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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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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杜鸿业跟着接货的骡车来到了弯弯沟。恢弘壮观的海港让杜鸿业惊奇不已,那成方连片的煮货、晒货场,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更是让他目不暇接。
  在港上干了一个多月接货、煮货的轻省活计后,杜鸿业开始跟着上船出海。大海的苍茫辽阔让杜鸿业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奔腾翻滚的阵阵波涛更是摇晃的他头晕目眩,新鲜感全无。且不说每日里飘风打浪的撒网干活,单是站在晃摇不定的渔船上啥也不干,就能让人吐的昏天黑地。见杜鸿业晕船厉害,巴银蛟就让他干最轻省的活计,和三弟巴玉蛟摇撸划桨。
  船上扛活的艰辛远超杜鸿业的想象,只要海上无有大风浪,每天都要在夜里巳时起身登船下网。有时见海上风平浪静,为了多捕捞些海货,船舶就要连续几天漂泊在海上,船工还得快吃短睡轮番作业。一个时期的晕船过后,杜鸿业逐渐成为船上的主力。年轻力壮的他,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拉锚起帆、撒网收网这些活计,他都干的得心应手,让其他船工自愧不如。
  杜鸿业遇到他爹杜耀祖,是他到港上的第三个月。那天,他刚上岸,接货的巴玉蛟就告诉他,说他爹来找过他好几回了。这些年,杜鸿业一直对爹不管不问娘和自己怨恨在心,一听他来找,立即说自己不想见,以后要是再来,直接撵走就是。
  两天以后,正在晒场卸货的杜鸿业,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呼唤自己的小名:“是老七吗?”
  他猛回头,看见一个脑袋硕大、黄蜡干瘦,看上去煞是苍老的邋遢汉子,正踉踉跄跄地朝自己走来。
  这些年,杜耀祖过得也很是艰辛,抽烟抽得浑身无力,越来越干不了船上的活计。干得少就挣得少,去烟馆的趟数自然也更少了。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也惦记着蔡儿庄丈人家里的老婆孩子,他曾多次向来港上接货的人打听娘俩的生计。听说母子食不果腹,有时还得靠讨饭维持,杜耀祖的心里也是万分难受。可他的收入连自己抽烟都难以为继,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来接济他们。
  后来,杜耀祖听说儿子跟着张先生读书了,他的心里才有了一丝安慰。这个月,他又听说妻子生病,儿子杜鸿业来巴家的船上扛活了,耀祖的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了。本来他心中惭愧,怕见到儿子尴尬,平常都是有意躲着。
  同船的赵老黑多次见过壮硕的杜鸿业,看他干起活来一个顶俩的样子,开始疑惑病怏怏的耀祖,咋能生出如此强壮的儿子。全船人围坐着吃饭时,他突然问道:“耀祖,你是咋生出这么壮的儿子来的?”不等杜耀祖回答,他便“嘿嘿”坏笑着说:“是别人替你播的种吧?”正犯烟瘾的杜耀祖气得鼻涕眼泪横流,愣是说不出话来,全船人都笑岔了气。
  当笑话听后的赵难闻,竟然觉得杜鸿业奇货可居,既然如此能干,何不把他挖到自家船上来干活?他让杜耀祖把儿子叫来,许诺他只要能把鸿业招来,就光让他在岸上干晒货的轻快活。杜耀祖这才鼓起勇气来找儿子。
  凭借儿时的模糊记忆,杜鸿业认出这个长相猥琐、鼻涕眼泪横流的家伙就是自己的亲爹杜耀祖。他冷冷说道:“不是,你认错人了。”杜耀祖打个呵欠,露出两排黑牙,他尴尬地笑笑说:“老七啊,爹还能认不出你吗,你啥时候来的?来了也不去看看爹。”怒火中烧的杜鸿业大声吼道:“这十几年你都不去看看俺和俺娘,死活你都不管不问,俺凭啥去看你?”
  周围晒场的人听见争吵,都凑上来瞧热闹。
  本来就理亏气短的杜耀祖,见儿子对自己如此态度,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老七啊,俺看你一个人在老巴家的船上不放心,专门跟你难闻表叔说了,让你去他船上干,保证你去了比跟着姓巴的干挣得多,你觉着咋样?”“不去,我在这干的舒心,和你一个船得气死。”杜鸿业怒不可遏的说道。
  杜耀祖抹了一下因着急而流下来的眼泪和鼻涕,接着说:“你看这孩子,咋这么犟?这么傻?你过去了,咱爷俩一起干,爹不是也能照顾你吗!”“你照顾我?这十几年你是咋照顾俺和俺娘的?你心里没数吗?俺去了,挣了钱好供你抽大烟是不是?”杜鸿业气急怒吼,脖子上的青筋鼓得老高。
  理亏的杜耀祖还是不甘心,“忽”地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只见他一手拍地一手指着杜鸿业大骂:“你这个私孩子,你不听你爹的,你这个畜生啊!”抑扬顿挫的哭骂,惹得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
  巴银蛟和巴玉蛟兄弟见父子吵成这样,赶紧过来规劝。哥俩一个拉杜鸿业,一个拉在地上哭骂的杜耀祖。杜耀祖哭天喊地,非让儿子答应跟他去难闻的船,见他不答应,就说啥都不肯起来。几次被人拉起后,他又几次滚倒在地上。
  看着地上撒泼叫骂的亲爹,听着周围人们的嘲笑,杜鸿业顿感颜面无存。他呼呼几步跑到屋里的炕上,一把扯过棉被压在头上,呜呜大哭起来。
  同船的几个人赶紧过来劝慰,可杜鸿业却怎么也止不住哭声。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没想到三天以后的下午,从船上刚回来的杜鸿业,正在屋里换衣服时,父亲杜耀祖又不速而来。这一回,耀祖二话不说就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声称今天要是再不跟着他走,他就跳海自尽。
  愤怒至极的杜鸿业连推带搡把父亲推出门外,并大声吼叫道:“你去跳,你要是再这样胡闹,你不跳我也把你扔进海里去。”说完,他愤怒地跑进屋里,使劲把门摔上。
  杜耀祖再次“忽”地一下坐在门外的空地上,大声哭闹起来。在另一间屋吃饭的巴家兄弟听见哭闹,赶紧跑了出来。只见杜耀祖又在地上撒起了泼,兄弟俩立即过来拉他起来。可杜耀祖这次铁了心,只要儿子不答应就坚决不起来,任凭别人怎么劝说都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地哭骂。
  巴玉蛟俯下身对他说道:“我说叔啊,你为啥非让老七跟你上难闻叔的船?”杜耀祖擤了一把鼻涕说:“他是俺的儿子,他跟着俺干天经地义,俺干不动了,他还得替俺干。”“是吗,那鸿业刚来俺船上学活的时候,你咋不叫他走?现在他刚出活,你就让他去难闻的船上,俺这里咋弄?”玉蛟问。杜耀祖此刻烟瘾有些发作,顿时哈欠连连,不再说话。
  巴玉蛟从身上翻出几个铜镭,伸到了杜耀祖的面前。耀祖立即就止住了哭闹,他伸出干瘦的一只手快速接过。“叔啊,您说实话,是不是难闻叔让您来的?”巴玉蛟问道。
  “……是。”杜耀祖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
  “叔啊,鸿业容易吗,他刚刚在我这里安住身,您就过来捣乱。他要是跟您上了难闻叔的船,您老这个样,他不嫌丢人吗?他还咋干?您这个当爹的咋就不替他想想呢?”
  闻听此言,杜耀祖低头不语。
  巴玉蛟又从身上摸出两块大洋,在两只手里来回摆弄,杜耀祖的眼神紧随着大洋而游动。“唉,理是这个理!可…叔不是手里紧吗!难闻说鸿业去了他那就多给我点工钱。三儿,叔这就走,把钱给叔。”杜耀祖马上变成一副懊悔的模样,前后的变化让人吃惊。
  巴玉蛟并不理会,他一边摆弄着大洋,一边对杜耀祖说:“叔啊,您得保证再不来折腾鸿业了,这钱才能给您!”“行,行,再不来了!叔保证。”说完,杜耀祖一把从巴玉蛟手里抢过大洋,然后“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紧攥着大洋颤悠悠地离去。
  爹和自己的两番吵闹,让杜鸿业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有时晚饭后和几个船工在岸上溜达,他总感觉有人在他背后窃笑,笑他是败家大烟鬼杜耀祖的儿子,他自感羞愧难当,抬不起头。自此,除了下船回工棚吃饭睡觉,杜鸿业再也不敢在岸上四处走动了。
  转瞬,杜鸿业已经在船上干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巴银蛟和巴玉蛟兄弟对他关照有加,工钱给他的明显多于旁人。对于巴家三个兄弟,杜鸿业都觉得亲和,特别是仗义疏财的老三巴玉蛟,更是让他觉得亲切投机。
  在秋分这一天,来岸上接货的人给杜鸿业捎来大舅的口信:母亲病重,速回家!
  由于儿子杜鸿业已经能挣钱养家,这一年里杜郭氏一直在家中静养,吃喝用度比原来要好了许多。每次儿子回来,不是给她打肉就是给她买鸡蛋,在这些营养的滋润下,她的脸色曾一度出现红润。可已被困苦磨难压垮的身子,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尽管还有张友康定时过来给她针灸煎药,却也只是苟延时日。
  去年腊月,父亲郭世利的去世,让杜郭氏心里更加凄苦。原本带着儿子住在娘家,嫂子和弟媳就有些微辞,幸亏有爹的关照保护,她们才不敢明面上反对。现在爹这棵大树不在了,她觉得在娘家再无依靠,心中愈加苦闷。在这个萧瑟的秋天刚刚到来,杜郭氏就再也下不来炕。
  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杜鸿业,杜郭氏吃力地叮嘱着儿子要攒钱盖房子早娶媳妇,刚说完就大口吐血,昏迷过去。泪流不止的杜鸿业紧紧握住娘的手,轻声呼唤。可任凭杜鸿业怎么呼唤,她都昏睡不醒。凌晨时分,昏迷了大半日的杜郭氏悄然离世。
  杜鸿业给娘置办了一副好棺木,葬礼也办得风风光光。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他感觉天都塌了,母亲含辛茹苦地把自己拉扯大,受尽了苦难,现在自己长大了刚刚能赚钱,正想好好地孝敬母亲,可不想她却骤然离世,怎不令人唏嘘!直到给母亲上完头七坟后,杜鸿业的心里仍久久不能平静。
  秋天,正是渔港的黄金时期,海上出货不断。巴家兄弟来吊唁母亲时,就让他办完丧事早些回去,可鸿业却婉言辞去了船上的活计,不是因为巴家人待他不好,也不是他干不了摇浆撒网的重活,而是他害怕再受人嘲笑了,“败家大烟鬼儿子”的称呼,让他在弯弯沟港上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杜鸿业从小就有出去闯闯的想法,跟师父学艺时,曾跟着出过几次远门,见识过城里的繁华,这更加深了他对城里生活的向往。由于母亲患病,需要自己照料奉养,才一直不能远行。现在母亲已走,他再无牵挂。这段时间,他反复思量,终于下定决心:去当兵。。
  杜鸿业来到师父家里,想听听他的建议。这些年来,鸿业早把渊博又慈祥的师父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有啥事都愿意先跟他说说。到了师父家,却见只有师娘和张友安夫妇在家。师父和友康两日前就被县长用小轿车接走,说是给济南道尹的公子去诊病。本想等师父和友康回来商议后再确定,结果等了三日都不见师父回家。怕错过募兵的时节,杜鸿业没有再等下去,向师娘和张友安夫妇道别后,他收拾行李去募兵处报名。
  得知杜鸿业要远行当兵,师娘几日里穿针引线密密细缝,给他赶做了两身随身衣物和三双鞋子,又塞给他五块大洋当做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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