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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左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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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楼兰。
  晋太祖即位前,曾兵发西域十六国,彼时大周政变余波未息,林胡境内大疫横行,天下无人可制,兼之各国积怨已久,貌合神离,十六国陈兵楼兰雁荡关,却被一举击溃。
  雁荡关被大火烧成一片白地,一局不慎,满盘皆输。十六国称晋为父国,年年纳贡,许以岁币、金银,此役后,诸国无不自危,晋几乎成为名义上的天下共主。
  一晃,便是悠悠七百载,自三百年前的神京事变后,此时大晋已无力操控西域诸国,都护府名存实亡,至于雁荡关,传闻每至深夜,这片古战场就会传来兵戈、战鼓、厮杀声。
  当地的牧民们不止一次目睹飘在半空的游魂,他们穿着生前的战甲,或无头,或断臂,唱着思乡的古谣,像南归的大雁,遮蔽了雁荡关的天空。
  雁荡关,也成为天下共认的禁地。
  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足有七八十岁,佝偻着身子,手上持着一把染血的铁尺,少的,十八九岁,他穿着草原人特有的服侍,长发被彩绳扎成小辫,身上披着白色的狼皮袄子,面容俊美而邪气。
  “他们是大晋二十四序的人,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在两人脚下躺着三具稀烂的尸体,血水浸透了沙地,三人的死状极其惨烈,像是被一群奔马狠狠践踏而过,从模糊的血肉里,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无一例外,他们的头颅像熟透的西瓜炸开,白的,红的,男人们的手上都长着粗厚的老茧,女人身形浮珑,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她是三人里尸身保存的最完好的一具,少年眼神移过时,喉头不自觉地一滚。
  “左成业,你喜欢女人?”注意到少年的动作,老者偏过头,慢慢道。
  “公良先生,除了女人,这天下没有人不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叫做左成业的少年耸耸肩,露出稚气的微笑:
  “除了喜欢男人的男人。他补充道。
  见这笑话并没有引得老人发笑,左成业又是一耸肩。
  “女人,财货,房宅,声名,地位……古往今来,天下的蠢货不都是在追求这些吗?”
  “那公良先生呢?”左成业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
  “我曾经也是,而且,蠢得比他们更厉害。”公良先生张开干枯的双臂,怀成一个半圆,他似乎要拥抱地平线下,那座遥远的雁荡关,“幸好,我悔悟了,现在又碰巧被我赶上了。”
  夜渐渐深了,有零碎的鬼哭声从关里传来。
  左成业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地玩着沙子,这个自称公良先生的老人,从始至终都被罩在一团深沉的迷雾里,在左成业四岁时,他来到收养左成业的牧民家中,教授他习武,一晃十六载,左成业已长成健壮的青年,老人却还是丝毫未变。
  “大暑,夏至……”左成业板着指头,在数到第三具无头尸体的时候,眼里明显露出一抹惋惜之色,“还有小满。”
  “我们一下就杀了二十四序的三个人,二十四个,现在只剩二十一个了。”左成业对兀自沉迷的公良先生喊道:“老翁不会放过我们的吧?”
  这个名字似乎惊动了公良先生,他收回手臂,转过身:
  “你也知道这个名字?”
  “大人物啊,我可是大周的四皇子,日后的周王,对于敌国有哪些大人物,自然要如掌上观纹般透彻。”
  “你就这么想当皇帝?”公良先生笑着问。
  “不。”对于这个问题,左成业罕见思忖了很久,他摸着下巴,缓缓开口:“我只是喜欢握着权力。”
  “末法时代即将结束了,想手握权力,当皇帝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左成业并没有追问什么是末法时代,老者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雁荡关的鬼哭愈发凄厉,阴气从地底深处的裂缝窜出来,犹如龙蛇起陆,在五月的楼兰,干旱的大漠里,一层坚硬的雪霜悄然覆上城垛。
  左成业突然看见了一个黑点,他惊恐地站直身子,脸色铁青。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口齿不清地朝公良先生嚷道,手臂上青筋虬结,像一条条青色的小蛇盘在他手上,左成业惊疑不定地四顾,身躯微躬,一有不妙,随时准备脱身。
  一个百米高,头部粗壮,下身短小的黑影,它慢慢挺直身子,它每动作一分,天上的鬼哭就凄厉一分,渐渐地,诡异而庞大的黑影横立在天地之间,左成业下意识屏住呼吸。
  雁荡关高耸的关隘只到它的小腿之间,这座昔年的天下雄关,在此刻,就像小孩子的玩具。它身上覆盖着一层一层厚重的“铁甲”。
  左成业瞪大眼睛,死死攥紧双拳,他勉强看清了巨人小腿处的“铁甲”,那是无数干枯的炭尸。
  它们像蜈蚣般一个接一个,团团抱住,一层接一层,炭尸上流转着坚硬的黑光,生前脆弱的人类躯壳变得坚韧如铁石。
  没有舌头的口腔缓缓张阖,黝黑人面以无法想象的弧度扭曲,它们的表情恐惧而扭曲,像是忍受着莫大的苦楚。
  刺鼻的尸臭远远传来,带着火炭燃烧后的焦糊味。
  “这种东西都出现了,看来末法时代是真的要结束了。”公良先生的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用不了多久,楼兰、乌孙、邴方……雁荡关附近的诸国,都将堕落成冥土。”
  他放声大笑,几乎喜极而泣:
  “多么…多么美妙的大世啊!”
  左成业没有理会旁边老头的发癫,他呆呆地看着那顶天立地的黑影,云层在它的下方,天空的距离与它是那般近。
  宏伟的巨兽张开大口,它有着模糊的人面,城门大的猩红巨眼漠然着,焦尸如甲冑围绕住它。
  “人,是有极限的啊……”
  左成业喃喃道,像这样的存在,要多少大军才能围杀它,三万,还是五万?
  人的弓弩和刀剑,真的能威胁到它吗?
  没有任何声音,却没有人会怀疑它在放声咆哮,天空中出现一圈圈环形的云,左成业死死捂住耳朵,粘稠的血顺着手指缓慢流淌。
  无论是北方的巨犀、大蟒,深海的长鲸,它们在此刻都失去了颜色,左成业曾痴迷于它们庞大的身形和惊人的力量。
  幼时的他曾亲眼目睹巨蟒捕食白马,那梁柱般的身躯蜷缩着,白马被卷在正中心,艳黄和深褐的斑纹缓缓蠕动,颜色每变幻一次,白马的哀鸣就衰弱一份。
  他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声音,洁白的肋骨被一根根折断,肌肉、隔膜被碾压成血泥,血从残破的喉管里喷薄而出,那么急促,带着汹涌的风声。
  在那之后,他大病了一场,接连数天高烧不醒,养父母心急如焚,部族里的巫医也只是摇头叹息。
  病好后,他对此事三缄其口,旁人只道是吓坏了,只有左成业知道,他在那场梦里看见了什么。
  巨蟒,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巨蟒,它们静止的时候,如同连绵的山脉,有横亘海岸的长木从海底升起来,它们的瞳孔幽黄,宛如金灯,带着神秘的,深海里的黑暗气息。
  左成业几乎喘不过气,像是被人当胸一拳,战栗的喜悦轰然淹没了他,这些巨兽积满了眼下的空隙,当它们舞动时,山河破碎,湖海倒悬,天地都在它们身下颤抖。
  左成业跟着那些巨兽一同狂舞,一并咆哮,他甩掉鞋子,巨蛇把他托向高空,他站在蛇首,足下是黏湿阴冷的触感,居高临下,世界陷入纷乱的黑影。
  左成业几乎要熔化了,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地,成为那些黑影中的一员,耳畔再听不见别的声音,欣忭充斥了他的胸膛。
  梦醒后,他几乎控制不住突如其来的狂怒,想要砸碎眼前的一切,无边的失落感涌上鼻腔,他,依然处于乏味而无聊的世界。
  在记事后,左成业第一次哭出声来。
  之后习武有成,他依然迷恋着巨蟒、长鲸这一类庞大的生物,即便他已经可以毫不费力地击杀这些儿时的巨神。
  左成业也曾困惑过,他痴迷的并不是力量或体态这样肤浅的东西,那么究竟是什么,他始终想不明白,他想,自己恐怕到死也明悟不了。
  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
  只是每次见到巨蟒捕食,长象争斗,那战栗的狂喜总是忍不住从胸口涌出来,热流悄然蔓延上身体的每一寸肌理。
  直到现在——
  左成业红着眼睛,瑟缩地伸了伸手,他像是要拥抱那头巨兽,又恐惧被它烫伤:
  “真美啊…”
  他喉咙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尾音被拉的很长。
  “走吧,这一幕让我更坚定师傅的猜想。”公良先生拍拍左成业的肩,那双老手皮包骨头,枯瘦如鹰爪:
  “接下来我们去江都见一个人。”
  “江都?”
  左成业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舔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狞色:
  “我在江都有一个朋友。”
  “哦?”
  “他叫陈珩,也是二十四序的人,代号‘清明’。”左成业摸着胸膛,眼神莫名:
  “他在一个矮巷的转角刺了我一剑,那一剑几乎要了我的命。”
  “这样啊。”老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到了江都,你有的是机会报仇,夜快深了,先走吧。”
  他抓住左成业的肩,两者身形同时模糊,在一个闪烁过后,两人出现在数里之外。
  大漠上。
  那耸立天地间的铁甲巨尸缓慢举起右手,圆月下,密密麻麻的游魂遮蔽了西方的天空。
  鬼哭声,愈发凄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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