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兰亭集

　　齐州地处西陆的最西边，州内多山岭。这些山岭大多为纯粹的山岭，只见石头不见树林。也因此，齐州境内的资源一直比较匮乏。相比于西陆的其他几州，齐州百姓过的日子完全符合“简朴”二字。
　　只是，无论平日的生活过得有多艰辛，每当饕宴来临，齐州所有百姓都会全情投入到这场盛典中。
　　一年举办一次饕宴，其目的对相关人员进行一次等级评审，也更是为了让全州百姓一起享受美食带来的幸福。
　　当然，举办一场饕宴所需的资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从三周前就不断有运输马车将各种东西运往州府。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之际，州府的城门前就已经排上了数十辆马车，全都是即将运往各大市场、酒楼以及饕宴会场的食材。
　　苏云也是早早叫醒小哑巴，带他出来赶第一波早集。
　　昨夜一直苦练厨技的小哑巴现在一副萎靡样，带着惺忪睡意的双眼看向苏云时不免狠了许多。
　　“我这是带你见识世面知道吗？今天流入州府的新鲜食材比你一年所见加起来都多。作为星月楼的青厨，没有见识过上万种食材，你好意思出去说吗？”
　　像星月楼这样的高级酒楼为了保证云转效率，会将各种事物细分到每个人身上。这种做法对于新厨子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
　　可能很多厨子在后厨帮工十几年，也只能掌握寥寥数种食材而已。
　　只是，在小哑巴的心中，以苏云的脸皮厚度，可以瞬间找出无数种理由来抹平自己的怨气。
　　深知苏云尿性，小哑巴只能白了苏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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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市场相比以往确实多了许多东西，齐州因为地理限制，比较常见的食材大多为几种常见的家畜和蔬果。
　　而异兽，水鲜，绿植这些野生食材只能去邻近州郡的商贩手中进购到少量。
　　“这驴腿肥硕多脂，一看就是从北边许州运来的冬驴。在极寒天气下，冬驴会将大量的脂肪存储于消耗能量最多的四条腿中。这驴腿简直是用来烧烤的绝佳材料，想想在热水下，滋滋作响的油腿……”
　　“指尖大小，上面有零星红色斑点，看来就是凤血菇无疑了。在汤中只放入这种菇进行熬煮，汤汁就会有一股肉鲜味。将汤里的凤血菇捞出来，放干，过油炸一下后，其口感酥脆，还带一点辛辣，也是一道下酒好菜。”
　　“这是袁州河牛，传闻这种牛只吃河里的贝类，因此牛身少脂多肉，生肉看起来晶莹剔透，在烹熟之后，牛肉在不错的嚼劲之中还有一点粘牙的弹性。这肉看着就很美丽，怎么样，要不我们买一块回去，今晚做夜宵吧。”
　　苏云说道兴奋处，也是两眼放光，手也不自觉的伸到了肉上，准备掂量下肉有多重。
　　小哑巴被苏云这兴奋劲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标价。
　　虽说苏云也是在齐州龙头酒楼里混的，但他跳个三丈高，口袋里也不见得能蹦个响出来。
　　从六岁在阳州街头被卢老带回星月楼之后，他的衣食住行就全由楼里包办了。另外，楼里还出了不少资源来培养他。
　　星月楼从未以行善出名，自然不会再给他发月俸。
　　这500金一块的河牛肉，小哑巴看着都害怕，这可不是吃肉啊，这是吃命。
　　“行啦，行啦，别扒拉了，看把你吓的，就那点出息。”苏云稍微整理了激动的情绪，向小哑巴表示自己只是过过嘴瘾。
　　当然，在离开这个摊位前，他还是送给了这块河牛肉长达数十秒的深情凝视。
　　苏云爱吃，而他作为星月楼未来的大饕，也不得不想尽办法去多吃。
　　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
　　能够靠舌头品遍天下食材鲜美百味之人自然就有资格判断一道菜品的质量，他们能帮助厨师烹饪出佳肴，也能给当地食客们作出最棒的推荐。
　　这就是大饕的责任所在。
　　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大饕只有天赋还不行。合格的大饕不仅要舌头能辨百味，还要尝百味。
　　“算了，这些摊位也就只能看看，今天哥儿心情好，带你去个地方，开开眼。”
　　小哑巴听到这席话也是直翻白眼，口袋瘪瘪来市集，那不就只能眼睛饱饱了？
　　小哑巴不知道的是，苏云嘴上说着赶个早集明面上是为了来跟他见世面，实则他是为了挣外快。
　　除了每年一次的饕宴外，市集上的商户还会在一年中多个特殊的时间段进购一些不错的食材。
　　每到这种时候，很多酒楼自会闻风而来，采购这些平常难以买到的优质食材。这被称为“溜尖”。
　　只是，低级酒楼为了节省开支，并不会专门雇佣负责采购的管事。
　　在寻常日子里，小酒楼的掌柜自己就能完成采购。可一旦到溜尖的时候，小酒楼想要从淘得这些好货就得有专业的帮助。
　　像苏云这般有成为大饕实力或者已成为大饕却又混得不如意的人就是小酒楼们最需要的帮手。
　　用较低的代价换取专业的食材评估能力，对双方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交易。
　　整个州府内有大大小小酒楼数百家，能供应这么多酒楼的市集仅占地就填满了州府的整个东北角。
　　如果不是常年跑市场的老采购，别说来溜尖了，估计走上两步人就得晕圈。
　　走在小哑巴前面的苏云却不是那种看起来刚来市场转悠的愣头青。
　　要论星月楼上下一天出门溜达时间最多的人，他苏云认第二，也就只有星月楼的采购总管能认第一了。
　　年底才满十八的苏云，在小时候就展现了极高的辨味天赋。因此，卢老每天只给他安排了两个时辰进行尝味练习，其他时间都任由他出楼见识更多的食材和市面。
　　对大饕来说，天赋最大的作用也就是用节省的时间换取更多的经验，以此来快速缩短与老饕之间的差距。
　　“这市场上的摊贩跟我们酒楼一样，也分三六九等。特别是在准备饕宴的第一天，真正能上尖货的摊位一共不过两掌之数，如果不是有哥哥这种‘老熟’带路，你估计转到天黑也见不到什么好货色。”
　　苏云带着小哑巴经过了几十个摊位，没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心中顿生无趣，只能跟小哑巴“自言自语”打发一下。
　　“你瞧那边，就是准备买明虾的那个，一看就是个雏。这种河鲜虽在齐州并不常见，但也不是见不着，六星以上酒楼的后厨多少能捞着一些。这明显就是这店铺借饕宴的东风，摆出来宰客的。”
　　小哑巴朝苏云说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身着富贵的中年男子与摊贩老板协商着价格。
　　其实从他这身打扮就能看出这人不常来市集。
　　一是市集之上污秽之物较多，穿上好衣物容易被糟蹋了。二是，每个摊贩都是眼尖的人精，外着光鲜的人都会成他们案板上的肉。
　　“这外边的小摊都是为这些愣头青准备的。你跟哥哥我走快些，里面才有真的好货。”苏云见小哑巴还在看，催促一声，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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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带着小哑巴在市集里三转五绕总算到了目的地。
　　相比于外面的小摊，这家确实要稍微高一个档次，从规模上可以成为小店。
　　这家店左右两边都是三层高楼的大店铺，这家一层小店夹在中间反而有些惹人眼。
　　不过，更惹人注目的是这家店的招牌，店面虽小，但顶上的招牌却大。大大的牌匾上有三个字——兰亭集。
　　能在市集里挂上这么文雅的名字，这也属实头一家，小哑巴虽说不懂诗书，也对此店不由高看了几分。
　　令他遗憾的是，这种好印象只持续了几秒。
　　小哑巴跟随苏云的脚步，刚迈到门槛边，鼻子一嗅，顿时感觉自己的鼻腔快速收缩，喉咙一阵剧烈抽动，差一点就要吐了出来。
　　这他娘的味道，真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