡查军令，出去找点乐子，乐呵乐呵？”一个粗犷大汉对着张献忠挤眉弄眼道
　　“哈哈，三哥，我早有此意了，在这军营里整天啃饼子，淡出个鸟来，据我所知这离咱们关营东南20里有个村子，兴许有鞑子探子，咱们不如...”两人对视一笑，哈哈的去领军令去了。
　　张献忠领了军令，骑着马带着队里相熟的十八个军兵，骑在马上大声冲着村子里呼喝：
　　“里长何在，速速打开寨门，我等奉总兵之令搜查鞑子探马，误了军情全村格杀！”张献忠在头前大声吓唬村子里的人，身后十七骑也都抽出腰刀挥舞以充声势！
　　吓的村里的里长直拱手：“各位军爷，咱都是本分人家，近日也没有生面孔过来，没有鞑子的细作，军爷抵御鞑虏甚是辛苦，小民这里凑了些银钱请军爷爷吃碗酒，村里窄小还是请各位军爷去别处巡查好缉拿鞑子，军爷好立功高升！”花白胡子的里长连连拱手希望给点钱把他们这伙人打发走了，小心翼翼的求着这人群里最年轻带头的那个。
　　“老东西，少特么废话，再不开门，爷几个就要冲门了，等咱几个冲门可就没这样好说话了，再者说咱几个巡查鞑子，腹中饥渴，只要给俺们弄些吃食，吃饱就走！”张献忠年纪最小，心思灵活，编的有板有眼的哄骗老里长，然后还转眼瞥了一眼拿着农具的村民。他虽然不怕这些拿着农具的，可要真动起手来伤上几个也是不太值的。
　　里长招呼着村民大开寨门，把着十八骑迎进了村里：“既是如此，还望军爷，言而有信，开门！”
　　刚进了就有几人把里长控制了起来，逼着村民杀鸡宰羊招待酒饭，酒足饭饱以后还要求提供陪侍，里长不从，被绑在柱子上挨了几顿打，村民甚是惧怕，只好拼凑了18名妇女过来，这些妇女里有的以作人妇，有的才十三四岁，就这样哭哭啼啼的凑合过了一夜。
　　待到第二天天亮，临待走还拿着刀枪硬逼着村里人每人交了一两银钱，这才扬长而去，里长受了一夜冻饿严刑拷打，没两天就咽气了，陪侍的妇女里几个当天就自己吊死了。
　　里面还有一个妇女，她的男人在榆树关军营里做个小书记，回来听完媳妇遭受的奇耻大辱，小书记愤怒异常，在军队派响银的时候，头条安排村民躲在远处指认这些招人恨的兵賊，指认出来后，书记带着村民连哭带闹的禀告到总兵王威。王威毅然的把一十八名犯军全部抓起来，就要按军法判处全部袅首示众，就在准备处决这一十八名犯军之时，事有凑巧，朝廷安排的陈洪范任巡阅使，过来巡视。
　　张献忠等人就像是黑夜里看到了一盏明灯，急忙向陈总兵大呼救命，陈洪范看这些人如此卖力呼救，而且清一色精壮，尤其最年轻的犯军，宽头阔目，两臂腱子肉暴隆，颇为雄壮，于心不忍下，便向王威求情道：“王总兵治军严整，纪律清明，今日亲眼所见名不虚传，本来今日拜访不成想到遇见贵军执行军法，检阅之事改日再议，今天还请总兵官给小弟个薄面，赦免这十几名军犯如何”。
　　王威却冷冷回道：“这伙**奸淫掳掠实非初犯，军法无情，定要斩了，以正军纪！”
　　被拒后的陈洪范脸色难堪，还是开口忙说：“我观那年幼犯兵，小小年纪，定是被人蛊惑，还请总兵大人做个人情送我做个奴仆可好？”
　　王威也不好再次拒绝，只好让陈洪范把年纪最小的张献忠带走了。
　　张献忠得以逃得性命，没几日便偷偷的逃回了家，官军回不去了，听闻白水府谷都有起义，索性走亲访友也拉起了一支起义队伍，自号八大王，去投了王嘉胤等人。
　　崇祯元年陕北起义一家接一家各自都打出自己的名号，什么扫地王、点灯子，鞋底光，飞天虎等等，原本躲在深山老林子的土匪响马都跑出来祸害地方。
　　明末陕西的起义之所以顺利，原因不是起义军很能打，而是官府不作为，地方官吏惧怕造反之事被朝廷知晓后被责罚追责，另一方面，官府认为这些反贼不过是饿急了的灾民，待来年旱灾过去，自然会作鸟兽散。所以他们大都禁止各州县上报叛乱的消息。
　　有地方官吏紧急禀报陕西巡抚胡廷宴陕北各县有反贼作乱，他却一概不分青红皂白，把上报之人打一顿板子，对外声称:“这些人都是饿急了的灾民，等来年夏收后自己就散伙了。”
　　起义军声势渐大后，兵部派人到陕西检查情况，胡廷宴又说这只是一些守边士兵作乱，不足为患。
　　而此时起义军已是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