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乱初生

　　墨面营分布驻扎在白水县衙周围，周围各个民居都已经被打通，正房厢房都改造成了大通铺，每个屋里能住一个小旗三十来个人。由于墨面营的兵源大多是无依无靠的光棍，不多的家眷，都被安排在县衙多余的房里。
　　年三十，这是张宏远来到这里过的第一个年节，天寒地冻的，他让人在饥民窝棚区开设粥棚舍粥，好歹让附近的人都吃了一口热乎饭，让他们算是过了个年。墨面营里除了留下一队执勤的，其余所有战兵放了半天假，晚上都加了一碗肉蛋饺子，吃饱喝足精力旺盛的战兵们在院子里围拢在一起唱着信天游，有些还偷藏一两个馒头，偷摸的跑去窝棚里找暗门子，对于这种事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兵有时候也需要释放一下的...
　　自从打下白水县后，官军来征讨了两次，每次都在外围砍杀一些流民就撤了回去，这让白水县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活不下去边军居然也偷偷跑来要求入伙，不过这些人张宏远只留下十来个会骑射的，其它的一个没留，这些边军还是挺精锐的，只要给他们吃饱，养上几天并不比关外的鞑子差多少，在白水县驻扎了几个月墨面营的粮食也不多了。
　　延绥镇又称榆林镇，总兵府驻榆林城，经过数次修缮共辖三十六座城堡。
　　延绥镇，定边营。
　　“嘉胤哥，咱特娘的都是小娘养的，榆林城那些丘八都领了响，到咱这就没了，这每天吃半顿干的，实在没有力气，这竟然朝廷让咱饿着肚子当差！过几日都不用鞑子来杀咱，咱自己就饿死了，俺已经两年没给家里寄过银子了，也不知俺那崽子咋样了？”杨六穿着破旧鸳鸯战袄对着王嘉胤发牢骚道。
　　“六子，咱出来日子不短了，家里也不知道俺们生死，与其在这里饿死，我看不如，咱们拉上几个同乡回家吧？”
　　“这这，嘉胤哥这军中可是明令逃兵逮住就得杀头啊！咱跑了会不会给官府通缉？”杨六还有些迟疑。
　　“要不跑在这也是饿死，听说白水那边有人反了，马上就有大官要来征调咱们剿寇，你说咱饭都吃不饱，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去了还不得给他们杀了？咱多拉几个同乡回去，俺就不信还能把咱们都杀了！到时候咱们人多保不准把咱的响银都给咱了！”杨六终于下定决心，要多拉几个同乡准备逃回老家。
　　王嘉胤是延绥镇定边营的一个边军，朝廷连续几年拖欠银响，家里早就拖人捎了口信过来，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他的婆娘缝缝洗洗的补贴家用，今年官府又要加派劳什子的剿响，已经揭不开锅了，若是再带不回去响银立马就要妻离子散，他心里越想越是憋气，自己在这里为了朝廷打生打死，朝廷让俺饿肚子不说，还要逼的家破人亡！心里越发迫切的想要回去看看家里的景象！
　　过了几日杨六一口气联络了府谷县一起出来的同乡，出门在外的几个老乡聚在一起也有了些安全感。
　　“嘉胤哥，俺早就听说过你了，都说咱府谷县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一个人砍过七个鞑子，大伙都愿意听你的，你就带个头，让俺咋干，俺就咋干。”众人商议了很久才初步定了个章程出来。
　　“这些都不值一提，咱们还是得想法子活着回去，最好能偷几匹马出来，光靠咱两条腿还没跑一半就被监军逮住给砍了。”到了大半夜众人才悄悄散去。
　　这天夜里王嘉胤带着几人，偷偷爬下了城墙，当然了马没偷着，这古代的马可比现代的宝马都金贵，在军队每匹马都有专人照看，众人观察了很久也没找到机会下手，就算偷着了也出不了城门，索性就趁着夜里执守的时候，几人在女墙上栓了根绳子爬了下去。
　　众人徒步走了三天，中途饿了就拿着刀枪进个村子抢些吃食，沿途保甲看他们都穿着鸳鸯战袄也不敢多管闲事，就这样有惊无险回到了老家府谷县。
　　几人回来以后，家里的情况大同小异，连年干旱，朝廷加征，家中不堪重负，众人又听闻白水县义民王二张宏远反了都大半年了，也不见朝廷拿他们怎么样，再者是他们几个逃兵，被捉住了也同样是被砍头，索性也要把这杀头的买卖做到底了。
　　府谷县也是饥荒的重灾区，天旱之后必有蝗灾，这雪上加霜的灾情让府谷县也是遍地的灾民，王嘉胤等人都联络了些信得过童年玩伴，约莫有一百多号人，大家家里也早就揭不开锅了，一听要学那白水王二干了这无本买卖，也都是纷纷赞同，有个别不赞同的也被人悄悄割了喉咙。
　　王嘉胤边镇是立过功劳的，曾经也杀过鞑子的哨骑，虽然功劳都被上官分润了，但在下层的军兵里都是服他的，所以百十人都纷纷推举他为首领。
　　白天众人各自乔装打扮进了清水堡，待到晚上了，王嘉胤吩咐六个人在清水街道主街，打着灯笼大声的喊：
　　“流寇进城了，流寇进城了！”
　　吓的堡内官兵都龟缩起来不敢露面，甚至有些官兵直接就加入了进来哄抢着财物。
　　王嘉胤见官军显有抵抗，直接冲进堡内衙属一顿乱砍，又冲进牢房放出囚徒，带人把还抵抗的官兵一阵杀散。
　　到了第二天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聚集在一起杀官军的已经有七八百人，王嘉胤见众人势气正高，抢的的有些意犹未尽，索性又带人杀进不远的黄甫堡，进了堡子，把带不走粮食全分给了受灾的饥民，所有饥民都拍手叫好，挣着抢着要加入起义军。
　　同年安塞高迎祥、宜川王佐挂、绥德王自用等也纷纷带领乡人，饥民杀官放囚，加入反抗明朝统治的行列。
　　“宏远哥，听说府谷王嘉胤反了，他们派人送来了口信，说官军势大，邀请咱们北上跟他们一块干，咱去不去啊？”二狗子急冲冲的跑到书房，满脸的兴奋。
　　“王嘉胤？”明末的流寇他只知道李自成，张献忠，这几个打出名堂的，让他知道像是王二，王嘉胤这种史书上只有寥寥几笔的，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是啊，就是一个叫王嘉胤的，听说还是个官军，都带头反了，王大头领那边传来话也要北上跟他们会合，听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咱要不要也去？”
　　二狗子满脸不在乎说着。
　　“狗子，咱也得去，给种头领那边吱个声，约个日子大伙一块走，道上有个照应，王嘉胤那边什么状况咱们也不熟悉，先派几个忠心机灵的过去探听一下消息，真有他们说的那样咱就去跟他们合伙干，这事真乱起来整个陕西也得跟着乱，若是朝廷真想下力气剿灭咱们，凭咱们几百人挡不住的。”张宏远皱着眉头，宁思想了一会对着二狗子道：
　　“二狗子，在这墨面营里，你才是我最信任的人，咱俩是互相救过性命的，杨清都不如咱们亲近，你要好好争气，多历练历练，以后需用你的地方太多了...”张宏远又把忽悠杨清那套又忽悠了一遍二狗子，这种话在私下一对一的时候都会给手下将官讲一遍，所有听到过这种话的都异常的激动，恨不能立马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二狗子红着眼睛，满脸通红，心里甚是激动道：“宏远哥，俺一定会努力的，你让俺干啥俺就干啥，就算去杀皇帝俺都不待含糊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权术吧。
　　张宏远安抚了二狗子的情绪，又把杨清叫了来。
　　其实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不需要军官有多灵性，有多会打仗，只要他们听话，忠诚就够了，只要忠诚不需要你多有才华，别看墨面营已经做了那么多措施，这年月忠诚太廉价了，当张宏远给不了他们饭吃的时候，那时候还有几个人忠诚？这几天未可而知了。
　　“爷，这几个月咱们从官军的逃兵里招了几个骑射厉害的，正在教授咱们的人骑马，只是咱们马匹缺的厉害，能搜刮来的只有二十来匹，这要让所有人都学会骑射难度很大！”杨清弓着身子，脸上尽是狂热顿了顿又开口道：
　　“咱们招的那五百个流民也都练的差不多了，跟咱们老人一样，每天蒸馍管饱，晌午有一顿肉，每天晚上都有训导官带头开诉苦大会，喊口号，只是咱的粮食不多了，这白水县大户都被扫了一遍，咱也不不知道能在这呆多久，若是开荒种些粮食出来也好，爷要不咱像王大当家借些嚼头？”古代人都有些早熟，杨清经过大半年的历练已经有了少年老成的模样。
　　等处理完所有事物天色已经大黑了，张宏远走进里间，里间里掌着灯，杨素娥正纳着鞋底，看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爷，咱是不是又要走了？刚待这过了两天安稳日子，这啥时候是个头啊？”杨素娥说完还摸了摸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
　　“你且放宽心，我定会给你娘俩找个稳妥的地处安家。”说完轻轻捋了捋她的头发。
　　两人熄了灯，合衣睡了。
　　她岂知这乱世哪有安稳的地处啊？最安稳的也就是拱卫在周围的这几百战兵了，没了这些战兵可能连觉都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