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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龙贴纸之蝴蝶飞 / 第十二章 褐桑城,第一抹灵魂

第十二章 褐桑城,第一抹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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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三少爷回家之后,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死寂,父亲出差几日,还没回来,父亲很少出差,最近这几年只出了这么一次,就出了这件事情。“涵州,能感觉到灵魂的一族人”,姐夫这句话始终萦绕在郭三少爷耳边,自己家族还有这么一个背景,父亲怎么从来没提起过,自己也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父亲还是瞒的密不透风。
  洗洗之后,郭三少爷就躺在床上睡去,明天要和大米哥去褐桑城,一个风景不错且不太远的地方,应该出去看看了,好久没有离开过A市和云和镇,难得的好机会,想着,还有几分开心,大米哥是个热心肠,是个好人,姐夫也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好人,还是个好大夫。
  念头只持续了几秒钟,郭三少爷睡着了,面朝天花板,双手交叉在胸口,睡的安详,沉静。很久郭三少爷都没有这么快入睡过,所三少爷心思细腻,心思还有点重,临睡前总是会“胡思乱想”一阵子,今天睡去的很快,因为什么?难道是新认识了一个“神神叨叨”的大夫?还是和大米哥白天在“喷泉”旁边周游一刻?还是因为折腾这一天,确实累了?还是因为茶?
  睡的容易,也很沉,但并不实。
  梦里,苏禾在向他招手。一片广漠的戈壁,一团团浓重的迷雾,一面极不情愿、步履踉跄的向前走,一面时不时回头冲郭三少爷招手,脸上淌着泪,眼中饱含希望,口中似乎说着什么,但郭三少爷听不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没有任何动静,死一般的宁静,看在眼中却似有无数的音响。在戈壁滩上,横亘着一条河,河水清澈,但狂怒,从未见过如此奔放且清澈的河水,激起的浪头拍打着架在中央的石桥。苏禾,不要渡桥,不要过河,不论如何努力,双腿总是机械的抬起来,放下去,身体不停前行,郭三少爷要迈开双腿,追上去,可是跑不动,双腿和苏禾一样,只能机械的抬起、放下,按照固定的幅度、频度摆动,郭三少爷急了,满头大汗,用尽浑身力气要挣脱这一层不知何物的束缚,终于挣脱了,“咚”的一声,摔在了床下。
  似乎天快亮了,也该起床了,郭三少爷坐在地上,并未起来,想起来大米哥常说的一句话“不好好吃饭,过不了黄泉。”
  此时,闹钟刚好响起,大米哥再过半小时就到,今天,要去褐桑城,一个听所未闻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梦,可能是因为倦,去往褐桑城的路上,郭三少爷还本想问问大米哥关于“黄泉”和“纹身”的事情,居然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不但睡着,还睡的很沉,且无梦。
  再睁开眼睛,一座平白无奇甚至有些落后的城镇浮现眼前。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边城,的确够偏远,够落寞,是名副其实的。如果说这里风景不错,似乎也合理,在现代化大都市里看惯了钢筋水泥,灯红酒绿,这一眼望去黑灰色的单调陈设仿佛天然山水画卷,偶有几只鸟儿掠过,的确恰似人在画中游。不对,鸟儿掠过?郭三少爷心里一惊,现在只是能够看出来褐桑城的轮廓,甚至连一所房子都不能明确分辨出来,怎么会看到上空飞的鸟?比例完全不对!但确实是看到了,清晰可见,就是有几只鸟飞过去,黑色,或者灰色,在褐桑城上空,这个距离A市只有3小时车程但从未听说过的城市。
  唯一能称之为“城”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大。
  真正进入褐桑城,预计还需要20分钟,现在就已经看到城市全貌。
  似乎比A市还要大。
  她,坐落在半山腰,一座郭三少爷不知名的山南麓,整个山脉看不到边际,远处的远处就是天与山的交际线,如果说海天交际自成一色是因为都是蓝色不易区分,那么天与山的交际就是太远太深,早已不能辨别虚实。将近中午时分,太阳仿佛才刚刚能够掠过遥远东方的山顶,透过月牙状的凹槽,清晰可见的根根光线照射在半空,与山的阴影交织在一起,清晰可变又炫彩夺目。山的南麓是一个明显的凹形陡坡,像一只巨大的盆;不同颜色的石头修建的各种建筑表出现各种灰暗斑点,远远望去,仿佛装了满满一盆破烂;除了正常居住的建筑外,还分散着无数参差不齐的石塔,不像宗教的庙宇,可能是为这座层峦叠嶂的山城供水的水塔,也多亏了这些水塔才能应证这里是一座有点文化的城市;总归,这堆完美的破烂,就是这已经让郭三少爷暗自发笑的褐桑城。
  虽然是破烂,位置选的确有几分考究,典型的依山傍水。占据整个山脉南麓,面前一条河自西北缓缓流过,奔东南而去,河水大约三丈余宽,清凉,深不见底,泛着幽蓝的光,透着彻骨的寒,两座古老的石桥横亘于上,仿佛两节残缺的石柱,经历无数风霜雪雨,早已破败不堪,在看似平静的河面之上摇摇欲坠。
  “这座山,就是凤山山脉的西段,幽谷。这条河就是我们A市的母亲河,渟水。”大米哥解释到。
  郭三少爷似乎想起来了,在A市西北似乎是有这么一座山,一条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任何其他记忆,所有的印象都似有似无,大概知道,但完全没有细节:“是不是过了幽谷,就是大草原了?”
  “过了幽谷,往北是大草原,往西,就是广漠的戈壁滩。”
  “长城呢?这里我记得也有长城吧?”
  “没有,东西两边都有,唯独跳过了幽谷,这里不用修长城,幽谷本身就是长城。”
  “哦,那草原和戈壁呢?是逐渐的风化线吗?再过几年可能戈壁更多,草原更少。”
  “不会,草原与戈壁之间是最著名的北纬42度大峡谷。这道自然屏障彻底把东北、西南分成两块截然不同的地貌。”
  “北纬42度大峡谷……”郭三少爷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和峡谷一样,遥远的仿佛儿时听到的传说,“哦。这样。”在大米哥面前,郭三少爷自觉的像一个无知的孩子,一旦踏出A市半步,知识、阅历生生将两人撕裂成不同时代的文明,哪怕是就在距离A市3个小时车程的褐桑城门前。郭三少爷有些自卑,又多了几分对大米哥的崇拜。
  说话间已经看到渟水河岸,一条三岔路浮现眼前,直行面对的刚好最右侧那座古老残破的石桥,右边分叉路口一座醒目的蓝色标志牌“军事禁区,禁止通行”。
  “这里也有军事?”郭三少爷好奇,这里是个什么军事禁区。
  大米哥好像没听到,并未理会:“过了银锭桥,再有10分钟就到城门,车不让进,我们得走进去。”
  “银锭桥?A市里的‘后海’不是也有一个银锭桥吗?”郭三少爷纳闷,“怎么一座桥还撞名了,但是更加纳闷这么大一座城市车还开不进去?”
  自顾的纳闷时常伴随自言自语,自言自语在某些时候还会悄无声息的溜出来,这句“车,开不进去”恰好溜了出来,也难怪在已经进入21世纪的当前,什么场所还会禁止开车?难道是一条造价不菲的步行街?还是国家级重点保护单位。
  “是啊,城里不让开车,要保护文物。”
  “文物?褐桑城?”
  “是的,据说褐桑城和云和镇老镇都是刘大人亲自设计的,并且直到现在都保存完好,算是文物了。”
  正说着,两边已经零零散散的出现旅者,背着厚重背包的旅游爱好者,有高鼻梁黄头发的西方人,有黑皮肤白牙齿的非洲人,也有华夏大地的同胞,不论是谁,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背着大背包,带着墨镜,或者端着相机,或者举着手机,边走边游,自由,散漫,享受着轻生活。
  银锭桥本已经摇摇欲坠,自当不再允许机动车通行。桥头用同样老旧、锈迹斑斑的金属栏杆封锁,栏杆上挂着一副不大的标注,一条向右下角倾斜的箭头。大米哥跟着前车,鱼贯进入一条人工隧道,看样子,的确是要穿过渟水河。
  与遥望褐桑城成为鲜明对比的这条渟水隧道,是完全的现代化设施,和任何一条现代城市的隧道没有任何区别,通风设施、照明甚至地上的标线、悬挂在隧道洞顶端禁止超车标志都如出一辙,把郭三少爷看到格外亲切,忽然有点儿想家了,这才离开几个小时而已。
  隧道前,横着一条崭新的栅栏,离着老远还能闻到油漆味,浓烈、刺鼻的油漆味道在风中飘摇,仿佛旁边的银锭桥,标榜了自己的特征,又暴露了排斥他人的特征。栅栏两边站着几个年轻人,穿着迷彩装,腰间都横着一条棕色的板带,脚下黑色且腰帮堆垒褶皱的黑皮靴,身体精壮,脸膛晒得黝黑,黑中透着红扑扑的油亮,手中空空如也,但始终下意识的仿佛端着什么,这极具特征的装饰和气质,一点不难猜出职业。大米哥一愣:什么时候这里设了哨岗?!
  “去哪?”
  “褐桑城。”
  “什么事。”
  “取药。”
  “什么药?”
  “中草药。”
  “哪家药铺?”
  “陆家药铺。”
  “老板叫什么?”
  “陆甘奉先生。”
  “什么时候走?”
  “今晚。”
  “走吧。”
  几句盘问,就放行了,似乎形同虚设,但已经把时间、人物、事情、关系都摸清楚,显然是提前整理好的。大米哥带着疑问,郭三少爷第一次来,第一次遇到,看大米哥不慌不乱,对答如流,顺利通行,更认为本该如此。
  穿过隧道,车子直接开进了停车场,诺大一片停车场用几乎腐朽的木质栏杆围绕,满是灰尘的黄土地,纵横交错的车辙,如果丢两堆驴粪球,说它是一个养殖场一点都不为过。
  这次,郭三少爷不再幻有鄙夷的思想,大米哥既然都来,说明必定不是通常之地。必定不是通常之地,一闪念之间,郭三少爷看到在门栏边的木头桩子上站着一只蜘蛛,肥大的身体,盯着郭三少爷和大米哥,随着他们二人前进一点点转动自己的身体。蜘蛛似曾相识,和姐夫茶桌上那只像的很。
  “大米哥,你看。”郭三少爷喊大米哥确认这只蜘蛛。
  “嗯?看什么?”
  郭三少爷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柱子,枯黄色的一截木头,埋在土里的半截已经腐朽,另外一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说不定来一阵风之后,就不知道会滚到哪里去。
  “看……”郭三少爷没再说下去,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柱子顶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刚才,好像有一只蜘蛛。”郭三少爷很确定自己看的异常清楚,但说话间还是犹豫了,“好像,和姐夫那只一样的,一样的品种。”
  “哦,那有可能,这种黄丝蛛在这里很常见。”大米哥用温和的目光看了郭三少爷一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紧张,“姐夫现在研究生物,他觉得这种蜘蛛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是的,这种蜘蛛不吐丝,不结网,是沙漠蜘蛛。有意思的是,它们吃的东西和排泄物都很特别,姐夫说它们能消化结石,还能排出来和牛黄一样的东西,姐夫给它命名为蛛黄,有很好的补气养神效果。”
  “哦,这么神奇。”郭三少爷听的云里雾里,但既然是姐夫这个老中医说的,就是可信的,“大米哥,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对中医也感兴趣?”
  “我?呵。”大米哥干笑一声,“我这次康复,还多亏了这个。所以,所以就多知道一点儿。”
  郭三少爷胃里有点儿不舒服,听大米哥振振有词的说靠吃蜘蛛的粪便康复的,总是说不出的感受,有些同情大米哥,还有些想吐。
  想吐,除了大米哥的治疗药物,还有一阵突然的莫名恶心。
  不知是这破败的褐桑城天生使然,还是天地间有什么异动,郭三少爷感觉一阵及不舒服的抖动,不均匀的颤动由远而近,穿身而过,随之而来的就是这恶心,仿佛眼看着吞下了一只展翅翱翔的绿头苍蝇,恶心,难受,由心而发。难道是晕车?这一路晕晕乎乎的还睡着了,但是自己从未有过晕车的病史;还是不巧地震了?好几年没听说过A市方圆几百里之内发生过地震;想要问问大米哥有没有什么觉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恐怕自己太敏感,或许就是一点点水土不服而已。
  “嗨,米哥,您来啦。”从城门口迎面走来一个小伙子,离着老远就冲大米哥打招呼,声音洪亮、高亢,好像远山的洪钟,又像奔腾的江水。
  郭三少爷看此人,更加刺激了自己的肠胃,强忍着喉头与舌苔的压力,硬生生忍住了似乎要破口而出的条件反射。
  这个小伙子年纪看不出来,因为长得太黑,黑的油光锃亮,借着中午的阳光就像一截闲置多年的铁棒锤,锈都生不起来,黑的结实。结实的东西往往都光滑,这位兄弟则不然,满脸的疙瘩,大的小的圆的扁的,配上参差不齐稀稀拉拉的直挺挺的头发,说不出的难看。不但脸难看,估计只有一米六的身高,体重起码一百六十斤,看着不算胖,但胳膊、腿、腰似乎都一般粗细,步步生风快速走来,好像一个木偶,也像一只肥重的布娃娃。
  “米哥,米哥,您这可来了,我从早晨等到现在,估计着也该是时候了。”
  说话间黑兄弟“蹦”到跟前,离近了一看,又把郭三少爷吓了一跳,不说话还好,这一张口,比常人红上三五倍的一张大嘴,血红色的牙床似乎一直在喷出血来洗刷洁白的牙齿。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血盆大口”。郭三少爷心里合计: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可惜长糟叽了。不免又多了几分同情。
  “嘿,陆兄弟,这一阵子不见,你好像白点了。”
  说着,大米哥和这位陆大兄弟来了一个紧密、沉重的拥抱。听大米哥拍打在他后背的声音,仿佛在敲打一块铁板。
  “来,陆兄弟,这位是我朋友,郭三少爷。”大米哥把郭三少爷拉过来,“我们都叫他三少爷。”
  “嘿,三少爷好,您看还是你们城里人,长得像个大姑娘,白白嫩嫩的,这也忒好看了。”
  一句话把郭三少爷逗乐了,刚才那万般不适瞬间消失,说来也是奇怪。
  “三少爷,这是我们兄弟,陆恒,陆兄弟。”
  “陆兄弟好。”郭三少爷也学者大米哥的口气问好。
  “这一路累了吧,赶紧走,老头子饭菜马上就准备好了。”
  一边说,陆兄弟一把扯过大米哥背的包背在自己身上,迈开步往前飞奔。
  “还是烧牛肉?”
  “对啊,现在老头子懒了,平时都不动手,就您和王湜哥哥来的时候才下厨,我这就得天天盼着。”
  “呵,感情好,赶紧走,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再说,他老王家,也就陆叔叔炖的牛肉能吃,也算是老天给他留的福气了。”
  大米哥和陆恒兄弟边说边走,甩开跨、迈开步,飞也似的向前冲,只把郭三少爷累的连呵叱带喘,追了个辛苦。自从郭三少爷认识大米哥以来,只知道大米哥经常跑步、爬山锻炼身体,从来没想到他有如此脚程,自以为还要年轻几岁的郭三少爷已经暗自佩服,和大米哥相比,自己还是嫩,各个方面。听着他二人在前面谈笑风生,自己还要张着口喘气,更无暇顾及姐夫口中所说的“景色不错”,的确城里的景色不错。两侧淳朴的农产品、药材、手工艺品、小吃应有尽有,但这里的都透着一股淳朴,尤其和纷繁热闹的著名旅游景区相比,这里是没有商业的,有的只是原始、纯真的市场,还有慵懒、散漫的店主,一个个都半眯着眼睛悠哉的躺在躺椅上,享受正午阳光洒在身上的惬意。就连来往的旅者也都放慢脚步与心情,如果不能慢下来,保持和褐桑城一样的节奏,就已经被褐桑城远远耍在身后,是格格不入的落后,散发着腐朽的铜臭。可是,就是有三个人在这缓慢的人流中大步飞奔,最后一个像个大姑娘的小伙子已经几乎汗湿了衣襟。已经进入秋天,最后一个伏天还没有渡完,但褐桑城还是很凉快的,和一块大青石一样,凉快,整座城市都是凉快的。
  “陆兄弟,我们慢一点,把三少爷还真给忘记了。”大米哥伸手拉住陆恒,或许大米哥听到了郭三少爷的喘气,或许刚刚意识到现在速度太快。
  “呵,你们的脚步真快。”郭三少爷想掩饰自己不胜的体力,却实在无处可藏,说着深深呼了两口气。
  陆恒站回头看着郭三少爷没说话,脸上带着笑,眼中还是有浓重的失望、谴责、鄙视成分,要知道,这一顿老爷子的烧牛肉,他已经等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真是瞪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口水往肚子里咽个不停。
  “不远了,很快就到。”大米哥拍了拍郭三少爷肩膀,“慢慢走,快了,很快就到。”
  郭三少爷万分感激。
  慢下来,郭三少爷才发现,褐桑城,不愧是叫做石头城。目光所及的街道、房屋、城墙甚至流水的渠道都是石头质地,脚下石头铺就的道路,不是裁截整齐的石砖、石板,而是利用石头本身的形状、颜色,大大小小,形状各异,表面都已经磨的光滑似锦,只比河床上的鹅卵石更加圆润。两旁的房屋、建筑更是,任何一堵墙都看不出人工刻意炫耀的痕迹,完全任由石头本身的形状,参差不齐,也错落有致,看来,这才是建筑该有的模样。与建筑相比,排水的石槽就是标准的工艺水准,深度,凿痕,链接豁口都巧夺天工,间隔三米左右,还会雕刻一件装饰,有花,有草,有虫,有鸟,确实风景不错。郭三少爷,看着,走的更慢了。
  “三少爷,咱赶紧走两步吧。那牛肉可不等人啊!”陆大兄弟是个直肠子,不懂得拐弯抹角,说的直接、干脆,还生怕回去晚了,牛肉被谁抢先吃了不成。
  “好,好,咱走。”郭三少爷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走起来。
  “下午,有的是时间出来逛。”大米哥补充一句。
  陆老爷子家是一间药铺,离着老远就能闻到飘荡在空气中草药的味道。一样的石头房子,一样的石头庭院,一样的石头排水槽。郭三少爷开始琢磨:建这样一座城,要花多少石头,多少时间才能完成。钱和时间的问题是一码事,郭三少爷又一转念:现在还是石头房子,工程质量能保证吗?!
  离得近了,除了中草药味,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肉香,不浓但很烈,是那种只要闻一鼻子就想吃一盆的香味。难怪陆恒兄弟这么望眼欲穿的期盼,郭三少爷都开始咽口水。
  陆恒兄弟这样飞也似的奔回来就为了这口牛肉,理当进门就火急火燎的奔厨房而去,相反,他更慢下来,拿一块抹布把桌面擦一擦,先给他二人到上一壶茶:“米哥,三少爷,您二位先喝口水,我去安排把药给您备好喽。”
  “不急,不急。”
  “不行,药,马虎不得,老爷子的规矩。您先坐。”说着,从大米哥手里接过药材单子和车钥匙,转身就要往出走。
  大米哥知道陆老爷子的规矩,也不是头一次经历,口中还是说的不急,一样的把车钥匙递过去,马虎不得,药的事情马虎不得。
  “陆叔在厨房吧,我去拜个礼。”
  “在,在……”
  话还没说完,陆恒兄弟已经没了踪影。他是真怕陆老爷子,老爷子的规矩一点马虎不得,在老爷子身边更不敢半点儿“孩子气”。
  大米哥从背包里掏出两瓶白酒,和一盒雪茄,托在手上。郭三少爷心里一动,还是大米哥想的周全,自己怎么就两手空空的。
  陆家的宅院不大不小,坐落在主街旁的胡同里,说是胡同,比主街窄一点点,并排两匹马穿行不成问题。庭院坐北朝南,东西通透,前后两进院落,最外面一排三间,是药铺和会客的门脸儿,中间一件是药房,左侧一间会客厅,右边一间算是常设诊所。陆家本身是药商,不看病,但常来常往的街坊四邻有个小病小灾的都来找陆老爷子,索性,直接把这间房改造改造,有个起码的样子。
  穿过客厅,天井当院左手边恰好厨房,灶台旁摆着的天然气灶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其他地方增光瓦亮相比,这个煤气灶是多么的讨人厌。
  大米哥和郭三少爷进来时,陆老爷子正在切面条,宽大厚实干净的案板上铺着一米来长的面皮,面皮叠成四折,约莫一掌来宽,陆老爷子手握一把明晃晃菜刀,已经切完三分之二,被断为细条的面皮静卧在一层淡淡的白色薄面上,仿佛一条沉睡的小龙,或者一只正在等待医治的龙,失去了飞扬跋扈,静默、安垂。陆老爷子,此时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刀和面的交汇处,目不斜视,“咚咚咚,咚咚咚”,菜刀与案板接触的声响不大,均匀,很有节奏。
  “小隋,小郭来啦。”陆老爷子喊道。和陆恒兄弟一样,声音洪亮,高亢。
  “陆叔好,刚到,我们刚刚到。”
  “来,自己来两块牛肉。”陆老爷子冲旁边努了一下嘴。
  大米哥毫不客气,把白酒和雪茄放在另一面墙的厨架上,顺便拿出两只碗来,瓷碗,不是石头的。揭开半掩着大铁锅的锅盖,木质锅盖,同案板一样的材质,光看这颜色和厚度,分量一定不轻,传统的锅盖都沉,沉的仿佛古时候犯人带的枷锁。
  牛肉块很大,汤汁已经不能将肉全部掩盖,大铁锅内,在各种调料的簇拥下,随着汤汁的翻滚轻微震动,肉香,扑面而来。顿时让郭三少爷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难怪陆恒兄弟这么火急火燎的往回飞奔。
  大米哥从刀架上抄起一把尖刀,一手用架在铁锅上的勾子勾起一块肉,麻利的剌下两块,放进碗里。再把铁钩放好,锅盖压在上面,这样保证锅盖并没有完完全全封住铁锅,让蒸气自然散发去一些,这样的环境,炖出来的肉好吃。
  郭三少爷迫不及待的接过晚,即刻咬下来一块,满含在嘴里嚼,只第二下就露出满意、舒坦、享受的表情。甚至已经忘记在主人面前称赞一句。
  “陆叔,您这牛肉炖的,真是绝了,绝了。”大米哥一面咀嚼牛肉,一面挑起大拇指,“这大北方,您要说这牛肉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好吃,就多吃两块,管够!”陆老爷子面条已经切得,两只大手把切好的面从两边抄起来,往案板上一摔,正好全部散开,看似杂乱无章,却恰好根根清晰可见,“中午,吃这牛肉汤焖面。”
  面还是生的,牛肉现在已经很香、很嫩,距离完美出锅,还需要一点时间,此时,即便是只有两样半成品摆在面前,郭三少爷还是不约而同随着陆老爷子这一句话咽了大口口水,只盼时间能过的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有肉,有面,才是生活的真谛。
  郭三少爷第一次登门,就大口吃着人家的牛肉,看陆老爷子又如此热情好客,毫不见外,已知姐夫提前和陆叔叔打过招呼,虽然感不到一点点生疏感,还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不免下意识看看大米哥有何反应,是否会给自己一个暗示的眼神。然而,当三少爷看到大米哥脸上,又多了几分诧异,大米哥认真的嚼着牛肉,脸上表情丰富,肉不论是闻着还是嚼在口中,的确香的很,大米哥的眼神却并不甚满足,仿佛这牛肉还应该再好一些,或者又是命令自己一定要吃下去,不好好吃就过不了黄泉了。总之,是复杂的,复杂的已经不是一块肉是否好吃,更关系到一段生命的博弈。
  “爹,爹!快来!”陆恒兄弟忽然大声疾呼。
  陆兄弟这才离开一刻钟,就这么急躁的呼天喊地,也符合他火急火燎的脾气,这声音听着依旧响亮,其中透出来的精神,却不是“那牛肉可不等人”,透着焦躁,掺杂着血腥。
  血腥,是味道,是不会在声音中传播的,声音只能传播“焦躁”的情绪。血腥还是随同而来,一股股浓烈的血腥味道瞬间充斥过来,排山倒海。
  陆老爷子已经不再是刚才那样坦然,扯下系在身上的围裙随手扔在一边。转眼之间,已经没了踪影,大米哥跟随而去,刚才一派田园风光,转瞬间弥漫着干冷的恐惧。郭三少爷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追随而去。留下灶台上的铁锅中“咕嘟,咕嘟”响个不停的炖牛肉和飘散在空气中凝结了肉香与血腥的味道,此时,太阳已经当空,阳光洒满褐桑城,在九月份的一个中午,还是冷飕飕。
  “快,把剪刀和纱布拿来,去,恒儿,去后面烧开水,两锅!”陆老爷子高挽起袖面,露出两条满是鬃毛粗壮有力的胳膊,一边按着床榻上病人的身体,一边指挥两个后生应该做何工作,“小隋,你来按着,按住,别让血泚出来。”
  大米哥已经脱掉外衣,只着一件贴身的背心,两条胳膊同样肌肉绷的暴起,连带后背,肋下的肌肉都突出来。背心太薄,透过背心一条二十多厘米长的伤疤趴在身体上,仿佛一只熟睡的蜥蜴。
  陆老爷子拿来一条黄色胶皮绳,系在患者大腿创口上方止血。然后又去找各种需要用的工具、药物。
  郭三少爷刚刚进来门口,陆恒兄弟就冲出来,奔厨房而去。
  “临时诊所”里满地遗洒深红色的血渍,从门口延伸到病床边缘,大大小小,一块一滩,有的已经汇集成一片,有的孤零零在远处凝视。大米哥双手按着伤者大腿,患者大腿以下部分已经分辨不出模样,稀烂的血肉在千疮百孔的布条下试图挣脱什么,白的,红的,灰的,黄的,紫的,绿的混杂一起,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郭三少爷只看了这么一眼,再也按捺不住身体的条件反射,还来不及转过身去,扶着门框,低下身子呕吐起来。呕吐的声音,几乎要盖过患者呻吟的疼痛,呕出来的汁液喷洒一地,蓝的、绿的、红的、白的,好像打碎了的杂货铺。郭三少爷知道这样不对,太失“体面”,但身体,自己是控制不了的,只得如此。
  “三少爷,你帮陆恒看看水烧的怎样,开了端过来一盆。”大米哥找了一个台阶让郭三少爷远离这块狼藉现场。
  “等下。”陆老爷子打断了这一目的,“小郭,你过来给我扶着,这条腿等不及了。”
  陆老爷子边说边剪开患者大腿上面的碎步:“陆恒,水开了没有,快!”
  “三少爷”,大米哥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哪怕是面对一条破烂不堪、血肉模糊的残肢,对郭三少爷说话时依旧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让郭三少爷多了几分敬佩,又更多增加了一层恐惧:到底什么样的人,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如此坦然面对这样的情境。
  “三少爷,你帮我拿一下茶刀”说着大米哥把跨骨往前转了一下,“在我左边的裤兜里,你先帮我收着。”
  “好。”
  郭三少爷把茶刀装进自己的口袋,深吸一口气,扶住患者小腿。陆老爷子剪开布料之后,更加血肉模糊的一条腿展现眼前,不论任何人看到这一景象,都会做一个非常简单的判断:这条腿保不住了;或者说:这条腿已经不是他的了。膝盖上方几乎已经完全断开,折断的骨头穿出表皮暴露在外,红色的血肉,白色的筋骨纵横交错,勉强连着的皮肉也在无可奈何的四散分离。
  郭三少爷瞪着眼睛,不眨一下,这样关键时刻,要帮的上忙,不能掉链子,郭三少爷默默在内心给自己打气。
  就这样,眼看着陆老爷子一点点把这条残肢切下来,从此,这半条腿再无生命。
  伤者一声沉闷的呼吸之后身体剧烈的抖动,仿佛什么东西要挣脱这具已经残躯不全的身体。
  郭三少爷仿佛听到了一声哀嚎,穿过耳膜,响彻天际,冲向云霄。。
  *****
  三十分钟前,大米哥和郭三少爷即将进城的时刻,褐桑城后山,一个持续工作的矿坑中,发生崩塌事故,落下一块断裂开巨石的碎片,刚好砸中这个采矿工人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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