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注：本章多对话，无剧情，也可直接跳过不看）
　　李暮海径直背着徐自牧来到林间空地，把徐自牧往地上一放。徐自牧屁股开花，疼得直咧嘴。李暮海看了看表，说道：“现在是礼拜二的寅时，等下你也别去上课，回寝室好好再睡一下。这里是整个学校灵气最为充沛之地，等下你在这静坐一会，我在你身边替你守着，借用审计学院群山的灵气来滋养你的神魂。你现在什么都不会，而且形神受创，不需要要求打坐姿势，只需能静下来就成。”
　　“老哥，你是怎么知道这地风水最好的？还有我一会要怎么坐？”
　　“别的风水术士可能需要拿罗盘一边走一边比划，老哥我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了。”
　　顿了顿，李暮海说道：“修行到了一定层次，直接就可以看到当地的灵气波动，灵气最为充裕之处往往也是该地风水最好的地方，很多名山大川的寺庙或道观，往往就是建在这种地方；当然也有例外，还有些宗教场所则是当做镇物，是用在镇压邪物或气运的，不能一概而论。一些修行之人可以直接看到，但是普通人肉眼凡胎，是直接看不见的，仙人为了方便世人，就编了一整套口诀和算法流传后世，这就形成了后世流传的各种风水流派。后世的风水术士就根据这些口诀和公式算法来套，用来给人算命看相看风水，各门各派对风水口诀的理解，就是各门派的独家心法了。”
　　“照你这么一说，确实感觉到我们所处的位置给我感觉很舒服，虽然天寒地冻的，但是感觉这边还是比较暖和。”
　　“你的感知比较敏锐，此处藏风纳气，能使气聚而不散。哪怕没有任何修为，一个普通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到了某处感觉比较舒服，比较心平气和，这样的地方都是风水比较好的地方，可以滋养人。等会你就在这里睡一下。”
　　李暮海学着武侠电视剧中的角色那样，盘腿而坐，不一会儿困意袭来，此时李暮海的一双大手顶在徐自牧后背处，徐自牧感到后背处传来一股股暖流，更觉身心舒畅，不多时，鼾声响起，徐自牧却是已然熟睡，李暮海的一只手却是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徐自牧的后背。
　　等徐自牧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时，已经是早晨7点多了。冬天的早晨亮得晚，虽然已是7点，但是小竹林里还是寂静无声，没有行人路过。看到李暮海手还搭在后背，看样子是一夜没睡，徐自牧也是一脸歉意，站起身来。
　　徐自牧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之前转动带来的疼痛感大为减轻，虽然不能快步走，但是慢慢走路却已然无碍了。
　　“目前也只能恢复到这样了，此地虽然灵气充沛，但你身子虚弱，晚上一个人可不能过来，寒湿入体你扛不住的。”
　　“老哥，听你这意思，我这伤还没那么快好喽？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李暮海直勾勾地看着徐自牧，徐自牧被盯得老脸通红。最终，李暮海缓缓说道：“你伤及形神，形体之伤还好，但是神伤得靠你自己静以养神才能恢复。但是养神的法子，却是道家不传之秘。好在我们同学一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你这次受伤，也是因我而起。”
　　“徐自牧，我欲传你道家修行之术，你可愿学？”
　　徐自牧见李暮海说得郑重，也收起了平时懒散的样子，说道：“放心，不管我修行有无成就，我都不会为非作歹的。”
　　李暮海忍不住笑了，“你还知道啊，一些细节以后再说，我先问你，为何我说带你修行，你就一口答应，不带任何怀疑？”
　　“因为我信你。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虽然当时气氛很诡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安心，所以不管你说什么，不管多匪夷所思，我都发自内心的相信。”
　　李暮海会心一笑，“难得你有心，很多人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所见所闻，要相信他人可不容易。你愿意相信我，我真的很欣慰。不知多少知识分子，带着一身的贪嗔痴，却从来不曾静下心来观察过这个世界。”
　　李暮海顿了顿，“徐自牧，你可知在佛陀在世间传法，曾设一重戒，叫做自赞毁他？”
　　没等徐自牧接话，李暮海接着说道，“大乘菩萨戒第一条就是自赞毁他，在佛陀看来，修佛者犯此戒比喝酒吃肉还要罪恶深重。所谓自赞毁他，简而言之，就是自以为自己是对的，自以为高人一等。有些知识分子认为自己书读得多，心存傲慢，总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看不起普通老百姓，要这种人抛掉自己的所谓尊严去相信别人，那是想都不要想；还有一些人，思考问题为人处世都从自己的经验着手，超脱自己理解范围之外的，则认为不可能，就像一个一心只顾自己的人，永远也理解不了世间存在有为众生利益而不顾己身的人，不但不理解，还嗤之以鼻，这也可以算是自赞毁他。人一旦有了自赞毁他之心，那么此生就恐怕与道无缘了。”
　　徐自牧听完若有所得，“我算是明白了，众生最讲究我执，一旦太把自己捧在高处了，往往就容易迷失自己本心，人一旦有了傲慢之心，不单单潜意识会看不起别人，而且也会听不见别人的意见，就会狭隘地以自己对世间的认知来看待世界，认为世界就应该按照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去运行，这样不但理解不了天地万物的本质，而且在社会上碰得遍体鳞伤，临到终老还认为世界亏欠于己。”
　　“没错，这就是所谓的刚强众生了，众生多骄慢，刚愎自用，愚痴透顶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徐自牧，你可不能做刚强众生。”
　　李暮海一脸严肃地看着徐自牧，“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遭此劫难？”
　　徐自牧摇了摇头，但见李暮海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摊在徐自牧眼前。徐自牧本以为会是什么武功秘籍之类，等看清了差点没笑岔气，映入眼前的书本封皮上四个大字：《大学》《中庸》。李暮海翻到了《中庸》第二十四章，拿给徐自牧看，徐自牧看到李暮海在上边拿中性笔划了线。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李暮海见徐自牧一脸迷惑，解释道：“所谓道不普传，道不轻传，是有道理的。世人多贪嗔痴怨，如果连人都没做好的话，更没有资格去追寻大道。历朝历代的修行者所写的丹经多隐语，也在于此，如果说得太直白，所有人都去修炼，不但不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反而会疾病缠身，落得一身病痛而早夭。徐自牧，你知道为什么道不普传吗？”
　　徐自牧表示自己母鸡。
　　李暮海笑道：“万物分阴阳。你见过冰山吧？冰山有80%以上的质量和体积潜在水里，潜在水里的部分属阴，因为隐藏在水里；我们所能看到的水上部分属阳，只占全部冰山的极少部分。与之类似，在人类社会里，普通人是属于阳的部分，而我们修行之人属阴。属阴之人，就应该像冰山潜在水里的部分一样，不可浮现在外。历史经验也可得知，到了王朝末期，往往是所谓的奇人异士辈出。刚给你看的这本书也说了，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这是为何？”徐自牧问道。
　　“这个社会自有其运行规则，每个众生就好像一台机器上高速运转的小齿轮一样，虽然渺小普通，但是不可替代。本来齿轮们各安其位，一起维护社会运行，机器就能正常运转。突然有一天，某个小齿轮不愿意在自己岗位上好好干，就从机器上跳了出来，它自己跳出来不打紧，还号召其他小齿轮一起罢工，结果厨师不好好做饭，农民不好好种地，会计不去做账了，全部想着玄而又玄的东西，这样下去，社会是垮掉的。对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圣人采取的态度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六合之内，论而不议。我们修行之人，不可在社会上四处招摇，不可招摇撞骗，不可炫耀神通，如有违背，必得天谴。”
　　徐自牧见李暮海表情凝重，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道不普传还有一个原因是，修道者多，成道者寥。就好比道家房中术，如广泛传开，能借此修道者寥，但一些神棍借其骗财骗色的可就多了。所以道法如广泛传播，不但不能帮人，反而是害了人。还有一些修道者，连人都没做好，如学点皮毛就去为祸众生，那更是造孽。修行道法讲究资质和心性，如资质不够，心性不好，勉强修行，不但会在俗世社会之中一事无成，且会被天诛之。”
　　“那么，普通人是不是就不能修行了？”
　　“谁讲的？这红尘俗世不就是个大炼场？人身难得，凡人一世，更应该积功累德，修持己身。”
　　徐自牧见说道了重点，问道：“那么身为凡人，应该怎样修持己身？”
　　李暮海笑道，“你知道那些宗教人士是怎么修炼的吗？就拿信众最多的基督教来说，虔诚的基督教徒，吃饭前都要真诚的向上帝祷告，感恩上帝赐予食物，可以让自己得以果腹；躲过了灾祸也要感谢上帝，就连结婚时，都要在教堂举办仪式，并在神父面前许下庄严的誓言，还要亲友见证。对于一个基督教徒而言，在上帝面前，自己是卑微的，要懂得感恩，感恩神赐予食物，赐予万物。这在非宗教人士看来，是难以理解的，觉得是一种奴性，自己多了不起，没事去跪十字架？他们却不知道，人的本性多自高自大，人心就像猴子一样躁动不安，对凡人来说，顺从是很难做到的，而真正的基督徒，能够抛下自己的成见和傲慢，谦卑地去信仰上帝，认为自己就是迷路的羔羊，这是很了不起的，如一个人真的能做到如此谦卑，不管是选择出世或者是入世，不管做什么，都会有所成就。不过我们不是出身基督家庭，所以这条路不适合我们。但是，我们凡夫俗子却有一条路子可以走下去，那就是从儒家入手。”
　　李暮海扬了扬手中的书，“所谓儒者，人需也。时过境迁，儒家很多礼仪方面的东西可能不合时宜，但是儒家关于怎么为人处世的思想是永不过时的，因为这些思想是符合天道的。你多余的也别看，就看《论语》、《大学》、《中庸》、《孟子》这四本书就够了。”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当时带你去刘渊然道长的墓穴时，你如果能做到不那么肆无忌惮，就不会受伤了。本来就是一凡人，那天你的所见所闻早已超出了你的理解范围，你却仍然自以为是，不知高低。道长是将剑赐予我的，按理在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应该拔剑，我这个剑主人都没有拔剑一看究竟呢，你倒好，自以为是的把剑拔开，结果自己被剑气所伤。我之前给你说了那么多的铺垫，这把剑不是凡品，是神器，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如果能做到儒家所谓的守礼，知进退，知道自己的定位，也不会这么倒霉了。就像书中所言，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李暮海接着问道：“你知道算卦吗？”
　　“这我知道，就是拿《易经》来卜卦吧？听我老爹说，我名字都是取自《易经》。”
　　“不错。《易经》是群经之首，也是儒家最重要的几部经典之一。你可不能小瞧儒生，很多儒者修行功夫很不错的，不但通晓六艺，也能掐会算，但是你可知道为何真正的儒者哪怕知道怎么算卦，而且算得很准，但却很少算卦？”
　　“老哥你就别问我了，直接告诉我吧。”
　　“很多术士喜欢算卦，算得准了还沾沾自喜，却从来不会去想，算准了又能怎样？而一些有修持的儒者，算到了某一卦，不会简单的去看爻辞的吉凶，而是仔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在哪一卦，哪一爻上。比如说算到了是山地剥卦，那么说明当今社会阴盛阳衰，各种歪风邪气，政治也不清明，那么自己为官就要谨慎一点，如果形势不对就辞官不做了；最高明的儒者，无需去卜卦，只需以一颗至诚之心去感知。社会风气好不好难道自己感觉不到吗？该去该留难道自己还没点逼数吗？是该韬光养晦泯然众人之中还是远走高飞避开政治动荡难道还不会抉择吗？所以说，真正的儒者根本就不需要去算卦，常保持一颗至诚之心，那么自然能够知道自己所处的局势，是政治清明的话，就出来做一番事业；如政治昏暗，如能力足够，则力挽狂澜，如不能治，大可告老还乡，远离政治漩涡。所以这种人，自己本身就是卦，根本就无需再去求神问卜，自己不管做任何事情都符合天道，那么这样的人自然是吉无不利，自天佑之。这种境界，也就是孔子所谓的‘随心所欲而不逾矩’。那么，徐员外，你可知道怎么做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老哥，我刚听你说，这类人常保持一颗至诚之心，是不是保持一颗至诚之心就能达到这种境界？”
　　“没错！，周易六十四卦，可以说几乎所有卦的卦爻都是有吉有凶的，但是却有一卦，六爻皆吉，也就是说这一卦中，不管你处在哪一位置，都是吉祥的，你可知道是哪一卦？”
　　徐自牧摇了摇头。
　　“那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十五卦，地山谦卦。地山谦卦的卦意是，山在地中。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看到高山，给人感觉巍巍壮观，高不可攀，但是像如此高大的高山，却把自己身子埋在地中，这是何等的谦卑？这就好比一个天下第一的人，却仍然不以为意，依旧保持谦卑，仍旧以一种极度谦虚的态度去对待万事万物。人如果能做到这样，不持外物，取得再好的成绩也不骄傲，仍然认为自己不足，仍然以一种谦卑的态度去做人做事，如果能够做到这样，那么不管身处何位，也不会有灾祸了。员外，你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吗？”
　　“保持谦卑？”
　　“不错。大象传曰:谦卦下艮山、上坤地，故有地中有山之象。山体高大，而在地中，喻诸人事，则谓居高位而能下人，有谦退之意，亦含有外表卑下，实内蕴高大之意。你的名字来自于谦卦第一爻，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象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的名字中就告诉了你的修炼方法了。牧者，管理的意思。徐自牧，你要自己管好自己。谨记你的修炼心法：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员外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我谦卑，但是我日常生活中该怎么做呢？”
　　“别急，心法知道了，还没告诉你口诀呢。”
　　李暮海所谓的口诀非常简单，就是四个字----善言善行。
　　“所谓善言，就是发自内心的好好说话。比如说别人帮了你忙，发自内心的感谢别人；问路时在问路前加个请字；请求别人帮忙时，要说请问，麻烦，谢谢。。。。。。说话有礼貌不算难，关键难点在于发自内心，这就是真言。所谓真言，不能说假话，得说自己的真情实感。现在能说出真言的可不多，动不动就是觉得自己的领导和同事是傻X，游戏里的队友是猪，开起车来觉得世间只有两种司机，一种是开得没我快的呆B，一种是开的比我快的傻B。所以，你现在开始说话要真，要善。”
　　“还有就是善行，自己生活中随处可见，比如说不将自己的瓜子皮随意丢在路上，增加环卫工人清扫工作量；路上看到有发传单的，方便的话，递到眼前的传单就随手接下来，减轻别人的工作时长；有人问路，在自己不赶时间，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给问路人指路，方便他人。凡此种种，皆是善行。”
　　“不管是善言还是善行，都必须发自内心，而不是刻意讨好，也不是要盯着这些做，生活中遇到了随手为之。如果某个人你非常讨厌，要你发自内心的感激也不现实。通过善言善行，你会淡化对自我的执着，不再会只在意己身，从而可以观察到周边的万事万物，通过善言善行，达到谦卑的境界，这种谦卑得是真正地谦卑，不可作伪。”
　　“老哥，我明白你意思了。所谓修行，得从做人开始，不能自赞毁他，不能做刚强众生，而是要谦卑，人如果能做到真正的谦卑，心也就静下来了。”
　　李暮海不由自主的笑了，“没错，所谓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做到这一点，可算善人，这是修行的根基，但是还远远不够。不扯后边的，先把这根基打牢吧，”
　　徐自牧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老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有时说话狂妄，出口成脏？其实那也是看情况的，道家所言所行讲究发自本心，所行即是所愿。就好比开学那天，程素开班会，她并没有发自内心的把我们当做与她人格品等的个体，也没有想着关爱这些刚进校门的大学生，而是想以一种管理小朋友的方式居高临下的管我们，别出事就行。我事情很多，不可能天天去教室上课，我不怼一下她她还会以为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还有杜海涛也是，总带着一种优越感，以为世间一切就该按照他所设想的运行，我打扰他看书学习就是该死，我可没那功夫陪着他做梦。”。
　　顿了顿，李暮海说道：“我虽然对他们不善，但是我不走心，只是碰到这些事情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怨恨他们，挂在心上。他们两人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早点碰到我这样的人也是好事，因为他们没有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去面对众生，而是自以为高高在上，一旦带着幻想与偏执与现实发生抵触没有转变过来，到时会很痛苦的。我让他们碰碰壁，也许能反思一下，认真看待这个世界从而去掉自己的骄躁之心。”
　　徐自牧若有所思，“你还别说，现在程素越来越好讲话了，有时候她轻言细细地和同学们沟通，让同学们不要夜不归宿什么的，大多数还是会听的，至少不会给她难堪。”