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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下午，苏章和朋友出去逛街，晚上才回，俞道生联系朋友们玩游戏，结果那帮未婚的朋友们反倒出去约会了。俞道生只好独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太阳正好，不多时便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俞道生好久没睡过这样的午觉，由天明到天黑，无人打扰，仿佛被世界遗忘，他晕晕乎乎地起身，一时间弄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
手机响了，俞道生拿起来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俞道生问。
“啊……你好，我是那个，前几天我们见过的，谢谢你。”那边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
“你借了我三十块钱，我是英才高中的。”
“哦哦，是你。”俞道生想起来了，“有什么事吗？”
“我把钱还给你，在我们学校对门的‘八戒烧烤’，可以吗？”
俞道生出门，发现外面下着小雨。他懒得再上楼拿伞，苏章没开车出去，俞道生来到地下车库，钻进结婚时妻子精心挑选的粉色爱车。
英才中学来回不过十几分钟的事，俞道生暗暗好笑，只不过三十块钱，特地跑一趟实在不划算，就当出来透透气吧。
到了英才中学门口，俞道生看到“八戒烧烤”的招牌，停车走过去，只见是个很寒酸的店面，招牌是木制的，黑色毛笔写就的店名已经斑驳。
俞道生推开玻璃门，里面摆了六张桌子，五张空的，只有那个男孩坐在门边的桌子旁。他见俞道生进来，马上起身，招呼着：“这里，这里！”
俞道生在他对面坐下，桌上隐隐可见没擦干净的油渍。俞道生只好任由胳膊垂在身体两侧。
那男孩却不在意，袖子在桌上肆意摩擦，笑着说：“我请你吃饭，当是谢谢你了。”将菜单递给俞道生，又从口袋里拿出三张十块钱，说：“这是那天你借我的钱。”
俞道生接过钱，不自禁地皱起眉头，这孩子实在可笑，哪有在这种店子请人吃饭的，他斜眼看了看菜单，八毛钱的肉串，五毛钱的土豆，这么便宜的价格，质量可想而知。
“今天不上晚自习，正好妈妈也有事，给钱让我在外面吃，这家店味道很不错，我们同学聚会都是在这里。”那男孩笑嘻嘻地说。
俞道生恍惚记起上一次在这样的苍蝇馆子吃饭，可能也是在他中学的时候，那时家乡的一条巷子里很多烧烤店，雅号“烧烤一条街”，一家的烤鱼特别有名，店面是露天的，下雨时只能靠别人家的屋檐遮挡，后来店家挣了钱，搬到了巷子口，有装修好的三间门面，味道和生意却大不如前了。
反正苏章在外面吃饭，自己晚饭也没有着落，那就随便吃点吧。俞道生这样想。
“你叫什么名字？”俞道生问。
“任双仪。”男孩说，“任是任我行的任，因为我爸妈的名字里都有一个‘仪’字，所以给我取名双仪。”
“我叫俞道生。”俞道生说，“俞是俞莲舟的俞，道生，嗯，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生。”说完不由得好笑，如果按任双仪的名字来解读，自己父亲怕是该叫“俞道”才合情理。
“道生哥。”任双仪叫得自然，仿佛十多年的老友。
任双仪请俞道生点菜，俞道生随便点了些。
“柳若溪肯定也在这家店吃过。”任双仪说。
“谁？”
“柳若溪啊，她以前是我们学校的，你不知道么？”
“谁是柳若溪？”俞道生不明白。
“唱《蝶变》的柳若溪，你没听过？”
俞道生摇摇头。
“我们学校宣传栏还有她的照片，她是我们学校最出名的校友了，比马军还有名。”任双仪说，“你上网一查就知道，真是不可思议，到处都是她的新闻，到处都放她的歌，你居然不知道。”
“我听的都是老歌，林杰伦，周俊杰之类。”俞道生说，“这几年的都没关注了。”
“现在谁还听他们啊，早过气了。”任双仪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俞道生不太高兴，仿佛他也成了过气的人。任双仪似乎看出来，又转了话题，说：“我真羡慕你们上班的人，时间都是自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俞道生听着好笑，问：“你的时间不是自己的？”
“当然了，我觉得人生就两个阶段，一个想上厕所就可以上厕所，另一个是想上厕所还需要经人同意。我现在还处在第二个阶段。”任双仪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奇谈怪论，上厕所的阶段？忍一忍又能怎么样？”
“我每天早上七点左右都会想上厕所，可是那会还在朝读，开始老师还让我出去，后来次数多了，他就不耐烦，说怎么每次都挑朝读时间跑去上厕所？没办法，我只好忍到朝读结束，真的很难受，连上厕所都不能自己做主，还谈什么自由？”
老板娘把烧烤端上来，终结了上厕所的话题。
“在学校也有好处，只要学习好，什么都不用操心。”俞道生说。
“怎么就不用操心了。”任双仪不满他的轻蔑，“我们听歌、打球、看小说，老师都会管啊，他们什么都管，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
俞道生感觉太无聊，中学生的生活离他已经太遥远，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有什么可说的？他吃了一串烤肉，厚厚的辣椒和孜然盖在外面，也不知道新不新鲜。
俞道生拿出手机，发消息问苏章什么时候回来，她还在找地方吃饭，看来不到九十点是不会回家了。
俞道生望向任双仪，任双仪望着店外的街道发呆。
俞道生回头一看，只见玻璃门外的绵绵细雨中，一个男孩子撑着伞，护着一个女孩子经过。两人都是十六七岁年纪，男孩子瘦瘦高高，皮肤黝黑，女孩白白净净，扎着马尾辫。
俞道生再转过来，看到任双仪如同入定一般，望着那两人。
“你同学？”俞道生问。
任双仪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怎么，过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但声音含糊不清，像是敷衍。
俞道生明白了，笑着说：“你喜欢那个女生，是不是？”
真是好笑，刚才还入定的任双仪马上苏醒过来，脸连带着耳朵全红，胡乱地挥手。
俞道生知道他要抵赖，正想倚老卖老地调侃几句，任双仪却低下头来，说：“是的。”
俞道生很是意外，说：“我以为你害羞，不会承认。”
“我经常撒谎，唯独这件事，不管谁问我，我都不想否认。”任双仪认真地说。
俞道生心里已经快笑死，真是幼稚，年轻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守护一些自以为是的信念。但表面上还是说：“那很不错。”只是嘴角难免露出笑意。
“那……旁边那个，是我们班的大哥。”任双仪说。
“什么大哥？”俞道生不明白。
“就是混道上的，他在我们年级的混混里，算是一号人物。”任双仪说。
“不良少年。”
“对，上次那件事，我也是找他帮忙，他帮我打了回去。”
“我上回遇到你那事？”
“嗯，那些人都是高三的，可是大哥不怕他们，大哥认识高三文科班的头头。”
任双仪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复杂，有一些骄傲，但又在压抑这种骄傲。
“你喜欢的女生，是这位‘大哥’的女朋友。”俞道生缓缓地说。
“不是！当然不是。”
“那……”俞道生回头看，那两人已经快消失在视野外。
“袁陵要去车站，大哥送她而已。”任双仪不安地说，“唉，如果我晚点走，这会送她的可能就是我了”。
俞道生看到任双仪放在桌上的雨伞，同样是伞，风光大不相同。
“你们都不住校吗？”俞道生问。
“她住校，不过今天周六，不上晚自习，她每周六晚上都回家。她家在康普屯，坐538或者596，八站路。”
“你去过她家？”
“没有，怎么可能。”
俞道生反而不觉得可笑了，他想起自己高中时，也曾有个喜欢的女同学，那时大家都是骑自行车回家，俞道生在车棚遇到她，甚至不敢上前搭话。有一次俞道生尾随她回家，终于知道她的住址，小区和门牌号俞道生至今都记得。
“大哥也住康普屯？”俞道生问。
“不是，大哥住校，他家在乡下，放长假才回去。”
“你不怕大哥出手了？”
“大哥不会的，大哥不喜欢这种类型。”任双仪说得没有底气。
“走吧。”俞道生起身，招呼老板娘结账。
“去哪？”任双仪愕然。
俞道生买了单，一共42块钱。
“我来我来。”任双仪忙掏口袋。
“不用了，你一个学生，又没赚钱，请什么客？快走吧，不然追不上了。”俞道生拉开玻璃门，大步往外走去。
“去哪啊？追什么？”任双仪拿上书包和伞，跟在后面问。
“上车再说。”俞道生跑进车里，示意任双仪上车。
任双仪打开副驾驶的门，正要上车，俞道生往后排指了指，说：“你坐后面吧。”
任双仪一脸疑惑，但还是关上门，转到了后排。
“你还不行动，我怕大哥要一路护送她到家了。”俞道生说。
“大哥又不住康普屯，不会专程跑一趟的。”。
“难说。”俞道生意味深长。
车站不远，一脚油门就到了，这个点本就是下班高峰期，加上放学回家的学生，车站人山人海，偏偏又下着雨，更显得拥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