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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县城外，张宏远穿着那件库房里翻出来的山文甲，因为穿着有点大，里面多穿了件棉袄，周围护卫着二十来个亲随，赵大有领头，每个人看向张宏远的时候显的都那么狂热！在亲随后面还有两个断了胳膊手的残兵，身上背着包袱跟在后面，这两个残疾伤兵是上次打白水县城的时候受伤的，本来伤势不重，胳膊被砍了一刀，这个时代没有破伤风抗毒素，青霉素，要是在现代这种伤口消毒缝合一下就好了，可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地方也只能止住血，让他自然愈合，让人没想到的是伤口化脓腐烂，本来是个小伤口，为了保住性命把胳膊手砍了去。
他们两个运气还算好点能跟着走，其它十来个不能动弹的都被留在了县衙，等墨面营走后，这些不能动弹的伤兵后果可想而知...
张宏远离开的时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现如今他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实在顾不上这些走不动的残兵了，而这两个残兵还被训导官说成典型，给墨面营里所有说：
“大家上了战场不要怕，伤了，残了成为咱们大帅的亲随，就能跟在大帅跟前伺候，是上辈子做了啥好事才能给咱们遇上？是多荣耀的事？”
最近每当听到训导官这样给战兵做动员，张宏远都觉得异常刺耳，一将功成万骨枯，枯的不止是敌骨，也有很多自己人的骨头在里边啊。
城外人头攒动，王二带着一群人护卫着家眷，这群人里有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有五六十的白发老翁，也没什么体面衣裳，大多都是抢来的，也有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都胡乱包裹在身上，大堆人里又按照熟悉程度站成许多小堆，有的男人拿着刀枪还回头跟自己婆娘拉着家常，女人小孩夹杂里面，一些孩子哇哇的大哭着，闹成一片，要不是他们手里拿了些兵器，这乱糟糟旁人还以为是某处在赶大集。
王二，种光道也站在人群里嘻嘻哈哈的，指挥人驱赶饥民，这县城附近能吃的都集中在这里了，士绅大户也都杀了个干净，本来张宏远还想招几个秀才做个文书，可是酸秀才上来就讲仁义礼智信，又是天地君亲师把张宏远一阵乱喷，明朝本来就是文贵武贱，他们还是一群泥腿子流寇更让这些读过书的人自身优越感爆棚，看着这些读书读傻了的文人，张宏远也没什么好办法，把他们的粮食都抢了，房子烧了，反抗厉害的都被砍了，老实点的扔进饥民里，让他们跟着一块流荡。
一辆辆装满粮食的牛车，骡车从城门洞里拉了过来，牛车后面还有好些墨面营战兵推着着独轮车，上面装满了各种杂物，压粮队两边都有脸上涂满墨汁的战兵护卫，战兵们都扛着长矛，只有少数军官腰里挎刀指挥。
墨面营整日的号子与踏步声，令场中所有人转过头来张望。远远望身穿墨色军服的战兵，队官手执腰刀走在最前，步伐整齐，黑色的脸上肃穆庄严，各自扛着兵器，军容严正，队伍里都默不作声，每个队伍旁边还有打着快板的训导官在动员士气：
“哎哎，打官府，吃蒸馍，墨面营，真光荣...”张宏远也有考虑弄个满江红唱唱的，可惜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唱了也不知道神马道理，还不如这种快板书说唱的大白话有助于提高士气。
王二跟一众头领哪里见过这种气势的队伍，心里暗自嘀咕官府的军队也没这些墨面涂脸的泥腿子有声势吧，平日倒看过他们操练，大家都觉得这些人傻，还糟蹋粮食，种光道私下里倒是偷偷给他说过，这每日操练要多吃很多粮食，消化的快，现在一看他们行军，居然有如此气势。
每个从张宏远身边经过的战兵都会满脸狂热的立足行礼，行完礼后自觉的往前走去，后面的再次行礼。
二狗子挎着腰刀，站在他统领的那队百人队前，当走到王二身前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张口道：“大伙都精神点，让人家看看啥才是真正的军队，谁要是给大帅丢了脸面，罚他一个月不吃肉！”
“你娘的说啥呢？会排个队有甚了不起的？？脸上涂的跟个鬼一样，吓唬谁呢？”一个头领在王二后面骂骂咧咧道，王二也不言语，笑眯眯的好像要等着看笑话。
附近的墨面营的人听见有人敢瞧不上墨面营，纷纷转过头怒目而视，这些战兵由于每日里开诉苦大会和喊口号让他们对墨面营有非同一般的归属感，往常若是听见有说张宏远的墨面营不好的，揍他一顿是免不了的，更有些狂热的战兵私下都会去把人给抹了脖子，平日里有军规律令的约束还好些，这出了军营，早有种困兽出笼的感觉了，这时候只要张宏远稍微示意众人都会一拥而上把人剁碎。
“你踏马的说啥？你这是要找死！”二狗子终究是年轻，忍不住了，他手下的那队战兵已经把长矛对准了王二，王二的人也纷纷抽出刀枪来。
那头领看二狗子瞪大眼睛，眼里凶光毕露，双方也都抽出了刀枪，此时也有些害怕，但又不愿丢了脸面，听了这话下不来台，就要挥刀上来搏命，突然那头领背后突然冒出一根枪杆，往他背上连打几下，回头一看正是种光道，种光道边打边骂，那个头领也是种光道亲戚，不敢和他顶嘴，也算有个台阶，摸着背跑开了，但走远后还骂骂咧咧的放着狠话。
杨清忍不住跑过来道：“爷，这人太可恶了，让爷丢了脸面，我去把他...”说完还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张宏远摇了摇头：“这事暂且记下杀他容易，就怕跟王大当家恶了关系，咱本就势弱，等能打仗的官军过来咱们应付不过来的，等咱们到了府谷见了这王嘉胤再做打算！”
杨清这才不甘的退下，但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个头领。
种光道打跑了那头领，过来跟张宏远连连道歉，说亲戚不懂事云云，身后那些战兵这才稍稍消气，继续赶路。
闹哄哄的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天渐晌午，饥民群里吵闹起来，要吵着吃饭，王二的手下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场面，这次驱赶过来饥民的大多都是青壮，老弱大都路上已经掉队了。
张宏远跟王二众头领一合计，索性让他们每人一个馒头，这赶路是很耗费体力的，腹中无食如烈火酸汤在肚。有战兵从粮食车上卸下粮食，蒸熟做好，用一个大簸箩盛着，一群饥民都唯恐人后，也不分什么远近亲疏了，一哄而上冲着发粮食的战兵伸手。
挤过来的人太多了，簸箩被人一挤全部的馒头打翻在地，旁边饥民上来就哄抢，有些不管不顾直接左右手抓满了馒头往嘴里就塞，有的被噎的直打嗝。
二狗子看不过带人上来就用矛杆对饥民驱赶，终于打散了饥民以后，地上的馒头也不多了，甭管怎么样馒头算是发了，只要饥民不闹事也没人会管他们是不是还有人饿着。
这顿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王二这些头领也不管饥民是不是休息够了，直接驱赶着众人又开始往前走。
一路乱糟糟，拖拖拉拉的，直到天黑才走了十来里地，他们走了一天居然还能影影绰绰的回头看到白水县城的影子。
众人就地安营扎寨，有亲兵给张宏远搭建好帐篷，其余的战兵都从背上放出被子，留下值哨的战兵，人人互相依靠着睡了，墨面营带的遮雨的物件不好，但是全都遮盖在粮食车上，墨面营除了张宏远杨素娥有个帐篷住，其余战兵都抱着长矛长枪凑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