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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上的十四名少年依次上场参赛，除却已经明确合伙的六组人，还有二人不相熟悉，一开始没有打算合成一队，但看着其他人两两结伴上场，也不得不生涩地打了个招呼算是合伙了。
王黎和苏七因为胜了一场，便老老实实地在场边休息。苏七依旧是一脸漫不经心地抛着不知从哪捡来的石子，目光时起时落。
王黎却不敢将目光移开场内的争斗，在他们之后，已经又有两组分出了胜负，却没有如同他与苏七一般只胜过一人便结束的。而眼前这场更胜过前两场，是最为惊人的一场，一位持长刀的少年与一位持戟的少年明显是行伍家族出身，马术兵器都是一等一的行家，唯一不太妙的就是，二人分属两支队伍。
两个少年不过十五岁左右，气血旺盛，又是从小与将士军官打交道的，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绝不服输的念头，双方的伙伴仅仅是官宦家族子弟，虽懂丝毫武技，但是依旧在一个照面后就被击落下马，哀嚎不止。
两个较劲的少年等着落马的伙伴被抬出场，才又远远地对视彼此，目光中藏着凶狠的劲头。
王黎看着场间二人针锋相对，遥遥地只有马蹄翻动，场内一片暴风前的安静，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时，一个白衣的少年童子从梯楼上走下来，在边场找到王黎苏七二人，微微躬身抬手，“二位公子。”
两人都是恍了一下神，才看见身边的童子。
“二位，台上有请。”
王黎吃了一惊，苏七倒是不慌不忙，扔了石子，一把勾住王黎的脖子就随着小童子往梯楼那边走去。
“怎么回事？”王黎搬开苏七的手问。
苏七仰了仰头，一脸无辜，“可能是因为表现太好吧。”
王黎已经习惯这厮的厚皮脸，只得遥遥头。
“应该是对我俩的身份好奇吧。”苏七正色起来，“你是个北楚人，这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至于我，只能是天赋极高，争着收我做门下弟子吧。”
王黎学着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理会一旁的苏七呵呵呵地痴笑。
二人顺着台边的楼梯上了平台，台上坐了三个老者，还有一个精壮熊悍的中年男子，老者们皆是白衣素袍，束冠佩玉，虽是很老了，但看起来依旧是大家的风范。中年人则是一身墨色简衣，金漆的腰带束起，腕上还有未去的袖甲，看样子倒像是轻装出行的将军。
王黎有些紧张，微微地咽口水，苏七撞了撞他的胳臂，挤眉弄眼。
二人到了众人面前，童子先退，苏七躬身行礼，将头低了下去，王黎赶紧有样学样，也将头低下去。
“学子苏七河，拜见诸位师长。”
“学子王黎……”王黎的声音小得不行，低下头的苏七微微偏头一瞪眼。
鹤冠的老者摆摆手，笑着回过头来，“行了行了，只是通过了武试一轮罢了，倒像是已经入了我御武殿大殿一般，勿以师尊相敬。”
鹤冠的老者轻轻一笑，倒是也看起来没有这么年迈，身旁的两位老者倒是闭着眼睛打瞌睡，看起来是禁受不住大中午的太阳炎热。
“这位是国学太公李老，前掌太学，仕途五十年，为南阳培养了千百文士官员，也教出了不计其数的四方名将，现为御武殿讲学，你们二人虽非科举士子，但身处御武殿，李老面前当行三躬之礼。”中年男人缓缓开口，声如洪钟。
苏七撇了撇嘴，看到王黎已经开始老老实实地三鞠躬，也只得无奈地再次躬身。
鹤冠的老人点点头，轻轻抚掌说：“老夫李子陌山，若是你们二人进得了这御武殿，老夫便是你们的带师，跟着我学，不会辱没你们二人的身家氏族，抬起头来吧。”
苏七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问到：“夫子刚才不还说我们二人未进大殿，不得以师尊相称，怎么这会又直言收徒之事。”
中年人猛地直身，双手虚握在膝盖边，身体周围缓缓升起磅礴的势来，像是空气都变得粘稠了一般，王黎苏七不禁后退半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挺得笔直。
李夫子大笑，伸出颤巍巍的手来，王黎只觉得胸口的堵塞被打开了，老人举手投足都是清凉之意。
“小子是恼了老夫？来，来。”
苏七不情愿地再抱手一躬，眼神撇过已经重新放松坐在坐垫上的中年男人，走向李夫子。
苏七走近了，老人伸出枯枝般的手点了点他的腰间，“可否看一下玉？”
苏七低头，看见自己腰间那块淡绿的玉，绿意已经散开在琉璃般的玉石中间，悬绳处淡，而垂在最下端的地方确是浓厚的绿意。
苏七摘下玉来，递给老人，老人轻轻地用手指摩挲着玉石，“很好的玉石，很好。”
“夫子慧眼。”苏七挤出一个笑来，趁着老人沉迷看玉，想回头看看王黎，希望他不要太紧张了，但是想起那个中年人压制般的气息，只得乖乖站好。
“眼里有猛虎，玉中有杀意，小子，当真是那家人啊。”李夫子点点头，抬起头来对上苏七的眼睛。
苏七一惊，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李夫子将玉递还给苏七，问道：“你叫什么？”
苏七接过玉，在腰间挂好，“苏长生，字七河。”
“好，好，好。”李夫子抚掌笑，“那老家伙倒是有了你这么个优秀的孙儿，我输了他，输了罢，呵呵呵呵……”
“你很好，回去吧。”李夫子笑着点点头，挥挥手示意苏七离开。
苏七再躬身退后，向王黎做了个鬼脸，顺着长梯离开了。
“你过来。”王黎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下，中年人便向他开口道。
王黎低头上前。
“北楚小子，为何来御武殿。”中年人压低了声音，但依旧隐隐透出让人难以拒绝的威严。
王黎低着头，已经没有刚才一入内时的那般紧张了，但还是在中年人的威压下有些冒汗，他感觉浑身发热，心跳得极快。
“小子是北楚人，小子来此，只是想学行军之术……功名天下……”
“好一个功名天下。”中年人冷笑，“是为了北楚功名天下？”
王黎头越发低垂，像是要落进了臂弯中，“非……非为了北楚……”
中年人不屑地笑起来，声音突然提高道：“那莫非是为了南阳！？”
王黎感觉头顶有千斤的石头。
“也非是为了南阳……”
“哦？”原本一直看着场内沉默的李夫子抬起眼眸来。
“那是为了什么？”李夫子看向王黎的眼睛，一瞬间，王黎感觉自己被扎中了一样，锋利的光像是刀子一般割开他的天灵盖。
但是他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他抬起头来，对上老者的眼睛。
“日已西垂。”
沉默，众人都沉默起来，但目光却集中在了王黎的身上，就连一直在打瞌睡的两位老者也睁开了眼睛，混黄的眼睛里透出光来。
半晌，李夫子才悠悠地开口说：“本想让你看看场内的战况，判一下哪方会胜，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你小子，不在乎场内的胜负吧。”
“日已西垂，好一个日已西垂。”
“你回去吧。”李夫子摆摆手，目光又重新投回场下。
王黎背上湿了一片，躬身行礼后缓缓退出了高台。
待王黎离开，中年人看向李夫子，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太公，此人……”
“勿提此人，你看不出来么，此人心太大，我们御武殿装不下他。”李夫子挥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中年人犹豫着，“可是此等目光的小子……”
“那又如何，想要争这个天下的，岂止几人，文生，你这几年领兵太累了，国事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操心。”
“太公，如今一落魄子都能看得出来，日已西垂，南阳和北楚都已经无法在如同当年一般和平，天下就要乱了，晋、卫、大尧几国，其心各异，早早思量将来，未必是件坏事。”
“这些都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
“太公……”
“无需多言了，文生，早点回营去吧，这大试又不是今日才有，你什么时候想看再来便是。”
中年人起身，向着场内的三位老者一一躬身行礼，叹了口气，走下平台。
他站在场边，看向另一边的那两人，华贵的南阳公子和北楚落魄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正准备收回目光，王黎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远远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中年人怔住了一下，微微皱起眉来。
李夫子说苏七眼中有猛虎，可他瞧着，也只是一个还未伸出爪牙，安静沉睡的幼虎罢了，可是，刚才与他对上的那一道目光，明亮得可怕，那是已经长成的猛虎，正舞动着锋利的爪牙，露出狰狞交错的利牙。。
那是多少不甘和多少欲望才能填满的眼神呐。
中年人收回目光，牵过侍从递来的马缰，再不回头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