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北无言 七

　　午后，太阳初偏。
　　蝉声像是玩命一样响了起来，起初只是低低的几句，后来越来越多的蝉鸣和成一片，树荫下树荫外一样的燥热。
　　世家的公子们有些烦躁地微微鼓动胸口的圆领，腰间的玉佩一晃一晃的。
　　院子里的十几号人已经基本分出了阵营了，大多是两三人一组，也不乏独自一人的，王黎和苏七背靠背地斜倚在粗壮的树下，热的不太想说话。
　　好在披甲的武馆总算是开了口：“诸位既已经分好组别，那就随在下来吧。”说完便率先走出院子，众人急忙跟上。
　　然后是长廊，长廊，还是长廊，王黎不知道绕过了多少条长廊，才终于看见一个大殿，众人都看见了，无不露出吃惊的表情。纵然是世家子弟，也少皇族贵种，没见过皇家大殿，但是眼前的这个正殿惶惶中正透露出皇家的奢侈豪气，高大的顶几乎要众人仰断了脖子，殿内设大座一张，偏座六张，往下都是灰白色蒲团铺在地上，王黎暗想，这大概便是聚众人读书授武的地方了。
　　苏七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武王庙是几十多年前建的了，从淮南运回了巨大的红木，整个玉京的木匠上工，太傅向呈搏亲自监工，五年方落成，本来打算在后面秀一个避暑庄，结果还没动工就被征用为御武殿设地了。”
　　王黎点了点头，依旧有些呆呆地去看顶上脊中的挂垂装饰。
　　从偏门出去，众人再次大吃一惊，眼前的场景竟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练武场。寨台上端坐着几位老者，披甲的武馆向高处的老者远远地行礼，老者挥挥手，武馆微微偏身，示意众人进入场地。
　　王黎，苏七随着众人一起入内，看见了台上的老人，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一个鹤冠的老人有些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点了一点场下的人，然后微眯着眼开口道：“既已分好组，便开始考核，第一场试的是诸位的马战。”
　　然后老者轻轻圈住两组人，点了点头，“就你们两组先开始吧，有兵刃的可以先去场边选马，没有兵刃的先去取兵刃，再选马。”
　　此刻的王黎和苏七都有些不自然，因为老者圈住的第一队人里，就有他们二人。
　　苏七很快就重新恢复了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轻轻撞了撞有些慌张的王黎，二人一起往兵刃架的方向走去。
　　“你用什么兵刃？”
　　“刀，我用刀。”
　　苏七点点头，“我知道，北楚的弧刀很有名，弧面宽平，跟剑的长直很相像，并且两侧都是开刃过的，如果有那样的武器，你应该会很顺手。”
　　王黎摇了摇头，“我没有握过北楚弯弧，南阳的刀剑也都没用过。”
　　苏七站定在兵器架前，抽出一柄长剑，轻轻拂过剑身，“那你不会告诉我你一点武都不会吧，话说你知道南阳民间所谓的四象三境么？”
　　“知道一点。”王黎点头，也抽出一把刀来，“所谓四象三境是民间给武力高强者排的实力划分吧，四象是武初，半成，气和，与大得，三境则是天下名将的划分了吧，那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对，武初是指初学武艺的人，懂了一些套路招式，半成是精于套路，招式厉害的人，气和则是指刚刚掌握了武势的人，而大得是指武势大成，非十年苦工不能得之人。”苏七点头。
　　王黎握住刀，试了试重心，又好奇地问：“那三境呢？”
　　苏七招牌式地翻白眼，“那就不是你现在需要知道的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一会你就知道了。”
　　二人往练武场的另一侧走去，他们的对手已经在检查马上道具了，王黎和苏七都只是随意地挑选了马匹，也不检查一番马鞍鞭绳，就翻身上马，与对方两人遥遥对峙。
　　太阳刚好升到头顶，铺天盖地的白光落在土地上，被不安的马蹄刨开。
　　台上的老人轻轻点头，发出沙哑轻微的声音：“开始。”
　　场上第一时间的动就分出高下来，几乎是老人那不可闻的二字刚吐出嘴唇，苏七就猛地扬手纵马而上，对方持枪的和持双锤的两个家伙和王黎都是愣了一愣。
　　但马上两人就反应过来来，同步纵马上前来。他们很有信心，马上作战，对兵器要求无非是要长、利，对方二人选了一把刀就算了，居然还有选剑的人，是根本没分清楚马战和步战区别的愣头青吧。
　　马蹄飞奔，几乎是一眨眼，苏七就撞上了对面持枪的少年。
　　少年低喝，原本他就是将长枪架在胳臂上，以手腕为支点，顺着马速，紧握着长枪猛然一递。长枪尖端削了头，又用麻布裹上，但就算如此，飞奔的速度带动枪头撞在人的身上也必然会导致跌马损伤。
　　几乎就在一刹那，苏七微微松开了腿，这在马上本是大忌，飞驰的马匹带动的速度很有可能把他直接甩出去。可是只是下一瞬间，苏七就重新夹住了马背，身形已经偏了出去。
　　长枪走空，苏七挥剑。
　　剑也同样没有开刃，就和一根狭长的棒子一般，猛击在对面持枪少年身上，因为时间仓促，众人都没有披甲，这么一下相当于是直接打在身上，少年感觉胸口一闷，随后像是要窒息了般，同时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偏动开来。
　　三眨眼的时间，一次挥击，一人落马。
　　但是众人还没来得及惊呼，王黎就策马对上了另一人。
　　持锤的少年自负膂力过人，选用的武器是一副精铁造的双锤，锤有双拳大小，显然也是御武殿减小了杀伤力后的成品。
　　少年微微俯下身子来，就快要贴在马背上了，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王黎也不知道，于是他很沉静本能地挥刀，刀锋从下自上，划过一道很漂亮平滑的弧线，已经经过的苏七拉马刚好看见这一幕，有些吃惊地笑起来。
　　下一刻他的笑就有些凝固了，王黎对面的少年猛地掷出铁锤来，正砸击在王黎的马面上。
　　褐马受惊，但也受不住力道，几乎是拼命地减速，王黎身形摇晃。
　　持锤的少年大喜，左手再次猛地挥出，正向着王黎的胸口落去。
　　下一刻，少年面上的笑意就滞住了，他的锤落空了，因为就在一眨眼的瞬间，王黎猛拽马缰，马蹄上扬，硬生生地挺住，少年的锤几乎是擦着马腹而过。
　　少年有些呆住了，他想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御马有道，看样子，长得像是北楚的人。”台上的鹤冠老人低低出声，笑起来像是风沙刮过一般沙哑。
　　“是哪一位家族的公子？”老人身边一位精壮的中年男人回头问身旁的童子。
　　童子微微低头，“玉京西坊南市文家，名唤王黎。”
　　中年人微微皱眉，“非权非贵，怎么选出来的？”
　　没等童子回话，鹤冠的老人笑起来说：“是我随手抽出来的。”
　　中年人回过头来，拱手行礼道：“太公，要不要查一查？”
　　“不用。”老人轻轻摆手，“我听说过这小子，是北楚流民，在玉京当个落魄子，打架斗殴拿手得很，但没什么背景，傅将军无需为此劳心。”
　　中年人不动声色地放下手，看向场内。
　　一次交锋很快擦过，王黎已经策马与苏七汇合，两人都很平静地端坐在马背上，对面持锤的少年面色阴沉。
　　“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啊，倒是白费了我担心。”苏七笑着看向王黎。
　　王黎微微耸肩，“武技与你倒是没法比，你大概已经是气和的境界了吧，不过骑马我还是挺在行的。”。
　　苏七笑了笑，收起剑来，也没有回话。
　　此时，中年人在高台上站起来，场下孰优孰劣一眼可见，再来一次冲锋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并且处理地上那个不断闭着眼呻吟受伤的年轻人，于是他高声道：“王黎，苏长生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