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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月楼后厨长大的小哑巴也不是一个娇惯人。从小就在各种烟火味里混，辣眼的，呛鼻的，腥的，臭的，这些食材在成为佳肴之前的烂味，他比全齐州的公子们加起来都闻得多。
可就这兰亭集的味道，说真的，吃腐肉的狗都闻着都不爱去。
哪知道这里有一个狗都比不过的人。
“快进来，好东西都在里面等着了。这点味道，忍忍也就那样。”
走在前面的苏云已经走进了店里，跟没事人一样还在催促。
小哑巴尝试往店门里踏了一步，顿时直翻白眼，一分神就没锁住喉咙，干呕了出来。
幸好今早出来得急，两人都没有吃上东西。小哑巴干呕了一会，想着都走到了这里，总不能在外面傻等。于是深憋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兰亭集里。
刚走进门就看见一个大货架，占据了小店内一半的位置，货架上全是呈现深黄色的肉类。
齐州山脉中可找到的食物不多，铁牛肉是山中百姓唯一能常备的肉类。为了不让大量储备的肉类腐烂，山中人会使用山里特有的积岩灰涂满整块肉进行保存。
积岩灰可以将铁牛肉中的水份缓慢吸出，在积岩灰吸满水份后，会逐渐成为一层深黄色的硬壳附着在肉上。生肉在外壳的保护下可以处在一个稳定的状态，避免快速腐烂。
在需要食用的时候，揭开铁牛肉外层的壳，再将其浸泡在水中，铁牛肉靠自身特性就可以吸水恢复口感。
依靠这种偏方，山里的人可以保证在山里长达半年之久的荒季中都有充足的食物。
偏方虽妙，但也因其有较大的弊端，无法登堂入室。积岩灰在保存肉类的同时也会将生肉的腥味无限放大。
说到天下腥味，肯定不能少了河鲜。
小哑巴眼光稍微往上一抬，就看见铁牛肉上方的横梁悬挂着不少用同样方法保存的鱼肉。大部分鱼类小哑巴都不认识，只是其中几条黑脊背特别扎眼。
齐州境内能记载在册的水系只用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黑脊背就是这少有水系中的稀有本地水鲜。
作为土生土长的稀缺货，黑脊背是一点也不讨喜。
为了适应少水系的齐州生存下来，黑脊背能吃水中所有进食的东西。腐肉，泥蚌等等东西在养育黑脊背的同时，也给其带来了比较独特的气味。
这种味道再经过积岩灰一放大，怎一个酸爽了得。
除了这几样东西，小哑巴还在不少角落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他开始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再胡乱移动。越看头皮就越麻，鼻尖处的气味就越重。
就这片刻功夫，苏云已经轻车熟路走到了小店的深处。在拥挤的杂物之中，有一个老头背靠着空墙，正在酣睡。
老头留有长发却未束发髻，黑白混杂的头发胡乱顶在头上。身上的衣物虽不旧，却留下了各种污渍。酣睡之间，老头的嘴唇微微张开，时不时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黄齿。
小哑巴认识的厉害人物不多，卢定肯定算一个。只是在见到这个老头的时候，他莫名觉得这老头也应该是卢老那个级数的高手。
能在这么重口味的地方睡着，真他娘的……
“老隆头，地十一号。”苏云毫不客气地在老头头上的空墙敲了敲。
老头闭着的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确认来者后，又闭上。
“今天，你还来得迟哩。”老头操着一口齐州乡下口音跟苏云招呼了句，右手在墙上有节奏地敲打几下。
片刻后，完整的墙上出现了一条缝，这墙后的一道暗门。
“今天第一天，肯定要在外面多转悠转悠。”苏云一边回应着老头，一边推门进入墙后。小哑巴已经受不了这店里的气味，这次不用苏云招呼就跟了上去。
“嘿，齐州最好的货不都在这哩！瞎转悠啥！”
待两人进去后，老头伸出手将门关好，又进入了酣睡的状态。
……
……
暗门后是一段较为低窄的通道，以小哑巴的身高也要勾着腰前进。好在这条通道不长，一会就走到了尽头。
通道尽头是另一扇门，苏云不带一点犹豫地推门进去。
走进这扇是一个比店面还要大上一些的房间，这个房间里不仅没有前面的腥味，反而带些淡淡的清香。
房间的一头是搭建好的高台，高台之上安置有一个木质展台。在高台的下方是三十多个排列整齐的木质座椅。两人到场时已经坐满了大半。
这个小房间就是一个拍卖场。
市集上拍卖食材的地方也不少，但是隐藏得这么深的拍卖场，小哑巴还是头次见。
这的货要好到什么地步，才需要藏得如此之深？
“整州郡明面上的好货还没运到城口就已经被几大家子给分了个干净，能流到市集上的不过一些别人不要的边角料。看那种东西，还不如就待在楼里，看今天的菜篮子。哥哥带你来的这地，他们的尖货都走的台面下。放在西陆上不一定能排上号，但放在齐州那肯定件件最少也是一等一。”
如苏云所说，能从台面下走货的小店自然不会简单。小哑巴从通道走进房间内部才发现，这里的木椅竟然比星月楼的天字号包间还要奢侈。
这三十来把木椅竟然全用古松木制成。这种木料在品相上不如星月楼包间里的紫檀木讨喜，实则却是更稀有珍贵的存在。
小哑巴刚才闻到的一缕清香就来自这古松木，且要百年以上的古松木料才会有。寻常人每天仅闻着香气，就能安眠定神。
再说，这每把木椅的椅背上都雕刻着饕鬄的图案，从刀功上就看得出都是匠人一气呵成之作。
能做到这地步的匠人，让其出手的价格也必然不会低。
两人到时，先到的人皆以三五结群的方式入座，现在只有星星落落几把椅子还空着。
苏云站在门口也是打量了一会才找到自己该去的位置，一个靠入口右边的小角落，那就只入座了一个中年男人。
“我还以为你小子今天又没起来床。”苏云刚走近，独坐的中年男人就开口道，“你这每次都要迟到，是不是得从你报酬里面扣上一点了。”
刚坐下的苏云明智地选择不要正面回应眼前这个男人。
这就是苏云在星月楼外的财神爷老朱，管着一家小酒楼的钱袋子。
老朱这个人有万般好，就是嘴上闲不住。如果只是普通地叨叨也就摆了，可他说十句有九句都绕不开两件事，吃和钱。
知道老朱的尿性如此，苏云赶紧打了个哈哈，“看门的老隆头今天口气可不小，看来货还还真挺不错，你柜台下的钱袋子可带来了吗？”
“带是带来了，不过看今天这个场面，我那小钱袋子怕是派不上用场了。”老朱伸了个懒腰，看向四周的人，慢慢说道，“那边，你们星月楼老对头云龙记的采购管事；前边，州府府庭的老管家，本地豪绅李家的小儿子；还有那，还在你后面进来那位，手上捏着半个齐州的石料生意。今天把这些人都勾来了，我们这种小虾米也就只能捧个人场了。”
“以前这些号人物，一次最多也就见一个，今天怎么全到了？不会是被请来喝茶的吧？”苏云顺着老朱所指看去，往常齐州城里需要仰头才能看清脸的大人物们，今天却是集体清闲得紧。
“这些人要聚一起喝茶，那估计也是从皇城运来的贡茶。说起贡茶，真想尝上一口。听说一小口就能口留茶香一月有余。皇城中的美嫔们可最爱用此茶来漱口。”
“得得得，你肚子里那些听来的传闻先放一放。”
老朱自称自己年轻时曾游历过西、北两陆九十州，见识过不下千种食材与美食。每次遇见苏云，就喜欢给他来一段当年游历四方听来的故事。
刚开始，苏云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越到后面，老朱讲得越是玄乎。玄乎到，苏云觉得老朱不去茶馆坐稳说书先生的头牌都可惜了他那张嘴。
“照你这么说，今天我们还真成了过眼瘾。这大早上我都过来了，总不能跑个空吧，老朱，你看这今日这报酬怎么算……”
“好算，就当我老朱请你白看一次好的，涨涨眼力。今日这份恩你心里记下就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