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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最终没有喝到麦子酒，周家盯着老鬼的人发现老鬼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开门，通知了周华，一大群“索赔”的人跟着周华砸开老鬼铺子的大门，发现了躺在里屋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老鬼。
说不清为什么，周华莫名地开心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没有能够手刃这个恶棍。
元逸接到消息赶来时，老鬼的尸体已经被安置在一具棺材里面，棺材的材质不错，起码要三十个银币，是周华买的。
周华认出了这个当日躲在店铺里探头偷偷张望的年轻人，他似乎是解释一般开口：“他寿元到了。”
元逸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向棺材。
老鬼安静地躺在里面，没有了往日那种猥琐老头的模样。
元逸转过身，看向周华：“是你逼死了他。”
周华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元逸答到，“我曾听人说，人老了之后，受不得大的波折，如果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那最后一口气便再也提不住了。”
元逸笑了起来，却让周华感觉到后脊发凉。
“你把他的希望拿走了。”
顿了顿，元逸又说到：“你很快也会体会到这种滋味。”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浮现，周华全身汗毛竖起，却想不明白是为何，仅仅是因为这个小子的一句威胁？
元逸眼前，周华的命运浮现，那是一条一路向上的光线，意味着大好前程。
然后元逸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那根线。
线条发出轻微的颤鸣，从中间崩开。
元逸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这一场判定，稍微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周华盯着元逸：“你做了什么？”
元逸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棺材。
“虽然这样很对不起你，但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想睡在这家伙给你买的棺材里。”元逸对着没了气息的老鬼说到，他将老鬼扶了起来，然后背在了身后，“我带你去上次你说的那片风水很好的墓园，我带了钱。”
“站住！”周华喊到。
元逸背着老鬼，转过身来，满脸是血，眼睛和鼻子里还在不停往外流着鲜红的液体。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瘆人。
周华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他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你做了什么？”
元逸一只手托住老鬼，另一只手伸出来擦了擦眼前的血，让自己能够看得清楚：“我只是把老鬼遭受的东西还给你。”
“把他围起来！”周华大喊起来，一群人赶紧上前，将元逸团团围住。
元逸再次露出冷笑：“我是命运师，你敢动我吗？”
周华差点摔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这个小子怎么可能是命运师？！
他敢动吗？
他不敢。
他不知道元逸背后的势力是哪一方，但毫无疑问，能拥有命运师的势力都是极为强大的，若是元逸在他手上出了事，整个周家都要灰飞烟灭。
他当然不知道，元逸还没有来得及加入任何一方势力。
想起刚刚元逸那一次伸手，那种莫名的危机感和不安感，再看看元逸现在那遭受反噬的模样，他确认了，这人真的是命运师，这个人更改了自己的命运，而且是向着深渊的更改！
周华闭上眼，心中有些绝望。
半晌，他睁开眼，声音苦涩地问到：“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乌鸦街，老鬼。”元逸回答。
“不，他是恶人。”周华说到，“他是老鬼没错，他原名叫做孙海，以前是北区的人。
他曾做过山贼，后来他在的山头被灭了，他成了北区一个小家族的家奴。
二十年前，他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冲进一家孤儿院，杀了十七个孩子，还有两名护工。
他后来逃到西区，做了几年流浪汉，有一天晚上，他实在忍不住，抢了两个喝醉的汉子，然后躲进了乌鸦街，化名老鬼。
他在这里呆了很久，直到开了个铺子，开始卖假货。
因为他的武器太差，有很多人临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周华说到这里，有点疯癫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指着元逸。
“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人，更改了我的命运。”
周华的笑声越来越大，笑着笑着，有眼泪滴下，
“你知不知道，我这次来，是多少因为他而家破人亡的妇孺，跪在我周家门口，求着我杀了他？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
元逸向着四周看去，围着元逸的人们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
他们有的人缺了胳膊，有的人少了眼睛。
元逸的心在这一刻有些慌乱起来，他托着老鬼的手，似乎有些无力了。
他好像明白了老鬼为什么会坚持给孤儿院募捐，也终于明白了老鬼为什么从来对他的过往只字不提。
他声音颤抖着说到：“你骗我。”
周华流着泪，笑得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使劲锤着地面，
“我骗你，我骗你？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说我骗你？”
他忽然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那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这乌鸦街，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
你想知道答案吗？
你去问啊，去问啊！你敢去问吗？去问问这乌鸦街上那些老鬼尚在时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的可怜人，或者，你敢去看看那些因为老鬼而死了丈夫或者儿子的老弱病残？你知不知道，在这西区，有多少人要靠着那座山上的草药和兽皮才能换来吃饭的钱，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老鬼，死在了那座山上？
他们该死吗？
你告诉我啊，他们该死吗？！”
元逸心神刹那崩溃，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发展会是如此出乎意料，从来没有想过老鬼的过去是这般恶贯满盈，更是从来没有想过卖假货也会害死人，老鬼的尸体从他背后滑落，躺倒在冰冷的地面。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他侧过头，看向老鬼，浑身颤抖。
真的是这样吗？你能不能睁开眼，告诉我这都是假的。
他忽然抓住了老鬼的肩膀，血液混着眼泪疯狂低落，打在老鬼的脸庞。
“你睁开眼，你告诉我，他说的是假的！
你说话啊，你快醒醒，你醒醒啊！”
老鬼的尸体随着他的摇晃无声摆动。
周华终于停止了笑声，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元逸身后，蹲下来拍了拍元逸的后背。
元逸转过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命运师大人。”周华脸上露出无比狰狞的笑容，“为了一个恶人，毁了一个为民除害的年轻人的前途，是什么感觉，你能告诉我吗？”
元逸的脑子轰地一声。
他推开周华，顾不上地上老鬼的尸体，冲了出去，鲜血随着他跑过洒了一地，他一边跑一边哭，哭得撕心裂肺，宛如一个疯子。
周华蹲在原地，同样放声大哭起来，周围的汉子们靠近周华，一个个都抹着眼泪，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低声抽泣。
“周少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有一个汉子蹲在他身边，说到一半却已经哽咽得无法继续说下去。
周华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摇了摇头：“不，不怪你们。”
他即将面对绝望的未来，却没有任何责怪他们的意思。
“我也有私心，我也想吞并乌鸦街，我也想让周家走出西区。”
他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看着天空，太阳在天上发出温暖的光芒，哪怕正是寒冬，也能感受到那股光明的力量。
“是我太弱了，不足以平尽所遇不平。”
周华想站起来，却有些无力，几个离得近的汉子赶紧搀扶。
“但是，总会有人会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就像这太阳一样，无论是多么卑微的生命，都能被它的光芒照耀，只是我看不见那天了而已。
将这老鬼，葬了吧，他的命赔了那些无辜的人，他的入土，便当做为了那些曾受他恩惠的孤儿们，这间铺子，找人卖了，把钱财给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送过去。”
周华不再哭泣，他努力扯出一丝笑容，看了看周围那些正在流泪的脸。
“就麻烦大家去做这些事了。
我……
我想回家了。”
周围的人群哭得更加大声。
……
乌鸦街上空，一名老者和一位年轻女子站在空中，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他们。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老者问。
年轻女子叹气：“他骗了我，我先前并不知道，他的能力强大到如此地步。”
“失望吗？”
“不失望，这绝不是刚刚成为命运师就能有的实力，他身上应该有不方便告诉我的秘密。”
“你对这孩子真是出奇的宽容。”老者说到。
女子想到了他当日在店里说要照顾自己的场景，还有那日在楼道间大喊着要送自己蜡烛的画面。
都是小事，也不算感人，但是为何就是那么让她无法抗拒呢？
“我本来只是想让他多经历一些，毕竟成长起来的道路充满了太多变数，而我又不能保护他。
这次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应该很大，也应该能让他明白，很多事情，并不只是自己看见的和想象的那样。”女子说到，“只是，这周华，有些可惜了。”
“我会叫人处理，这周华虽然资质普通，但心性人品却是难得，这样的人，不管能走到哪一步，能多一个就多一个。”
“麻烦您了。”女子闻言，转身面向老者微微躬身。
老者摆摆手：“为天下百姓，不谈麻不麻烦，没见到便罢，遇见了能帮便帮。”
“那元逸这娃娃你怎么看？”女子问。
老者摇了摇头：“看不透。”
女子大惊：“怎么可能？”
“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气机隔绝了我的窥探，这孩子的身世应该不简单，说不得就是哪位大人物的棋。”老者说到，“那些存在的每一步棋都毫无逻辑可循，最终却是能发挥出你我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不知道，如果这孩子真的是一枚棋，那到底是黑棋还是白棋。”
“希望他并不是棋子，只是某个受眷恋的幸运儿。”女子低下头看向地面想，声音细微。
地上，元逸还在狂奔，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错了，错了！
我做错了！
血已经湿透了他衣衫的上部，而眼泪则夹杂在献血中，分辨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多久。
他就这样跑着，似乎这样能让他心中的痛苦轻松一些。
天空上，老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