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阙

　　下楼，穿过拥挤的人潮，骰子声、拍桌声混着或兴奋或沮丧的呼喊慢慢远去。
　　许离跟着陆晓生绕了半圈，才见到对街店的门面，抬眼瞧了下牌匾，其上“天阙”二字写得方方正正，看上去已有些年份了。
　　进了店门，柜台后有位老先生身着黑袍，外套了件棕色马甲，头戴同色圆帽，正拿着块玉佩仔细观瞧着。他身前一个青年书生，眼袋浮肿，此时在凳子上坐立难安。
　　“怎么样?”青年开口。
　　“二十两，你这翡翠杂质太多，颜色也不够纯正。”（注1）
　　“怎，怎么可能！”
　　那青年哗的一下站起来，又嚅着嘴唇缓缓坐了下去，“能不能，再，再高一点……?”
　　陆晓生领着许离往里走着，对那边的事充耳不闻，老先生也没管他二人继续和那青年絮叨。
　　这人应该刚在那赌场待过……许离感受着那青年身上有点熟悉的气息，看了眼陆晓生，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赌场对面开这样一家店了。
　　帷幕后，一人向他们行礼，未多言，目送两人上了二楼。
　　木门推开。
　　这同样是个客厅，只不过比之之前，这间屋要大上许多。
　　过道两侧各三张木椅排列，夹两茶几，全为玄黑色，未有雕饰。上首朱红案几旁，同色木椅椅背花纹繁密，围绕圆板，其上水墨作画的山川，有一条大河横渡。
　　许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两张木椅，观那大河的走势，应该是弥江，他还第一次见有人把弥江画在椅子上的。
　　而他身旁，陆晓生已是向前走去，攀着右方的木椅，弯腰按了下椅腿与椅面的交界处。
　　片刻，一阵隐约的机械滚轮声响起，那朱红案几连着上方挂有字幅的墙壁一齐向内凹陷——
　　又是一片新天地。
　　“走吧。”陆晓生招呼一声。
　　这个内间大抵有五十平米，并不昏暗，两侧各有一扇窗户，许离灵识探去立时便被弹了回来。
　　结界么……他判断着。
　　房间其余各处，空然一片，只得处于中心的剑架上，一柄通体焦黑的长剑裸露横置，黯然无光，剑有两尺，剑柄覆有扇形鳞片样的纹路。（注2）
　　“这就是那个‘噬血之剑’?”许离好奇，他灵识探去，只觉那剑如无底深渊般，摄人心魂。
　　“对。”陆晓生点头，“这剑名唤‘诺寻’，诺言的诺，寻找的寻。还需一滴生灵精华作引子为其开锋，如果你能讨来陌岚道人的一滴精血，我将感激不尽。”
　　闻言，许离无语看着他，好一阵才道:“你这可就有点异想天开了吧……老道的精血……额，我还真一时想不到能等价的，就算倾城的财力也不够吧?”
　　“我也就是说说，别当真。”陆晓生耸耸肩，浑不在意地道，“之前的那个计划我还是会执行，不过那些高手全是幌子，到时这把剑就交于你看管了。”
　　说着，他向旁走去，于离凹陷的墙边一掌、离地四尺之处按了一下，当即沉闷的滚轮声传来，这墙退回，恢复了原状。
　　“我请人在这房内布下了‘金石阵’。”他正说着，忽地一顿，问道:“你知道金石阵是什么吧?”
　　“我在阵法方面一窍不通。”许离苦笑。
　　闻言，陆晓生沉吟片刻后道:“这个阵法占了一定的‘艮象’与‘兑象’，如其名所说，由其护住的地方就像处于‘金石’内部，甚至比‘金石’内部还要可靠。”
　　话语中，他猛一横掌，倏地拍在墙上，霎时间，巨声在这片空间回荡，仿佛置身于敲响的铜钟之中。
　　等声音渐渐平息，陆晓生又指了指墙壁暗门之处，“这是阵眼，能从此进出，至于方法你也看见了。另外，像刚才那么大的声音，在外界其实是无法听到的。”
　　“嗯……这个进出的方法，除了你还有人知道吗？”许离思考着问道。
　　“楼老也知道，就是刚才一楼的那位老先生。其他的话……应该是没有了。”
　　他正说着，滚轮的声音再次响起，墙壁凸出，许离望去，那只黑猫走了进来，轻然跃到了陆晓生怀里，喵了声，它的尾巴上还卷着那块石牌。
　　“差点忘了这小家伙。”陆晓生脸上浮出无奈，抚着黑猫的头解释道，“我有一回进这个暗室时被这小家伙看见了，后来它也就学会了这些。”
　　“你还真是心大……”许离一噎，想了想，走到右方的窗边，屈指敲了两下。
　　听着“咚咚”的声响，他轻叹口气，一手抬起，指尖冒起丝丝白烟向那窗户探去，“啵”的一声脆响，似什么破碎的声音——
　　他的手已摸到了窗栓，取下，一推，窗便大开。
　　“你看，这阵不怎么管用的……”许离放下木栓，转过身来，却见陆晓生傻了似的呆在那里，瞪大了眼，惹得他怀里的黑猫发出不满地叫唤。
　　“额，你怎么了?”许离斟酌着问。
　　“等，等等，你等会！”他魂归般回过神来，拧了拧眉头，又瞧了眼窗外的蓝天，方才震然出声:
　　“你，你把那阵破了？！”
　　“……你也看到了……”许离还想说点什么，见他那模样，心间不由一慌，喊道:“我可不是故意的！就只是想帮你试试这阵的强度！”
　　怔怔望着那张有点不忿的青涩脸庞，良久，陆晓生才苦笑着说:“……我知道，你别在意，只是有点没缓过来。我会找人把阵再加强一些的。”
　　一顿，他摇了摇头，问道:“你还有什么想法吗？这把剑你暂时拿在手里也没有问题。”
　　说出这话，不只是因为刚才许离表现的实力，对于陌岚道人唯一弟子的人品他也是很放心的，毕竟道人的风评摆在那里，曾经就有过这么一句话，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陌岚有山，云深而径穷。
　　山居道人，济世而安民。
　　……
　　听此，许离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这有什么缓不过来的。
　　沉吟了好一会，他似想到什么，红眸忽地一亮，两手向旁撑开，刹那间，这间房中风起云涌，雾岚自他身畔喷发而出，顷刻两人视野便已是朦胧胧一片。
　　“这些‘天岚’能维持三天不散，这段时间只要我待在洛月王城，就能瞬间到达这个地方。”
　　“能无视‘金石阵’?”陆晓生惊异，自由穿梭这阵法内外，与破阵可完全是两码事！
　　“没问题。”许离肯定道，“我这‘天岚’本身便占据了‘兑象’与你的金石阵并不相斥。不信的话，我可以演示一下。”
　　“不用了，我相信你。”
　　“那行。既然这样的话……嘿嘿。”许离忽而走上前去，一拍自身腰间的布袋，顿时，他手中多了一条黑色长袍。
　　将剑拿起，再结结实实地用袍子裹好，他转身当着陆晓生的面把那剑抛了抛。
　　“有些分量。”他笑。
　　“重二百七十三斤。”陆晓生回着，又快速说道:“你要直接就弄丢了，我可会上陌岚山找你师父赔的。”
　　“你放心便是。”许离提着剑，走去，已到了“凸墙”边上，“我傍晚会回来。”
　　说着，他又回身笑起来，露着一口白牙，兴奋中有点小得意，“看着吧！”
　　他喊道，转身离开。
　　到了一楼，之前的青年已不见了踪影，那位楼老先生此刻正在柜台后对着账本拨弄算盘。见此，许离玩心忽起，空出的手中一丝丝白雾似的气流凝结、缠绕，片刻之间竟揉作了一块纯色白玉。
　　看着那玉，他“嘿嘿”笑了笑，步去柜台，将玉按在桌上，推了过去:“老先生，你看看我这玉值多少银子?”
　　“啪！”算珠一打，楼老抬眉瞧他一眼，翻了页账本，继续算账:
　　“小子，虽然你化形的灵力很特别，但灵力和实物，老头子我还是分得清的。”
　　“咳！”将玉化气散去，少年略有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你这人真没意思，和老道一样的古板。”
　　“鉴物不需要有意思，能低价收好物才有意思。看走眼了，更没意思。”
　　他兀自说着，眼都没抬一下。
　　“行吧。对了，老先生，问你个事，你知道附近哪里有不错的衣铺吗？”
　　他没带太多的衣物出门，如今要做的事又可能要废些布料，方才一兴奋，把这事给忘了，就没来得及问陆晓生。
　　当然，他也可以放开灵识去搜寻，但那显然对各户人家不太礼貌，也没直接问来得快。
　　“出门左拐，往前五百米，有一家。”
　　“行！”
　　与此同时，“天阙”二楼，窗沿。望着许离的背影，陆晓生顺着黑猫的毛，低声感慨:“年轻人啊……真好……你说是吧，小家伙。”
　　“喵～”
　　PS:
　　注1——本打算采用的唐朝货币的兑换率，但我在这方面没深入研究过，网上也有许多说辞，加上这是异界，又怕到时写的时候搞混，就干脆放弃了。然后自己弄了一套体系:书中一文钱相当于现在一毛人民币，一两银子是100，一两金子是1000。
　　注2——书内各类计量单位，皆以现代标准为准，一尺是1/3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