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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里，说书老者开始说一位兵家大能的故事。
虽然说书老者将这位兵家大能的事迹，也是说得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但刚领略完弱冠读书人风采的姜屠苏，却没有多少兴趣，离开人群往回走。
刚走了十几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动静。
姜屠苏转过身去，发现是那个又瘦又黑的小男孩跟了上来，有些意外，“小励，你怎么也走啊，不继续听会儿？”
瘦黑小男孩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不看了，么得意思。”
姜屠苏狐疑地看着他。
瘦黑小男孩有些局促，倏地怯怯又满含期待地问道：“屠苏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读书啊？”
姜屠苏微愕，不过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笑着道：“当然可以啊。”
“可我没有钱买书……”
“不打紧，我的书你都可以看，有不认识的字也可以问我。”
瘦黑小男孩终于安心了，十分欣喜，“多谢屠苏哥！”
姜屠苏摇了摇头，“不过我只能让你跟我一起读书，却没法保证你能变得跟故事里的，那个弱冠读书人一样厉害。”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我就……”瘦黑小男孩眼睛明亮说道，只是话到一半就低下了头，泄了气。
瘦黑小男孩叫韩励，住在青竹巷隔壁的铜锣巷。
跟姜屠苏一样，他最亲的人，也在三年前的那次大水中遭了难。他还有一个叔叔在世，父母没了后他就跟叔婶一起生活。
只是这却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
韩励的叔婶生了一儿一女，一个堂姐，一个堂弟，这对姐弟对韩励的到来，并不欢迎，反而经常联合起来欺负他。挨骂挨打还只是小事，有次韩励还被推下了一个深水池塘，要不是姜屠苏恰巧路过，把他救了上来，那韩励就已经随他父母去了。
韩励的婶子，对这位大伯哥家的侄子更是各种冷眼、刁难，不仅每次都护着自己的儿女，更连朝廷每次发放给韩励的例钱，也全都霸占了，一文也不给韩励留。
偏偏韩励的叔叔，是一位怕婆娘没出息的软脚汉子，虽然也知道亲侄受了委屈，却从来不敢吭一声。
韩励听完那个弱冠读书人的故事后，很想读书，很想变得跟那个弱冠读书人一样厉害，然后去找那对姐弟还有那个刻薄婶婶讨一个说法。
只是一想到他们都是他叔叔的至亲，想到他叔叔偶尔还会在半夜里偷摸塞给他一个带馅的烧饼，他就泄气了，蔫了。
姜屠苏没有开口安慰，只是摸了摸韩励的头。
随后两个人就往青竹巷走去，一个大，一个小；一个高，一个矮，有说有笑，不是亲兄弟，却像是一对亲兄弟。
……
静水河由西向东流淌，从远方流到这里，再流向远方。
静水镇建立在北岸，往南去是渡口，靠老船夫摆渡，而西、北、东三个方向，则各有一条官道。
镇西边五里地外的官道旁，立着一块不到两尺高的石碑，上面写有“静水镇”三个字，字还算过得去，是厚实劲道的正楷，但是刻字人的水平，就有些差强人意了。“镇”字的最后一笔，明显刻的时候失误了，带点破损。加上涂抹的朱红颜料因着风吹雨打褪色剥落了不少，显得整块镇碑有些破旧，不怎么入眼。
官道两旁还各有几棵老樟树，长得遒劲苍郁树影斑驳，和镇碑合在一起，就算是静水镇西边的大门了。
此时镇碑“大门”前，站着明显分成三伙的外乡人，都是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
站在中间的，是一个矮小老头和一个黑衣少年。黑衣少年只有十三四岁，却身姿英挺，只见他双手背在后面，敖气逼人中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然。
站在右边的，是一个黄袍中年道士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小道童身后背着一个大葫芦，手里拿着一柄小号拂尘，同样的目光冷峻，神情高傲。
而站在左边的，则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年轻妇人，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漂亮精致，但是目光却带着狡黠，黑溜溜的一对大眼睛，不断偷瞄着边上的两位同龄人。
“杜老宗师、段真人，不知进镇这一段路该怎么走啊？”艳光四射的妇人声音娇柔问道，虽然不是有意卖弄风情，但是顾盼之间却极具媚惑。
三拨外乡人同时抵达这“大门”前，怎么进去，却是有讲究的。
黄袍中年道士没有说话，矮小老头却瞟了一眼妇人那称得上惊世骇俗的胸脯，笑呵呵地道：“康夫人，不知你意如何啊？”
妇人察觉到了老头的眼神，却故作不知，柔媚道：“有杜老宗师和段真人在，妾身哪敢有什么主意，自然是全由您二位做主，你们说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嘿嘿……夫人您太妄自菲薄了。”矮小老头语气轻佻回道，论修为是差了点，但是这身段、这风情嘛，却是世间罕有。
随后矮小老头看向了边上的黄袍中年道士，“段真人，不知你怎么看？”
黄袍中年道士淡漠地道：“既然早晚都要论个高低深浅，不如让他们现在就各展所能，谁快谁慢，谁先谁后，全凭各自本事。”
矮小老头看向身前的黑衣少年，少年傲然道：“杜爷爷，可以。”
既然是中年道士提议的，小道童自然不用问了。
妇人看向了牵着的漂亮小姑娘，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仰头道：“眉姨，我也能行的。”
矮小老随即头盖棺定论：“既然如此，那就各施所能，各凭本事吧。”
顷刻之后，黑衣少年手里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玉小舟。
小道童把背着的大葫芦解了下来。
而小姑娘手心里，则停着一只五彩雀鸟，不断扑腾着，展翅欲飞。
不用谁喊开始，三个小家伙心里同时出现一道明悟，然后同时行动了起来。
只见黑衣少年把手里的黑玉小舟一抛，立即化作了一条一丈有余的飞舟，少年一步踏出就到了飞舟之上。
小道童则一拍大葫芦，大葫芦瞬间放大了无数倍，黄光一闪，小道童就已经站在了葫芦上。
小姑娘手心里的五彩雀鸟，也在同一时间腾飞了出去，迎风暴涨，变作一只五彩斑斓、霞光阵阵的大鸟，小姑娘轻轻一纵，就熟稔地坐到了鸟背上。
刷！刷！刷！
黑玉飞舟、巨大黄葫芦飞射出去，化作了一黑一黄两道流光。
五彩大鸟扇动着羽翼，姿态翩然轻盈，同样不落后一分，与飞舟、葫芦齐头并进，一起穿过了“大门”，冲向了小镇。
五里多的距离，几乎眨眼间就掠过了，黑衣少年、小道童、小姑娘很快来到了小镇，却不停下，继续驾驭着各自的法宝、异禽，长驱直入，目标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四海居。
他们掠空的高度并不高，直接穿街而过，街上有不少行人、商贾，看到这一幕很是惊奇，同时纷纷慌忙躲避。
对于地面上那些惊慌失措、匆忙退避的人群，黑衣少年面无表情，小道童默然无视，而漂亮小姑娘则发出了一串欢快清脆的笑声。
当他们掠过一条街巷，经过巷口的时候，那头恰好有一高一矮两个少年走了过来。
刚拐过弯，就看到飞舟、葫芦、五彩大鸟像是三道闪电般直冲过来，矮一点的少年一下呆住了，忘了该躲闪。
高一点的少年赶紧把他拉到身后，用身体把他护住。
飞舟、葫芦、大鸟凌空而过，没有碰到他们，但法宝、异禽带起的罡风却迅疾猛烈，吹得挡在前面的少年摇摇欲坠，更刮得他的脸一阵生疼。
当罡风停息，小巷回归平静，两个少年终于缓过来的时候，飞舟、葫芦和大鸟，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矮一点的少年望着法宝、异禽远去的方向，有些后怕，又充满倾羡地说道：“屠苏哥，他们的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居然也这么厉害，是不是从小就开始读书啊？”
高一点的少年也看着那个方向，眉头微蹙，没有回答。
这两个少年，正是从祥福街过来的姜屠苏和韩励。
许久之后，姜屠苏才收回目光，对韩励招了招手，“走吧。”
韩励还没有看够，又多看了几眼，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跟上姜屠苏。
回到老屋，姜屠苏带着韩励上了阁楼，给他找了一本适合蒙童初学的《幼学琼林》。
韩励父母还在的时候，也上过几天学塾，认得一些字，接过书后立即翻开诵读了起来：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
姜屠苏则翻阅起了《张子正蒙》天道篇之后的神化篇。
窗外又飘起了蒙蒙细雨，一缕微风穿过雨幕进入阁楼，在姜屠苏身前打了个旋儿，变成了翻书风，哗啦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